24 ☆、二具屍體

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謝氏漸漸變得坐立難安,她在地上走來走去,不停的向門口張望,望眼欲穿。

時間愈久,變數就越大,謝氏和我都深谙此理。

“不行,我得去找林兒,我不在林兒會害怕的!”謝氏定住腳步喃喃幾句就要往門外跑,被我攔了下來。

“你要相信他們,他們一定會帶回謝林的!”我看着她的眼睛,“你現在出去只會添亂,若是謝林回來看不見你,他才會害怕。所以,留在這,乖乖的等他們回來好麽?”

她呆呆的看着我,雙眸在一剎那溢滿淚水,一滴一滴大粒滾落。她眼眶通紅,臉色蒼白,嘴唇顫抖,“林兒一定會回來的對麽?林兒他一定會回來的!”

我朝她緩緩卻堅定的點了點頭,謝林,他無論如何都會回來的。

又過了不知多久,躺在床上的謝老夫婦悠悠轉醒。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林兒呢,林兒回來了麽?”

得到否定的回答,眼神黯了黯,也加入了漫長的等待中。

雨越下越大,打在地上起了一層白霧。天邊劈下一道閃電,緊接着雷聲滾滾。死寂正在空氣中蔓延,絕望正蠶食着人心。

“吱呀”這輕微的聲音在風雨雷鳴中顯得如此微弱,卻被屋內四人敏感的捕捉到。

門緩緩開了,屋裏的人心都緊張的提到了嗓眼上。

卻只是風吹開了門,露出一條縫隙。

四人面面相觑,嘴角抽搐,神色複雜。

門終于再次被推開,然還沒等我們做好心理準備,顏钰就跳了進來,緊跟後面的是晔清,陶野,濮陽主仆二人,陶野,尉遲珉晟,最後是趙二虎。

八人皆狼狽不堪,渾身濕透,鞋邊盡是泥濘,袍角上黃黃綠綠,沾滿了泥漿和草汁,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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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混合着汗水順着晔清的額頭流下,發絲散亂貼在額角。月白的袍角一片渾濁,黃褐中混合着草綠。被雨淋濕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他完美的身形。明知此時這樣看他不合時宜,我的視線卻總忍不住飄向他的身子。

印象中的晔清從未如此狼狽過,他就如同高高在上的谪仙,永遠一塵不染。他明明可以用障眼法掩飾過去,卻沒有這樣做。

尉遲珉晟則更是誇張,黑色的外衫不知所蹤,僅着一件單薄的中衣。被雨淋透後,不僅牢牢貼在身上,更變得半透明,結實的身材在水漬中若隐若現,我忍不住咽了咽嗓子,別過視線。

謝氏沒見到謝林的身影,沖上去,就要拽住晔清的袖子,慌亂問道,“林兒呢?林兒在哪?”

晔清不着痕跡避開謝氏的手,微微側身,将後面的趙二虎讓出來。

我這才注意到趙二虎懷中抱着一個什麽東西,只是上面覆了一塊黑布,不知裏面是什麽。

那塊黑布我怎麽瞧怎麽熟悉,再看看尉遲珉晟,赫然醒悟,那不就是他的衣服麽。我看向尉遲珉晟面露驚訝,他不像是會這麽體貼的人啊。

那麽,趙二虎懷裏會是什麽……

謝氏顯然也看到了,她拖着腳步艱難的移動,兩腿好似灌了鉛,半步都邁不開。

誰都沒有說話,謝老夫婦懷着僥幸的心理,坐在床沿眼巴巴的望着,希望那黑衣下只是愛孫恬靜的睡顏。

終于,謝氏站在趙二虎面前,她強忍着氣息,顫抖的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就是掀不開那近在咫尺的布。

她收回手,踉跄退後,神色怆然,“不行,我做不到,你們告訴我,林兒是不是只是睡着了?”她上前拽住離她最近的陶野,用力晃着他的胳膊,“你說,林兒他是不是只是睡着了!”

陶野避開她灼熱的視線,轉開了頭,任由她晃着。

她跌坐在地上,哀哀痛哭了起來,林兒若只是睡着了,那為何她這樣的大喊,都沒有人回應她呢?為何林兒沒有被吵醒呢?

衆人面上都浮出不忍之色,陶野直接躲進了角落裏,尉遲珉晟也側了側目。床沿上的謝老夫婦則滿臉絕望,好似一下蒼老了十年。

我上前将謝氏攙扶起來,輕聲安慰,“受不了,就不要看了。”

她卻推開我,堅定的上前,盯向趙二虎懷中,“不,我要看。我要好好看看我的林兒。”

她牙緊咬着下唇,在唇上留下深深的齒痕,直到唇上沁出絲絲血痕也不松口,她伸出依舊顫抖的手,卻堅定的握住了黑衫的一角。深深吸了口氣,她緩緩地扯開了一條縫隙,曾做了千百遍的掀被子的動作,現如今每一個動作卻都艱難無比。

顏钰終是忍不住了,上前握住她顫抖的手腕,“算了,不要看了。”

謝氏卻不為所動,面上一片哀戚,卻依然一點一點的掀開。

顏钰無法,松手退後。

又掀開了一條縫隙,謝氏猛然用另一只手捂住嘴,身子劇烈的抖了起來,撕心裂肺的哭喊随之而至。

而黑衫随着她的顫抖及松手緩緩滑落。

看清情況的我飛身之前,捂住謝氏的眼睛,将她護在懷裏。

趙二虎臂彎中躺着一個渾身傷痕,沒有一塊好皮的人。絲毫沒有謝林的樣子,然我們都知道那的确是謝林。

趙二虎将謝林放在地上,而這使我将謝林看得更加清楚。

謝林的衣衫上是一道道布帛撕裂的痕跡,像是受了鞭笞一般,露出他瘦小的胸膛,曾經白皙嫩滑的小臉蛋上,如今布滿紅痕,其上還沾着凝固的血痕,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均是條條青紫的傷痕。最明顯的是他的頸部也有一條深深的青紫勒痕。

謝氏在我懷裏嚎啕大哭,淚水很快浸濕了我的衣襟。謝老夫婦見到愛孫慘狀,雙雙又暈了過去。

我用力将她拉坐到椅子上,卻不知如何安慰她。

我沒經歷過這等事情,傷心是傷心,卻也沒謝氏這般難過,因此着實不知該說些什麽。想到顏钰之前安慰我,反到令我更為我憂郁,我直接略過他,自然的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晔清,好似上午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晔清卻向我搖了搖頭,這道坎只能她自己跨過去。

謝氏睜開我的手,撲向地上的謝林,從懷中掏出一塊雪白的絲帕,輕輕擦拭着謝林的臉,口中輕柔道,“林兒,娘親來了,林兒乖,林兒不怕。”

她手上動作輕柔,好似在為謝林拭汗,口中幽幽唱着童謠,“小寶貝快快睡,夢中會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好似輕哄謝林入睡。

以後再也沒有人跟在她身後,用甜糯的聲音喊她娘親了;以後也不會有人在她流汗時為她擦汗,做活時為她捶肩;以後也再看不到他在窗邊搖頭晃腦的讀書,也再聽不到他脆生生的朗誦聲;以後,更看不見他長大成人建功立業娶妻生子,也再享不了天倫之樂了……

謝氏不哭不鬧收緊手臂,将謝林緊緊抱在懷裏,輕輕的悠着,臉上是一片平靜,好似謝林還活着一樣。

當秦郎中回來時,就看見這樣一幅景象:謝氏坐在地上,懷裏抱着面目全非的謝林,輕輕的悠着。而其他人都面露不忍,卻又無可奈何。

秦郎中快步上前,震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這個他親手接生,親自調養的孩子,就這樣凋萎了,還是以這種殘忍的方式。他衣衫上是一道道劃痕,有的地方甚至被劃出了條口子,露出同樣充滿劃痕的胳膊,臉上、手上、褲腿上都是泥漿,活像在泥漿裏滾了一圈,還丢了一只鞋子,裸-露的腳已然看不出原色,隐約透着些紅,不知是哪裏受了傷,完全不複往日的儒雅。

他一拳砸在門框上,本就疏松的門更加松散的“吱呀吱呀”晃來晃去,好似随時會倒落般。

“是誰幹的!”他猩紅着眼低吼,那個昨天還與自己在雨地裏一起捏泥巴笑的天真爛漫的孩童,如今像塊破布一樣躺在謝氏懷裏,渾身上下每一塊好皮好肉。是誰!這麽殘忍殘暴的如此對待一個純潔無暇的孩童。

衆人皆搖頭,沒人知道謝林什麽時候消失,又遭遇了什麽。他們找見謝林時,就看見謝林靜靜躺在灌木叢中,周圍和他一樣淩亂。草木被滾壓的痕跡,腳步的痕跡,卻因大雨被沖刷掉了許多。

謝氏不肯起身,衆人無奈只能暫時随她。

晔清拍拍秦郎中的肩,走了出去,其他人也跟了出去。

雨依舊直直落下,砸在房檐上劈啪作響。

廳堂裏彌漫着壓抑的氣息。

“謝林失蹤時,所有人都在場,除了秦郎中。”晔清冷靜開口。

秦郎中靡頓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你的意思是我害了謝林?!”

晔清靜靜看着秦郎中沒有說話。

秦郎中注視了晔清半晌,跌回椅子上,彎下腰雙手捂住臉,聲音顫抖,“我怎麽可能回去害那個孩子呢?那孩子出生時謝氏難産,穩婆足接生了三天三夜,眼見着就要一屍兩命了,謝老爺子猶豫再三最終下定決心摒除世俗倫理,讓我進去替謝氏接生。”

他頓了頓好似陷在回憶中,“謝林剛出生時皺巴巴的,像個小貓,身體也不好,在我調養了幾年後,才漸漸健康,謝林就像我的親生孩子一樣,你說,我能去害他麽!”

秦郎中猛然擡起頭,犀利的目光直視晔清,泥漿交橫的臉上,流下兩條濡濕的淚痕,将幹固的泥漿再次浸濕,令原本就髒亂的臉更加污濁不堪。

“秦郎中不會害林兒的。”謝氏虛弱的站在門口,眼眶通紅,膚色慘白,嘴唇皴裂,短短的幾刻鐘,她就蒼老了不少,好似一陣風出來,她就會被刮走。

“我相信秦郎中,他不會害林兒的。”她瘦弱的身軀,卻透露出一股堅定。

“謝林不見時,所有人都在廳裏坐着,除了進山的秦郎中和在廚房裏忙乎的你和予婳。”顏钰摩挲着下巴,低語,“因此所有人都沒有作案的時機,秦郎中也不會是兇手,因為他明知所有人都不會離開宅子,若再有人出意外,嫌疑之人他首當其沖,況且他對謝林感情深厚,于情于理都不會這樣做。”

“那麽,兇手回事誰呢?或者說兇手到底是什麽呢?”他緩緩問道。

顏钰說完這句話,一陣陰風吹過,本就不甚結實的門“咯吱咯吱”作響,燭火搖曳,投在地上明明暗暗影影幢幢,冷汗漫上我的脊背,只覺寒毛都豎了起來。

濮陽主仆二人緊張兮兮的抱緊了胳膊,陶野也神色不自然的四處看着,趙二虎卻蹦了起來,“我就說我不是兇手吧,你們還不信,現在信了吧!”尉遲珉晟冷哼一聲,“一群傻子。”他低低咒罵。

“那,那會是什麽殺,殺了這麽多人?會,會不會是鬼……”濮陽卿瑄的小厮小昰顫抖的問。

“胡,胡說!這清平盛世哪來的鬼怪,別,別自己吓自己了。”濮陽卿瑄斥道,卻也慘白了臉。

再看陶野臉色亦青青白白,好不到哪去。

分析至此,思維又進入了盲區,好似睜眼瞎,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見。

“山路如何?”晔清問向秦郎中。

平靜下來的秦郎中又恢複了往日的儒雅,就是臉上黃一塊白一塊,看起來很是滑稽。他搖了搖頭,“出山是別想了,這周圍能走的地方我都去了,大部分路都被滑落下來的碎石擋住了,我就是試着爬過去,才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狽。”他苦笑道。

這情況是衆人都預料到的,但從秦郎中口中說出,還是忍不住的失望。

再繼續待着也什麽都想不出來,還不如回去好好休息,期盼着天快快轉晴,好出山報官。

我因着擔心謝氏,搬進了謝氏的屋子。

而陶野得知趙二虎不是兇手,也不再死盯着他,住進了我和熊小潔空出的屋子,躺在熊小潔生前最後坐過的床上。

趙二虎卻是個死心眼的,怕陶野還誤會他是兇手,巴巴的跟了過去,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陶野的眼皮子下。

現在就變成了趙二虎陶野一屋,我和謝氏一屋,秦郎中自己一屋,其他人照舊。

作者有話要說: 注:搖籃曲歌詞摘自香香搖籃曲,不會寫歌詞,囧

總覺人物描寫不夠,顧此失彼,能看到現在的都是真愛

我定會不負衆望,好好寫的

多謝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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