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優越感23

母子倆抱頭痛哭。

哭了一會兒。

媽媽低下頭,摸摸周念被扇耳光的那邊小臉蛋，說：“都紅了。疼不疼啊？”

周念點點頭：“疼的。”

媽媽臉色是心疼的，嘴巴是繼續罵他的：“你以後再敢幹出這種不珍惜自己的事,媽媽還打你！聽到嗎？”

周念慫了吧唧地說：“聽到了。”

周念哭完了，欲言又止地再看了媽媽一眼。

媽媽問：“幹什麽？有什麽就說啊。”

周念傻裏傻氣地說：“其實我原本還懷疑，我是不是爸爸媽媽跟別人生的小孩，抱回來養。”

一屋子的大人都被逗笑了,媽媽捏了捏他的臉頰：“傻不傻啊？”

周念眼巴巴地看着她，問：“你們今天要讓我自己一個人在醫院睡嗎？”

媽媽一下子懂了，這小破孩子剛才發什麽脾氣，原來在這，她笑着說：“想什麽呢？現在你這樣子爸爸媽媽能放你自己一個人在醫院嗎？但這不是有事嗎？你爸要回家,明天還得去公司。你哥跟我是打算去吃飯，下午把你送過來到現在，就忙着給你看病，一口飯沒吃,餓都餓死了。”

周念“哦”一聲,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誤會了。

他為自己的敏感和小心眼而感到慚愧。

“多大了，還這麽黏人。”媽媽如此說着，卻完全不是嫌棄的口氣，而是高興的。

“行了，我們留個人陪你。”

Advertisement

“媽媽去吃個飯，對了,還得回家給你和哥哥拿換洗衣服。那你們還是叫個外賣吃吧。”

她做事一向幹脆利落,争分奪秒似的出發去了。

病房裏只剩下兩兄弟。

周堯給周念掖了掖背角,說：“休息吧,哭那麽久,頭不疼嗎？”

周念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他都高中生了，最近還跟小孩子似的，三天兩頭地哭，他什麽時候才能變得像大人一樣堅強穩重呢？

周堯說：“睡一會兒，睡醒就有飯吃了。”

周念睡不着，他心裏頭還惦記着事。

一顆心還懸在半空。

周念抱最壞設想地問：“哥，我在運動會上暈倒了，那學校的人是什麽反應啊？唉，我信息素有洩漏嗎？”

“沒有。”周堯答，“學校的人只是以為你生病了。”

那還好。

他的社會性死亡并沒有死透。

周念先是輕輕應了一聲，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天花板，過了好幾分鐘，才攢起一小股勇氣，說：“我能向學校瞞着我是omega的事嗎？”

周堯怔忡了下，微微傾身，摸了一下他的額頭，說：“可以。”甚至完全沒問為什麽。

哥哥對自己一點也沒變。

家裏所有人也只有哥哥是最無條件溺愛他的，但周念以前覺得理所當然，現在卻覺得感激。

周念有禮貌地說：“謝謝。”

“要是同學知道我是omega了，那誰都會明白我不是周家的親生小孩。”

無論是被嘲笑，還是被同情，他都受不了。

他不想成為別人口中的談資。

周堯溫柔地說：“這有什麽好說‘謝謝’的？我是你的哥哥，以前是，現在是，将來也是。永遠都不會變。你盡可以依賴我，念念。”

“想不想知道我撿到你的時候的事？”

周念想了想，心底有點抗拒，也有點好奇，還是點了頭。

周堯充滿懷念地回憶起來：“你當時穿着一件小企鵝的連體衣，特別可愛，我在路邊看着你，一直陪你玩，你不哭不鬧，我随便逗你一下，你就笑起來。”

“我記得當時路過了好幾個老奶奶，見你漂亮可愛，都要停下來看看，還跟我說：‘這是你弟弟嗎？’”“以前我沒想過再要一個兄弟姐妹，看到你以後，我覺得回去以後讓爸爸媽媽再要一個也不錯。但領養你以後，我又不想要爸爸媽媽給我生弟弟妹妹了，我怕他們會偏心。”

“後來因為一直沒等到人，我送你去警察局，警察叔叔讓我把你交給他們。奇妙的是，我們只相處了半天，我卻覺得自己已經很喜歡你了。我把你抱給別人，你就哭起來。”

“我覺得這是你希望我留下來，再之後的事，你大概就知道了。我把爸爸媽媽叫過來，幹脆把你帶回來代為照顧。”

“你小時候還挺能折騰的，半夜總是餓醒過來，媽媽雇了全職保姆晚上給你喂奶、哄你睡覺，但有時候是我或者媽媽帶你。”

“晚上帶小孩多煩啊，我卻樂此不疲。”

“你開始牙牙學語了，會說的第一稱呼就是‘哥哥’，我到現在想起來還是很感動。”

“我那時每天在學校裏我就想，我有弟弟了，一放學我就要回家照顧我的弟弟。”

“一轉眼，那麽多年過去了。”

“你從一個我抱在懷裏，像是一團雲一樣柔軟的小寶寶長到這麽大，時間過得可真快。”

周念以前從沒想過哥哥憑什麽對他那麽好。

現在才想，難怪，因為他是哥哥撿回家的。就像他撿到沈峤青一樣，總是會待這個人最特殊。

周堯說：“要不是因為你分化成omega，我們其實都打算好一輩子都不告訴你你是領養的。”

要是他分化成alpha或者beta多好，加起來足90%的概率。

偏偏他是中了那10%的概率。

不，不對。

他會被遺棄就說明他的生母是個omega，他是omega其實才是高概率。

只在知道自己有遺棄自己的親生父母的一瞬間，周念心裏瞬間暗自滋長起對他們的讨厭。

不管有什麽難言的苦衷，哪有抛棄自己孩子的父母？

沈峤青的媽媽已經很不負責任了，但他窮成那樣，起碼還養着沈峤青，還讓他去上學。

周念記得，自己曾經還好奇地問過沈峤青一次：“你恨你媽媽嗎？”

沈峤青溫馴地說：“小時候不懂什麽恨不恨，我那時候像只野生動物一樣生活，只有生存的本能。等到我大概開始懂了的時候，我已經認識你了，也不恨他，要不是因為他不管我，我也不會遇見你。”

“其實，他也不是本性惡劣，他沒有想要虐待我或是怎樣。”

“他是因為生了我才變成這樣，他只是不喜歡我，我覺得已經不錯了。”

“有時候他清醒了，也會帶我去玩，對我挺好的。”

“他只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過得一塌糊塗。生我的時候，他才十九歲，他自己都還算是個孩子吧？怎麽可能照顧得好另一個小孩呢。我又怎麽會恨他呢。”

當時周念還想，沈峤青的要求可真低。

這樣就滿足了。

現在發現，他的情況還不如沈峤青呢。

萬一那個人找到的小孩不是哥哥，而是別的壞小孩呢？說不定他早就死了！

說起來，沈峤青呢？

爸爸媽媽現在都知道他是omega了，他還需要沈峤青這個小跟班嗎？

不需要了吧。

第二天。

周念被家裏人按着頭去重新做了abo檢查，開出一份正兒八經的omega身份證明。

以後，他就可以憑借這份證明光明正大地去藥店買抑制藥。

但要不要跟學校隐瞞他是omega這件事，全家人之間産生了分歧。

爸爸首先持反對意見：“這是能長期瞞得住的嗎？不如坦然接受，讓他的同學老師都知道他是omega，也好調整跟他的相處方式。”

哥哥則支持他：“念念說，學校的人知道他是omega的話，一定就能猜出他不是我們家的親生小孩。那到時候會有多少流言蜚語？男omega本來就少見，念念又愛出風頭，指不定多少人在背後看不慣他，要是發展成校園霸淩了怎麽辦？”

媽媽猶豫不決，不知道該聽誰的。

這時，周念平地驚雷地說：“我不想當omega的，媽媽，我在網上查到有腺體切除手術，我可以做手術嗎？”

媽媽很震驚：“你說什麽傻話啊？”

周念固執地說：“沒說傻話，我考慮了很久。我不想當一個會生孩子的男人，我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像beta一樣的人就好了。”

媽媽愁眉不展，無奈地說：“你讓爸爸媽媽想想，明天再和你說。”

也不知道他們背後商量了什麽。

周日。

媽媽跟他說：“不是不行。但是，你現在還太小了，你的世界觀都沒有成熟，你現在草率地做出決定，将來要是後悔那可是一輩子都挽回不了的。”

“起碼要等到你成年，到時候媽媽覺得你能自己做決定了，我會親自幫你找好的醫院、可靠的醫生。好嗎？”

周念講條件說：“那現在你們不準讓外界的人知道我是omega，要幫我一起隐瞞，讓他們覺得我是beta。”

媽媽服了他了：“你就這麽讨厭當omega嗎？現代社會了，男omega也沒什麽不好的啊。電視上還有omega明星呢，媽媽還認識一個男omega，是個非常出色的律師。”

“我不讨厭。”周念說不清，甚至他以前是敬佩那些他聽說過的優秀omega的，但輪到他自己身上就不一樣了，“但我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是個omega。”

算上雙休日。

周念渡過了四天發熱期，家裏還以生病為理由，給他多請了三天假，讓他在家好好休息，養養身體。

周念早活蹦亂跳了。

他就窩在家裏看書，本來想打游戲，也沒心情。他覺得自己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樣整天只惦記着玩了。

晚上。

周念正準備睡了，他聽見樓下有“汪汪”的叫聲。

是沈峤青。

他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周念突然很煩躁，不是很想搭理。

樓下的小狗叫聲就成了“嗚嗚”，怪可憐的。

沒辦法，他還是偷摸着下了樓，從小門出去見沈峤青。

沈峤青一見他就說：“對不起，你說過不準我來找你。但我太擔心了，我去過醫院看你，但你爸爸媽媽一直都在，我找不到空隙去和你說話。”

“我沒有不去找你。周五周六周日我都去了，我就在醫院外面。”

“不過你放心，我沒有讓你家人發現。”

“見不到你，我只好等到今天，我以為你會來上學。但你又沒來學校，我太想見你了，也很擔心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周念不以為然地說，“你不用擔心。”

“不過，現在我家裏人已經知道我是omega了，也答應了以後我可以去正規醫院做手術。”

沈峤青呆呆伫立。

周念說：“我沒什麽需要你做的事了。最近你不要來找我了。沈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