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如風
陸向峥在下午接到了楊小全的電話,對方支支吾吾道施陶沒去上班,打了電話也沒接,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事,說罷又立刻補充道,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好好在家休息幾天。
挂了電話,門外秘書敲門進來提醒會議要開始了。
陸向峥點點頭,邊往會議室走,一邊給施陶打電話。
冰冷的女聲傳來,提示對方已關機。
陸向峥神色黯了黯,和秘書囑咐了一聲,便往電梯方向離開。
陸向峥幾乎是壓着超速線全力行進在車流間。
他沒想到自己的告白對施陶造成了這麽大的沖擊,現在不擔心別的,只擔心這人又像鴕鳥一般躲起來。
他決定先回公寓看看,如果施陶不在就立馬去老平房區抓人。
此刻,陸向峥有些後悔,他雖然預設了可能會出現的各種情況,但他自信于前階段長久的鋪墊,理所應當地認為昨天的作為不會讓施陶太過度反應。
當汽車飛馳着駛進小區地庫是,陸向峥才長長舒出一口氣,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急躁。
手機上有來自于秘書的十幾通未接,但他此刻沒心情管這些,只是牢牢盯着面板上的樓層數字,希望電梯再升快點。
到公寓門口,他沒有絲毫猶豫按下指紋,門自動開啓,室內卻沒什麽亮光。
陸向峥喘着氣站在昏暗的門口,看着門裏黯淡又安靜的空間。
不在,施陶不在。
陸向峥皺了皺眉,打算立刻輾轉去老平房區。
突然,他神色一動,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微微眯起眼睛仔細辨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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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逆光處,那兒似乎有一個人,正背對着自己坐在沙發上。
陸向峥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下來,鞋也沒換,大步流星朝那人走去。
“怎麽不開燈?”陸向峥坐到施陶旁邊,“沒去上班,不舒服?”
“啊……”施陶緩緩轉過臉,眼神有些茫然,“你怎麽回來了。”
“楊小全告訴我你沒去公司。”陸向峥回答。
“哦……”施陶低下頭,神情沒什麽變化,“只有他聯系你了嗎?”
“什麽意思?”陸向峥微微蹙眉,他感覺眼前的人很不對勁。
施陶伸手在一旁摸索了一會兒,将一本有些破舊的小本子攥到手裏,緩緩起身道:“我去開燈。”
陸續伸手将他拽回了沙發,“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施陶奮力将自己的手腕從陸向峥掌心掙脫,執拗地重複,“我去開燈。”
陸向峥當然不會就這麽放過他,攔腰将剛跨出半步的人拖了回來,用力按在沙發。
居高臨下,将施陶完全籠罩在自己身下,陸向峥沉聲問:“告訴發生麽……”
而當他看見那雙噙着淚的雙眼時,不禁微微錯愕。
很快,陸向峥意識到,施陶此刻的反常大概率和昨晚自己的告白沒有關系。
腦海中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人名——廖大午。
“你明明知道我找了他們那麽多年……”仿佛是為了回應陸向峥的揣測,施陶終于開了口,只是聽起來有些嘶啞。
說着,那雙一直垂着的眸子慢慢擡起來,直愣愣望向陸向峥,淚珠從眼眶滴落,隐沒進烏黑的發絲間。
“你不告訴我,也可以,畢竟這是我的事。但整整兩年,你把我像傻子一樣耍得團團轉,我很好奇,這是什麽有錢人的消遣方式嗎?”
被當面質問并沒有讓陸向峥慌亂,他緩緩松開對施陶的鉗制,“你是這麽想的?”
失去了桎梏的施陶從立即陸向峥身下掙紮出來,甫一落地便疾步後退到牆角,“如果是呢。”
陸向峥沒有立刻回話,看起來似乎是很認真地在考慮這個問題。
過了很久,他淡淡道:“當然不會是為了消遣。另外,你怎麽會覺得這件事只是你的事。”
說罷,他起身朝施陶逼近,“我不明白為什麽你總是在一些不該有主見的地方特別有主見,工作也好,這個房子也好,當然也包括施南施北的事。”
施陶随着對方的靠近慌亂地向後退,後背卻一下子撞在了牆上,原來他早已沒有退路。
陸向峥見施陶已無可避,也不再緊逼,停下腳步繼續道:“你所說的什麽消遣是不存在的,但你如果一定需要一個答案,那我只能告訴你,施南施北正過着你無法想象的美好生活,我早知道你不會死心,讓廖大午陪你演戲不過你為你好。”
說罷,他上下打量施陶,“你應該很清楚你連你自己都照顧不好。”
施陶覺得自己身後靠着的并非牆壁,而是滾燙的烙鐵。
他被釘在陸向峥用言語打造的酷刑架上,一邊受盡折磨自己,一邊還要被強迫着相信正在炙烤着自己的是恩賜的好意。
還能有比這更荒唐的事嗎?
他小時候覺得陸向峥是能救他于水火的神。
但他現在知道了,神能救人,也能降下大洪水,幸運與懲罰不過一念之間。
他們之間,終究是差距太大,對方擺弄他,不過像魔術師擺弄一只兔子罷了。
要讓他遵循什麽劇本便是什麽劇本。
只是……他這輩子沒走過什麽好運,被騙的也不少,本以為早就百毒不侵。
生活給了什麽,就接受什麽,一直是他的座右銘。
沒有這個信念,他活不到今天。
但沒想到,當欺騙他的對象變成陸向峥,當欺騙的內容有關于施南施北,他還是崩潰了。
無數個需要抱着小本子,守着微弱的希望勉強安睡的夜晚全部是假的。
那個因為一點假消息而高興得上蹿下跳的自己是何其可笑。
陸向峥看不起自己這一點,他也隐隐揣測過,又極力地否認,陸向峥怎麽可能嫌貧愛富呢?
而現在,他明白了,陸向峥确實沒有在嫌貧愛富。
真正的不對等,從來與金錢無關。
上位者支配下位者時也并不會感到愧疚。
一切不過是理所應當。
施陶徹底失了力氣,他依靠着牆面,小聲喃喃,像是對陸向峥辯解,也像是對自己辯解,“可他們被帶走時,誰問過我……誰問過我。”
他喉間無法抑制地輕顫,幾乎是在用氣音蒼白地控訴,“你這樣和他們又有什麽區別,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
“當然是把你當成我的男朋友,”陸向峥的語氣理所當然,“你答應過會和我一直在一起,難道不是嗎?”
聽到這個答案的施陶已經搞不清眼下哪個情況更荒唐,他只覺得好笑。
他沒想到自己這樣如蝼蟻般藐小的人,也值得眼高于頂的陸向峥花心思騙這麽久。
扯出一抹蒼白的譏笑,他終于忍無可忍,“哈,原來是男朋友,吓我一跳,我還以為自己是你家養的一條狗——”
“不要說這些賭氣的話。”陸向峥皺着眉打斷。
“不要再見了。”施陶語氣很淡,臉上的淚痕已經完全幹涸。
他避開陸向峥伸過來想要攔住他的手,“別這樣,如果你不想我報警的話。”說罷,繞開對方向大門走去。
經過垃圾桶時,他将那破舊的小本子随手扔了進去,而後頭也不回推門離開。
除了一張身份證,他什麽都沒帶。
在鑫市,除了宣寧寧和她未出生的孩子,他再也沒有任何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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