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小秘密
陸向峥喜歡施陶這件小事全世界估計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年施陶把那個黃毛小子帶到他面前,介紹說是自己男友時,陸向峥臉上巋然不動,腦內卻如遭雷劈。
還好宣寧寧足夠聒噪,跳在前面問個沒完,陸向峥才得以坐在後方的樹蔭裏默默整理頭緒。
男朋友?
是他理解的那個男朋友嗎?
男的和男的……其中一個還是施陶。
但看看那毛頭小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突然有點生氣。
陸向峥沒忍住,倏地站起來。
頓時,所有目光都聚到了他身上。
“哥?”施陶喚他。
“哥。”那黃毛龇着一口大白牙也跟着瞎叫。
陸向峥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沒有收斂自己的情緒,氣勢洶洶站到黃毛面前。
這黃毛并不算矮,但走近一看,他有點好奇眼前這小胳膊小腿,受不受得起自己一記推搡。
“哎喲!”
衆目睽睽中,黃毛捂着心口一屁股坐到地上,“哥,哎哎哎,我的哥诶,你怎麽打人?!”
那拉長的聲線聽在陸向峥耳朵裏怎麽聽怎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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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打,我還要踹!”陸向峥耳膜嗡嗡地顫,說着就要擡腿。
施陶吓得小臉刷白,“向峥哥,你幹嘛呢?!”
陸向峥大手一撥,把施陶和宣寧寧劃到自己身後,“你們離這傻缺遠點。”
“什麽傻缺,這是我男朋友!”施陶想從陸向峥臂彎下鑽出來,被陸向峥狠狠瞪了一眼,立刻蔫吧了。
“進屋。”陸向峥指指屋子,又點點宣寧寧,“你帶他進去。”
宣寧寧望了眼地上龇牙咧嘴撒潑的黃毛也覺得不靠譜,便依言拽着施陶往屋子裏去。
施陶擔心陸向峥還要繼續打人,站在原地不肯動。
宣寧寧力氣小,拉了兩下沒拉動,無奈地喊陸向峥,“哥,我拉不動呀。”
陸向峥轉頭對施陶數道:“一、二……”
過去的一年裏,陸向峥自認是全方位扮演了一個合格的長兄角色。
但沒人告訴過他,施陶會也會長大。
他不知何時有了更親密的關系和更依賴的對象。
而且還是這種……嫌惡地看了眼依舊在地上裝死的黃毛,陸向峥補充上後半句:……這種垃圾貨色。
平日裏,頂多數到1,施陶也就乖乖照做了。
今天已經數到2,這人還是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微微昂着頭面對陸向峥的逼視。
陸向峥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三個字——叛逆期。
他有些了然,叛逆期是個什麽玩意兒,17歲的他清楚得很。
于是陸向峥改變了方針。
他走近施陶,放緩了語調,“我不揍他,就是談一談。”
施陶眉頭緊蹙,似乎不相信。
“真的,我絕?流??年對不動手!”陸向峥起誓。
“也不能動腳……”施陶補充。
“嗯,也不動腳。”陸向峥說着和宣寧寧使了個眼色。
宣寧寧哭笑不得地松開了緊拉施陶的手,“你倆可真能聊,他人都走了。”
施陶和陸向峥聽罷一起回頭,那邊的地上,別說人影,連根毛都沒剩下。
“切。”陸向峥從牙縫裏擠出一聲輕蔑的冷嘲,“孬貨。”
“這不是孬,他只是不喜歡暴力。”施陶不滿地反駁。
陸向峥看了看表,已經臨近打工的時間。
雖然秦伍資助了他相當一部分費用,但為了讓生活再寬裕些,雙休日他還是會在臨近的市場做一些搬運的活計。
自那件事情以後,除了上課時間,他幾乎不會放施陶一個人待着。
除了雙休日的打工時間。
施陶和那個黃毛大概率是趁這幾小時牽扯在一起的。
他怕那個黃毛不會就此作罷,打算今天去市場做完最後一次就把零工辭了。
以後多花些時間陪施陶。
在市場做搬運的不外乎都是些年輕的毛頭小夥子。
休息的間隙,一個工友大哥給他發根煙,陸向峥搖頭。
工友也不介意,自己給自己點上,“下班去網吧嗎?”
陸向峥還沒成年,從來沒進過網吧,“去不了。”
工友沒意識到這個高大的小夥子還沒成年,随口道:“沒帶身份證是吧。”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用我堂弟的就成。”
陸向峥雖然心裏記挂着施陶,但十幾歲的少年人,要說不想去網吧那絕對是謊話。
“嗐!”工友大哥見他猶豫,大手一揮,“我請客,雅座,怎麽樣!”
陸向峥點點頭,屈服在了誘惑之下。
下了班,他和老板辭了工,想了想還是去電話亭給施家去了個電話。
電話是宣寧寧接的。
“桃子呢?”
“在照顧奶奶吃晚飯呢。”
陸向峥囑咐,“我還要過一會兒回去,你把門鎖好。”
“鎖着呢。”宣寧寧脆脆的聲音從聽筒裏傳過來,“你放心。”
挂了電話,陸向峥便跟着工友大哥去了網吧。
所謂的雅座便是四臺機子一組的小隔間。
工友大哥很豪爽,一口氣開了兩臺機子的通宵套餐。
但許是下午搬東西累了,大哥才上機鼓搗了幾下便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順便有一搭沒一搭和陸向峥說話。
陸向峥嗯嗯哦哦随口應付着,心思全在電腦上。
除了在學校,他幾乎沒怎麽上過網,打開聊天軟件看了下好友動向,又上體育論壇翻了翻帖子。
等他嘗試打開一款游戲時,一轉頭,隔壁大哥已經睡得不省人事。
四人的雅座間此刻除了睡着的大哥沒有其他人。
陸向峥望了眼外面普通的成排機位,幾乎都是燙着黃毛叼着煙卷,一臉菜色的青年。
黃毛……
他想起白天那個自稱是施陶男友的傻缺。
光标鬼使神差移到了對話框,輸入了一些他不太熟悉卻又有些好奇的關鍵詞。
搜索引擎總是能帶出一連串明明看不懂,但隐約覺得很重要的聯想信息。
陸向峥人生中第一次的網吧經歷就在滿屏目的交纏肌肉裏達到巅峰。
他自認泰山崩于前也可面不改色。
但眼前這個扭着腰肢,怎麽看都不會是女人的古銅色背影,卻吓得他大氣都不敢出。
旁邊的沙發椅突然發出一聲吱呀的聲響。
就像做壞事被抓了包,他手忙腳亂關掉浏覽器。
睡眼朦胧的大哥一睜眼就看了隔壁氣喘籲籲的小老弟。
再一看那幹幹淨淨的電腦桌面,嘴角一勾,露出然的壞笑。
“有啥好害羞的,都是男人,看呗,有好片子就下載。”
“呵、呵呵。”陸向峥幹巴巴笑笑了兩聲,“就是因為‘都是男人’才不行。”
“啥意思?不對胃口?”工友大哥急需證明成年男子的閱歷,掏出一個U盤,“哥這裏有好貨。”
“不了不了。”陸向峥擺擺手,“我得走了。”
工友大哥一愣,“這就走?!再玩會兒呀。”
陸向峥沒理會對方的挽留,匆匆離開。
出了網吧,早已過了末班車。
陸向峥也不介意,事實上他現在急需一些運動量排解情緒。
此刻的陸向峥出離憤怒。
他實在沒辦法接受他家白菜一樣的小桃子也要嬌嗔着,咿咿呀呀扭起腰在另一個男人胯上起起伏伏。
更何況還是傻缺黃毛那樣的弱雞。
他今天必須見到施陶,還要告訴對方:
同性戀,不行。
早戀,不行。
牽手,和我可以,和黃毛不行。
寬衣解帶………………不不不不,不行不行不行!
他撒開雙腿奔跑,拍打在臉上的風有些涼意,卻吹不走他心裏的躁動。
再快一些,他對自己說。
再快一些,見到桃子,告訴他這些統統不行。
陸向峥氣喘籲籲敲開施家的門,開門的是睡眼惺忪的施陶。
“哥,回來啦?”
單薄的睡意挂在更加單薄的少年身上,除了勾勒線條,便是留出旖旎縫隙。
陸向峥甩甩頭,把嬌嗔了一路的古銅壯漢從腦子裏驅逐出去,“有點事,回來晚了。”
施陶讓開了一些地兒讓陸向峥進來,“寧寧今天也住在這兒,哥要不你陪我睡吧。”
陸向峥聽完這話,跨進門檻的腳又收了回去,“不了,我就是來叮囑兩句。”
施陶到這會兒還是有些迷糊,點點頭等着陸向峥往下說。
陸向峥伸手把他搖搖晃晃的身板扶正,“聽着,我只說一遍,你現在太小,還不能談戀愛,不管對方是誰,不許,知道了嗎?”
施陶眨眨眼,“可是……可是……”
“那個黃毛和我,你只能二選一。”陸向峥下了最後通牒。
“我走了。”他揮揮手,想了想還是補充道:“你可能覺得我在開玩笑,但如果讓我再看到那傻缺一次,就算被拷走我也不會放過他。”
把邪惡的小火苗摁死在襁褓裏,沒什麽不對。
他自信地認為,現在施陶還小,但以後等他長大娶妻生子一定會感謝自己。
當然,那會兒的陸向峥不知道,施陶娶妻生子的路上最大的障礙就是他陸向峥本人。
心滿意足回到家,他那個不靠譜的爹還沒回家。
陸向峥沖了把澡躺進被窩,只覺得家裏安靜得過分。
他雖然讨厭陸定嵩每天罵罵咧咧的混球樣,但總比一點人氣都沒有要好。
回想起施陶父母出事前,施家每天都很熱鬧。
從小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的施陶一度有多崩潰,陸向峥不敢細想。
但還好施陶還有自己,還有一年他就成年了,順利的話會去讀大學。
讀大學,然後工作,再攢上足夠的錢,他一定可以帶着施陶走出這裏。
陸向峥這樣想着,突然聽到窗外有小小的敲擊聲。
那是施陶與自己的暗號。
開窗往外看,就見施陶正站在外頭,還是穿着那件單薄的小衫,“哥……”
陸向峥吓了一跳,扯了條毛毯,翻身出窗,“怎麽不披一件衣服。”
“哥!哥我聽你的話和他分手了。”施陶搓着手,哆哆嗦嗦像只小老鼠。
陸向峥一愣,“那挺好。”他用毛毯裹住施陶,把對方推進屋子。
施陶被裹成粽子,身體動彈不得,但還是執拗地回頭問,“哥,我這樣對嗎?”
“對對對,太對了。”陸向峥把施陶塞進被窩。
施陶在被窩裏抖掉身上的毯子,往陸向峥這裏貼過來。
細長的手臂就像兩節自有生命的綢帶,虛虛纏上陸向峥小腹。
“可是,這樣就沒人喜歡我了。”
施陶聲音說得極低,吐息噴在陸向峥耳邊卻如驚雷。
“怎麽會?”陸向峥道,“以後還有更好的。”
“會和向峥哥你這樣對我好嗎?”施陶微微擡起上半身,淺淺的領口裏是漂亮的鎖骨,在如此昏暗的夜色中泛着反常的誘人亞光。
陸向峥突然覺得牙齒有些癢。
“哥,其實我很害怕。”施陶說着害怕,語氣越軟得能掐出水來,“他昨天讓我和他做那種事。”
“什麽事?”陸向峥一下子提高了警覺。
“就是這樣……”施陶不知何時跨坐到某個讓陸向峥幾乎要魂飛魄散的位置。
“你你你、你下來!”陸向峥伸手推他,但雙手觸及之處卻是一片柔軟的光滑。
衣服……衣服呢?
“哥……向峥哥……”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伴随着陸向峥的尖叫,準确無誤擊中了隔壁房間陸定嵩的怒點。
“小兔崽子,大清早叫個屁!老子剛睡下又給我吵醒!”
要在平時,陸向峥一定會吼回去。但此時此刻,他只想謝謝他的死鬼爹把他拉回現實。
左右時睡不着,他幹脆起床,可一動身子卻覺得哪裏不對。
緩緩低頭,望見自己腿腳的濡濕,陸向峥如遭雷劈。
後來的陸向峥十分确信,如果硬要說幾個自己感情變質的節點。
那個做着旖旎昏夢醒來的早晨一定榜上有名。
那是他隐秘的暗戀裏第一個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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