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百年金盞:十六
江旦說他有辦法将國師引出皇宮, 因為他還有公事所以不能在客棧久留,離開前江旦在顧定晴的房間前逗留了一會兒, 他沒推開門,只是定在房門口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大約幾個眨眼的功夫就低頭走了。
江旦走了,謝盡歡就不好在梁妄的房間裏長留。
房門被關上,梁妄才頗為無力地側躺下了,天音在屋內撲扇着翅膀飛了會兒, 落在了窗戶邊的案臺上,擡起頭細細地聞長壽花的味道。
秦鹿掰着手指頭玩兒了會兒,屋內片刻的安靜, 叫她一瞬有些不适應了。
若是在無有齋,她能玩兒的東西多, 都是這些年陸續買回來的,只是燕京客棧內連本好看的書都沒有, 秦鹿帶來的那些,都是迎合梁妄的喜好, 她自己不愛看。
猶豫了會兒,她還是端着椅子坐在了軟塌邊上, 正好面對着梁妄的頭頂,然後搓了搓手,讓手指暖和了點兒,才輕柔地按在了梁妄的頭頂上。
在屋內,他的頭發散開了, 觸手是如絲綢般的柔軟,一根根銀發從指間穿過,而她溫熱的指腹就在梁妄的眉心與眉尾兩側輕輕按着。
伺候人這種事兒秦鹿不會,頂多是這幾十年跟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梁妄在一起久了,學會了點兒做飯洗衣之類的,那些女兒家的女紅,她一竅不通,煮出來的飯菜也就僅能入口,沒什麽審美,園藝花草也不會打理。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泡茶還不錯,與按摩還不錯。
無需一盞茶的功夫,梁妄的眉心就舒展開了,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受涼後的些許難受也煙消雲散,兩個火爐烤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秦鹿的指尖還有一些淺香味兒,是她長年碰茶後沾染上的。
秦鹿盯着梁妄滿足的臉,心裏還有些小驕傲,暗自在腦海中嘀咕了一句:沒我照顧你你可怎麽辦喲。
這句感嘆剛想完,梁妄突然睜開了眼,他的睫毛如頭發一般,都是銀白色的,根根濃密纖長,如霧一般将漆黑的瞳孔遮掩一半,那雙眼睛筆直地看着天花板的方向,正好對上了秦鹿略微低下頭的臉。
梁妄的瞳孔中,倒映的是秦鹿的臉,與她馬尾挂在鬓角處的一縷發絲。
這一次對視,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長,長到秦鹿都快出現了錯覺,覺得梁妄此時眼中的就是自己。
其實不是,因為他從未用過如此溫柔的眼神看過她。
早年時候,這樣溫柔的眼神,偶爾流露也是因為這副身軀原來的主人,她不動,光是靜坐着,若是看向某處迎着風,微微眯起雙眼好似溫和微笑時,特別像陳小姐還沒死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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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從額前挪開,秦鹿收回了視線,不敢再看下去,再看,她怕自己為自己心酸。
梁妄撐着額頭,溫柔斂去,帶着幾分困意,似是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以前你的家人,都是如何叫你的?”
秦鹿一怔,不明白梁妄為什麽會問這個,他從來都不過問她以前的事,那些鮮少知道的過往,也是秦鹿自己主動說給他聽的。
“叫……小鹿。”秦鹿抿嘴:“我哥叫秦虎,大家都叫他阿虎,我叫秦鹿,所以叫小鹿。”
“嗯,挺可愛的。”梁妄說完,突然翻了個身背對着她的方向,呼吸平穩,似乎準備睡過去了。
晚間用飯的時候,梁妄才醒來,不過他沒胃口,只喝了一點兒熱水就靠在床上看書了,秦鹿倒是和謝盡歡一起吃了不少,她吃素,謝盡歡葷素不忌,兩個人坐在桌邊也沒什麽交流。
謝盡歡偶爾會主動與秦鹿說話,秦鹿一開始倒是願意回話,饒有興趣的樣子,後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就止住了聲音,不但不搭理謝盡歡,就連飯也不吃了,端了幾樣菜去了顧定晴的房間。
搞得謝盡歡猜測,他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得罪秦鹿了?
怎麽以前不拘小節的人,現在反而和他生疏了許多。
顧定晴吃了藥又休息了半日,身體好多了,只是臉色還有些難看,恐怕還在擔憂周熠的事。秦鹿給她端來了飯菜,顧定晴道謝着吃了幾口,也只用了小半碗,剩下的實在吃不下了,幹脆就放到一邊。
顧定晴放了碗筷就在繡花,針線都是客棧房間內現成的,手帕卻是新的,恐怕是她今日回來時在街市上面買的。
小半日的功夫,白色的絹帕上沒繡出什麽完整的東西來,只能看見輪廓,似乎是鴛鴦,兩邊都用石炭細細地畫了點兒痕跡,隐約可見。
秦鹿見她繡得認真,于是湊過去看了好一會兒。
顧定晴看秦鹿的相貌就知道她必然是大戶人家出生,有些人的身份就長在了臉上,加上她的談吐與氣質,一看便與自己大不相同,所以顧定晴以為秦鹿會針線活,又有些羞怯自己繡得不倫不類。
卻沒想到秦鹿看了會兒,居然發出感嘆:“你好厲害。”
顧定晴一怔,不明白:“我繡的不好,讓小姐見笑了。”
秦鹿撲哧一聲說道:“我可不是什麽小姐,而且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看你的手是長年做粗活的樣子,居然還能繡這麽好看的鴛鴦,一針都沒錯過,我可是怎麽學都學不會的。”
顧定晴聽她這麽說,倒是覺得親近了許多,她以前就喜歡擺弄這些女孩兒家的東西,只是家裏人不許,覺得耽誤做事,而且也賣不出什麽錢來,今日得人誇獎,顧定晴心裏也很高興。
“你這個鴛鴦是送人的吧?”秦鹿問她。
顧定晴臉上微紅,點了點頭,秦鹿又說:“是心上人嗎?”
顧定晴輕輕眨了眨眼道:“是啊,他是個很溫柔的人,給了我許多東西,不過我沒有銀錢,買不了什麽好物,所以只能自己動手繡個手帕給他。”
這手帕,多半是要燒給周熠的,若光是這樣放着,周熠用不了。
顧定晴提起周熠時,眉眼含笑,整個人都顯得光彩了許多,不再死氣沉沉,可見愛慕之深。
愛之越深,傷則越痛。
今夜子時,周熠會與顧定晴說清楚的。
秦鹿又安靜地陪着顧定晴看了會兒她刺繡,後來時間不早,就回去自己的房間了。
顧定晴房內的一盞燈一直都是亮着的,她昨夜沒見到周熠,所以無法約定今日的行程,也不知道今夜周熠會不會來。打更的從客棧門前走過時,顧定晴就聽見了報時,心裏還忐忑了許久,緊趕慢趕,才将那鴛鴦手帕繡好了的。
萬籁俱寂,客棧的一排客房中就只有一間房間亮了燈,顧定晴房中的燭燈将要燒完,燭心在油中啪啪作響,忽明忽暗。
窗戶開了一條縫隙,夜風吹入房中,揚起了屏風旁挂着的薄薄輕紗,顧定晴手中捧着金杯盞,一直盯着杯盞上的龍鳳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定晴的眼睛都快要看酸了,才在房內聽見了輕輕的一聲嘆息,拂過耳畔,她伸手将發絲別到耳後,四下看了一圈,才在房中灰暗的角落裏看見了穿紫衫的周熠。
見到周熠的那一瞬,顧定晴頓時揚起了笑臉,她将杯盞小心翼翼地放下,有些緊張地朝對方奔了過去,如若能觸碰,顧定晴當會直接抱着他,只是因為明知無法觸碰,所以有些克制,反而顯得矜持。
周熠道:“顧姑娘還不睡下嗎?”
顧定晴本想告訴對方她繡了給手帕給他,不過聽他這般說,表情有些僵硬:“我……我習慣等你了。”
周熠眉心輕皺,慢慢朝光亮的地方走去,他站立在桌邊,一雙眼看向跳動的燭火,顧定晴如同一條小尾巴,他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去,周熠不是沒看見她眼中一瞬的失落,只是心裏更重的決定,叫他不得不硬下心腸來。
生死無法跨越,人鬼也不能相戀,何況他早就死了百年,早也不願再在世間逗留了。
顧定晴不同,她才十九歲,還有大好年華,與長長久久的歲月,因為一場荒唐,莫名其妙與他這只鬼綁在了一起,已經夠可憐了,又如何能再被他拖累一生呢。
“顧姑娘以後不必再等我了,深夜不睡對身體不好。”周熠說罷,顧定晴便道:“我白天可以睡覺。”
“白天總有其他事要做的。”周熠抿嘴:“日後你嫁了人,還得相夫教子,總不能趁着現在年輕便不注意身體啊。”
“什麽……什麽嫁人啊。”顧定晴面色顯得難看了許多,她小心翼翼地問:“我不是已經嫁給你了嗎?”
“你不是說不作數嗎?”周熠忽而笑了起來,他轉身看向顧定晴道:“我昨夜見了一個人,她說能替我完成我的夙願,顧姑娘知曉周熠的願望,便是能有朝一日,還得真正的自由。”
“你已經離開周家了。”顧定晴說完,有些邀功地說:“是我帶你離開的。”
言下之意便是慌不擇路地表達,她帶他出來的,所以他得聽她的話。
但世上之事,哪兒有那麽簡單。
“離開周家,不是在下想要的真正的自由。”周熠說:“我一縷幽魂,唯有化風而去,入了轉世輪回,才算是徹底擺脫了這層枷鎖。”
顧定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都說得這麽直白了,她也誤會不得,從她認識周熠的那一日起,他便表明了自己的渴求,因為太過孤單,所以才會多加照顧誤闖院落的女子,因為同情、憐惜,甚至因為他本性如此,所以才顯得那麽溫柔。
顧定晴一直都知道的,只是漸漸的,她入戲其中,無法自拔,反而誤以為周熠與她一樣,早就冥冥之中,情根深種。
一滴通透的眼淚順着眼睑滑落,周熠看見顧定晴眼淚的那一瞬,久違的心顫,仿佛有針在紮一般,疼得厲害。
他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身側的手緊了又緊,更決絕的話就在嘴邊,周熠卻無法說出口,他舍不得如此對待顧定晴,畢竟顧定晴一腔熱情全寫在了臉上,得一人愛慕,不可能無法察覺;畢竟他也心動情動,輕輕推開下得去手,再舍不得推倒了。
顧定晴伸手擦去眼淚,她瞥開視線,背對着周熠的方向,手擡了一遍又一遍,最為可笑又可憐的,莫過于癡心錯付,還自以為是地以為對方也喜歡自己。
她甚至想過,這一輩子便就這麽過下去了,每日能見周熠一個時辰就足夠了,她願意一輩子都白日睡覺,晚間醒來,然而都是她以為的。
又是一聲嘆息,周熠知道顧定晴在哭,這麽長時間來,他除了第一次在院中見到她時她在哭之外,其餘的每一天,她都笑得分外燦爛,她活潑、好動、愛玩兒、機靈、甚至還有些小頑皮,會撒一些無傷大雅的謊來逗他開心。
所以但願日後,還有一個人能叫她如此真性情。
等顧定晴終于止住了眼淚,再轉身時,周熠已經不在房中了,金色的杯盞歪倒在桌案上,映着最後一絲燭火上的熱流,傾杯洩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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