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桃花人面:五
人有貪心者,善于隐藏,看似純良,實則奸邪自私,十年前的天賜王朝,有段時間江湖盛行畫符避災,算命保平安,各類神棍滿大街都是。滿朝文武皆沉迷于煉丹修仙中,皇帝一怒之下,下令斬殺所有神棍,一時間九州內的道觀與佛堂紛紛關門自保,底下官員為了績效,甚至懸賞抓道士。
曾一貧如洗被惡鬼纏身的人,跪在梁妄跟前請他幫忙,梁妄幫了,他于自己能做到的範圍內,很少會拒絕他人的請求。
雖幫了人,也得了謝,可那人卻将他們的住所出賣,告知縣令,說梁妄是不死道人,她秦鹿就是個活脫脫的女鬼,兩百個官兵以火把燒了他們住了七年的房子,那人如願以償得了一筆賞金。
梁妄是不死,但非不死道人,而是道仙,秦鹿也的确是個女鬼,可她從未害過一個好人,他們能逃脫,但那場火燒死了梁妄捧在膝上養了三年的貓兒,還有院內兩只觀賞的孔雀,一池眼見着喂大了的魚,和滿院親手種下的藤花。
他們幫了那麽多年人,十年換一個地方,若說死人也能積德,秦鹿覺得自己跟了梁妄之後,也算是女鬼中的功德無量了,卻因一惡人,寒了梁妄的心。
如今除了金籠內的壽帶鳥,他什麽也不養了,而非壞了規矩的行內人,他也什麽都不管了,曾幾何時他們換住所,梁妄會不舍,然後花重金搬家,屋頂上随意長出來一株造型漂亮的草,他都要用兩片瓦包在一起帶着。
而今他對這些都不上心,活得沒了人味兒,就是這無有齋院內的所有布局,買來都是現成的,他不再在這些瑣事上花心思了,喝茶、聽戲、遛鳥、偶爾陪人下棋,過上了王孫貴胄老年生活,像是了無生趣般。
再不找些事兒給他做,秦鹿怕他會一直這樣下去。
以前的梁妄哪怕性子照樣難相處,閑來無事卻會自己找事做,偶爾讓她出門與謝盡歡碰面,瞧瞧可有陰陽間鬧事的,好讓他消遣消遣,如今只要院內有風,他能躺在椅子上一整日,眼中不起波瀾,心間也蕩不起漣漪。
他們入軒城三年,攏共就辦過兩次事兒,一是以前受他恩惠的老道長,道觀地窖中出鬼了,請他去收,一個是謝盡歡瞎吃丹藥損了身體,險些魂飛魄散,讓他來救。
這難得第三件事兒自己找上門,秦鹿一年半內第一次聽除了五鬼和謝盡歡之外的人喊她‘秦姑奶奶’,可不就趕緊把事兒攬下來。她都想好步驟了,先自己答應,再哄梁妄去,她知道梁妄肯定不去,自己退一步,你不去,我去。
然後再将事情辦砸,梁妄肯定來收拾,他一旦接手,說不定找到了久違的興趣,日後能潇灑些。
他已經許久沒曾真心笑過了,秦鹿看着難受。
誰知道,一步未走出,扼殺搖籃裏,梁妄賞花去了,她還得在這兒練字。
三日時間,眨眼便過去了,秦鹿不想練字,難得起得比梁妄早,提前一步将壽帶鳥給喂了。
這壽帶鳥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天音’,古說,精氣為物,其物有鳥,可引導魂魄飛升,《楚辭》有雲,為楚俗死者靈魂升天之引導,可以說是引魂鳥,也可稱為亡魂鳥,秦鹿跟前的這只‘天音’,比她活的還要久許多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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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見秦鹿從來不低頭,此時初晨的陽光并不刺眼,透着幾分薄紅落在了滿是花草的院落內。梁妄開門時,秦鹿正在喂天音吃蟲,瞥見門開了,于是放下蟲盒笑呵呵地湊過來,一雙眼彎彎,小露貝齒,本是明眸含水的相貌,卻被她笑出了幾分奸商的味道。
“有話就說。”梁妄出門,發還未理,秦鹿立刻狗腿地貼過去,從腰間抽出一把象牙梳,對梁妄道:“來,主人坐,我給您梳發。”
梁妄慢悠悠地走到廊前長椅旁坐下,廊邊有蕉葉,其中長了幾株美人蕉,三紅兩黃,花心如小刀,還沾着昨夜的露水,幾分清爽。他瞥了一眼正在吃東西的天音,便曉得秦鹿這是含了招來的。
秦鹿梳發很輕柔,梁妄的銀發根根晶亮,如雪山之妖,紅繩發帶遞給秦鹿時,秦鹿挂在手腕上,一邊整理他的頭發一邊道:“主人教過,言之所以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為言?”
梁妄單手撐着眉尾,身體歪歪地靠着,一雙眼看向跟前那朵美人蕉,黃花紅蕊,分外嬌豔,輕輕地嗯了一聲,等秦鹿說下去。
“所以我既答應了李傳,便不能失信于他,這也是主人教的為人之道嘛。”秦鹿道:“可我也不能忤了主人的意,不如我問主人三個問題,您若都回答上來,我就乖乖聽你的話,不出去,您若回答不上來,還請您放我一馬,讓我‘言而有信’,如何?”
梁妄挑眉:“問。”
秦鹿頓時眉眼含笑,春光燦爛道:“壽星公放屁,是為何?”
梁妄:“……”
時間仿佛靜止,唯有晨風吹起梁妄與秦鹿的發絲,風中還有花香草香,映着秦鹿問的問題,分外怪異。
秦鹿繼續為他梳發,最終梁妄問她:“為何?”
“老氣!”秦鹿說罷,一旁金籠子裏的天音都不吃東西了,定定地看着她,秦鹿又問:“玉皇大帝放屁,又是為何?”
“……”梁妄動了動嘴:“為何?”
“神氣!”秦鹿才說完,又打算開口,梁妄道:“一個姑娘家,能不能別總将屁挂在嘴邊?”
秦鹿頓了頓,哦了一聲:“那我換一個問,尿壺沒底,是為何?”
梁妄坐直了身體,遲遲沒開口,就算是不知道了,秦鹿哈哈一笑:“是為下流!”
李玲珑雖學富五車,如若真的以腦海中所存儲的知識與梁妄比,他未必比得過,不過他本是寒門出生,從小在鄉野過慣了,不似梁妄,哪怕生在戰争年代,也是以王爺的身份活了這麽多年,斯斯文文,哪兒懂那些屎尿屁的玩意兒,投機取巧,是李玲珑的長處。
秦鹿放下象牙梳,看了一眼自己給梁妄梳的發,甚為滿意,于是跳到他跟前道:“主人,我可以出門了嗎?”
梁妄看向眼前這張臉,笑容中的嘚瑟與相貌給人的恬靜嚴重不符,卻見那雙眼中倒映着的自己,難得算是心情不錯,他嘴角微微揚起,對秦鹿擺了擺手,算是允她出門,不過是個偷臉的小事,秦鹿一人也可,無需他出面。
秦鹿得了應允,将梳子放在了一旁,二話沒說轉身便走,只留了一句:“王爺自留,我不會耽擱太久的。”
梁妄拿起梳子輕笑,聽聽,有求于他喊主人,轉臉便成了王爺,日後哪回蹬鼻子上臉了,說不定還能跳起來直呼他一聲‘梁妄’呢。
對着金籠吹了口氣,籠門打開,天音飛出,落在了長椅的另一邊,梁妄伸手撫摸了天音一身軟羽,身後發絲垂下,居然被秦鹿編了個短短的馬尾辮,梁妄搖了搖頭,心想他還是太過放縱秦鹿了,等她回來,再好好整治一番,連帶着五鬼一起敲打,免得不識誰才是主人,随着秦鹿一同瞞他。
軒城秦戲樓沒有那麽早開門,部分有錢人更喜歡晚間來聽戲,故而秦戲樓早上開門遲,軒城的街道內,這個時間段也只有一些賣早點的,或者開客棧的才陸續開門做生意。
李傳子時就到秦戲樓了,然後坐在戲樓門前幾個時辰,就是怕錯過任何機會。
他的口袋裏沒有銀錢,這幾天也是兩個銅板買了兩塊饅頭,一天一個饅頭勉強墊着肚子,不讓自己餓死的,至于住的地方……軒城外有個半大不小的竈王廟,城中幾個行乞的會在那裏睡,李傳也去了那裏,算是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卯時剛過,李傳的跟前便站着一個人,那人墨綠的裙子未蓋腳面,露出一雙小巧的黑靴來,靴子上兩邊各繡了一只白鷺。
李傳擡頭看了一眼,便見秦鹿眉眼彎彎,歪着頭看向他,問了句:“怎麽這般可憐?瞧你這樣子,兩日沒吃飯了吧?”
“秦姑奶奶!”李傳驚喜,秦鹿對他擺了擺手,藏在身後的那只手丢了個油紙包來,裏頭有幾塊蔥油餅,還是半熱的,李傳看着蔥油餅,險些又要落下淚來,結果被秦鹿打斷:“你先別哭,吃飽了才有力氣上路,我家主人沒空,便只有我跟你過去了解情況了。”
“好!好!”如此,便已經很好了。
李傳吃了餅,便跟着秦鹿一同離開軒城,順着官道往卓城的方向走。
軒城與卓城離得并不遠,但若走路至少也得半日功夫,一路上李傳也與秦鹿說了一些他打聽到的事兒,卓城新開的那家青樓也只是近幾個月才起來的,而他說偷了他妻子臉的那個女人,便是萬色樓內的花魁,名叫胡殷兒。
胡殷兒在卓城的名聲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便水漲船高了,千兩白銀才可見上一面,光是這個噱頭,便讓煜州這些有錢的纨绔公子哥兒或商人老板們擠破了頭去給萬色樓送錢。
要說胡殷兒也的确貌美如花,嬌豔的臉透着幾絲嬌滴滴的水嫩來,身段曼妙,豐乳肥臀卻有一個盈盈一握的窄腰,若有人能見她伴曲脫衣,便是神仙也要流鼻血了。
單單是這幾個月內,卓城的茶樓便少了不少生意,而原先的幾個清雅的青樓也斷了不少財源,從未有過一個青樓,敢這般明目張膽白日宣淫,據說是每逢七日胡殷兒都會戴着面紗于珠簾內為衆人獻上一舞,曲終後便**,萬色樓內滿是糜爛浸淫。
不少家中有夫人的,都去萬色樓內夜夜笙歌,有家也不回,好些女子上門去鬧,反而被自家丈夫數落回去,好幾對曾經也算恩愛的夫妻,男人因為萬色樓酒池肉林般的大膽混亂,而歸家休妻。
這些話,都是秦鹿靠在萬色樓門前道路對面的柳樹邊,聽那哭得幾乎肝腸寸斷的婦人們說的,她們的男人都在裏頭。
李傳尴尬地站在一旁,心裏有些焦急,他為了找到梁妄,也許久沒打聽過卓城的事兒,現如今聽到有他妻子相貌的胡殷兒這般作風,心裏跟滴血似的。
秦鹿雙手環胸,此時剛到申時,離太陽落山還早着呢,便能聽見萬色樓內嬌女吟笑,然後則是一些淫詞豔曲不絕于耳。
她搖了搖頭,将那幾名婦人一一安撫,沒忍住脫口一句:“這怕是千年狐貍精吧?”
婦人見有男人捧着酒晃晃悠悠出來,連忙圍過去看是不是自家男人,秦鹿瞥了一眼萬色樓,沉默片刻道:“就光是在這兒看,萬色樓內一沒有鬼祟,二沒有妖邪,恐怕還得見到了胡殷兒本人,才能斷定她究竟是與你妻子長得像,還是另有他因了。”
“我上次偷跑進去的圍牆,已經加高了。”李傳道。
秦鹿撇了撇嘴,嗤地一聲笑道:“翻什麽圍牆?有錢是個男人不就都能進去嗎?等着,我去向謝盡歡拿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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