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優越感33

周念毫無猶豫,一把抱住了沈峤青。

緊緊抱住。

沈峤青也回抱住他。

抱得緊到讓周念感覺，仿佛他們人生的枝條根須此時此刻正在悄無聲息地瘋狂生長糾纏在一起。

沈峤青好像又成了那只讓他心疼喜歡的小流浪狗，蹲在地上，可憐巴巴地狼吞虎咽地吃一個小面包。

周念還在控制不住地想。

那他自己呢？沈峤青不是被父母期待而出生的孩子，那他就是了嗎？

假如他是的話，他肯定就不會被抛棄了。

沈峤青是可憐的孩子。

他也是。

本質上，他們是一類人。

都是被遺棄的小孩子。

在這個偌大的世界上，唯有沈峤青與他是同類。

周念沒聽到哭聲，但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淚珠低落在自己的頸彎，他沒說話，只是一下一下地撫摸着沈峤青的後背。

周念總覺得沈峤青老跟自己說“你別不要我”這句話特別沉重，沉重到他不由自主地想擺脫，世上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能有誰要不要誰的說法？

但現在，他理解了沈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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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沈峤青的這一輩子，他是第一個想要沈峤青的人。

沈峤青兀自抱着他哭了一會兒，也沒哭很久，大概十分鐘，就主動推開了他。

沈峤青的聲音不正常地穩定，他克制地說：“很晚了，你該回家了。再見。明天學校見。”

周念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沈峤青就站在小巷子裏，陰影之中，披着一身黑暗，對他揮手：“再見。”

周念說：“……再見。”

周念揪心啊。

他回到他住的華貴明亮的大別墅房子,回到他寬敞明亮的屋子裏,睡在柔軟溫暖的床上,然後，他想到沈峤青現在在哪裏，在幹什麽，就燒心的厲害。

沈峤青多半是鋪個單薄的毯子，像只小狗一樣睡在出租屋冰冷陰濕的地上蜷縮着睡覺。

還是睡在他媽媽的身邊，他媽媽看到他難受，他看到他媽媽也難受。

即便如此，他還能懂事到連表達自己的痛苦都只敢說十分鐘。

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周念輾轉反側不知道幾回，幹脆一掀被子爬了起來，他換上衣服，淩晨兩點，偷偷溜出門去。

騎車動靜太大，周念沒騎車。

他一路小跑着去沈峤青家，跑得氣喘籲籲。三四千米的距離，他足足花了二十分鐘，跑得自己身上熱氣騰騰。

沒想到，沈峤青比他想象的還要可憐。

他都沒進屋睡覺，他坐在家門口，就着路燈，把習題冊放在膝蓋上寫作業。

見到周念忽然冒出來，沈峤青整個人都傻了，手足無措：“……你怎麽來了？”

周念覺得自己也挺瘋的，他走到沈峤青面前，沈峤青從地上站起來。

他們平視着彼此，周念像出于本能、沒有過腦地誠摯地說：“沒什麽為什麽，我就是想來見你。”

“我想留在這陪你一晚上。”

腦子既興奮又清醒，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沈峤青感動得眼眶濕潤，但還是勸說他：“我沒關系的，我都習慣了，你快回去吧，你爸爸媽媽要是發現你不見了會很擔心的。”

周念叛逆地說：“沒關系，等快天亮了我再回家，他們不會發現的。”

沈峤青又心疼地說：“很累的，你熬不住的。”

周念有點生氣：“你熬得住我為什麽熬不住？你是不是覺得我嬌氣？我也是個男孩子。”

“我特地跑來看你，你卻要趕我走嗎？”

“那你不歡迎我的話，我走好了。”

沈峤青口是心非地下意識上前抓住他的手腕。

幸好是夏天。

夜風涼爽，星空璀璨。

整個世界都睡着了。

只剩下他們彼此。

兩個男孩一起坐在地上，怕吵到別人睡覺，極小聲地說話。

周念讓沈峤青繼續寫作業，嘴上又要說：“你竟然還有心情寫作業啊？”

沈峤青腼腆地說：“那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好，不如寫作業，反正睡不着。”

“我小時候看我媽媽那樣從早醉到晚，我就想，要是以後我遇見了讓我沮喪不得不停下來的事，那我給自己30分鐘，沮喪個夠，然後到此為止，去做些事，随便做些什麽都好。”

“而且，你不是還、還答應了我，要是我考好了，就獎勵我一件你發熱期穿過的衣服嗎？”

“我……我太想要了。”

周念被他看得怪要臉紅，低低地罵他：“小變态。……你還笑？”

沈峤青老實巴交地說：“我不是故意笑，我是情不自禁……你對我好我就想笑，就像小狗高興了就會忍不住搖尾巴。”

周念：“哪有自己說自己是小狗的？你真聽我的話，就有點自尊。好了好了，不聊天了。我給你講題，給我認真點聽。”

周念總算是記起來了：“我整理了複習資料，明天帶給你。還有，我媽媽給我請了補課老師，到時候你一起來吧。”

沈峤青：“嗯。”

就這樣。

周念陪了沈峤青一晚上，直到淩晨五點，他才偷偷摸摸地溜回家。他莫名地精神奕奕，絲毫不困倦，幹脆不睡了。

繼續做題，做得聚精會神，時鐘都忘了看。

媽媽過來叫他起床的時候，打開房門發現他在學習都驚呆了，憂心忡忡地說：“寶貝，科學真的證明omega智商沒有比alpha和beta低。你已經是全校第一了，就算有起伏也很正常，爸爸媽媽沒有想要給你壓力，你快樂健康就好了，以後想幹什麽幹什麽，不用那麽卷的。”

周念：“……”

周念盯着黑眼圈問：“媽媽，那、那我周末能叫個同學過來免費一起補課嗎？”

媽媽愣了下，意味深長地微笑起來，問：“可以啊。哪個啊？羅鑫、聶巍、還是沈峤青？——等等，你先別說，讓媽媽猜一下，是沈峤青吧？”

周念被逗得臉都紅了：“唔。他家庭情況比較複雜，又挺需要補習的。我就想幫幫他。”

媽媽說：“我就知道。沒關系，盡管讓他來吧。那你們在家約會還更讓人放心，比什麽大半夜跑出去要私會要好多了。”

周念臉更紅了。

周念這幾天除了學習，就是關心沈峤青的家事。

他很希望沈峤青的媽媽可以獲得公平正義，在不谙世事的孩子眼中，這世界就該是惡有惡報，善有善報。

但是後續石沉大海。

沈峤青私下與他說：“我媽媽收下了名片，但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去咨詢過。她跟我說，說姓韓的有權有勢，他有一整個律師團，全都是厲害角色。”

周念特不服氣：“那你媽媽就這樣屈從了啊？可我看他手上有牙印，這是捂脖子被咬的吧？他一定是不願意被标記。”

沈峤青搖搖頭：“他們大人的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周念跟沈峤青說完話回去座位，羅鑫又來說：“你最近真的老是下課和沈峤青說話，你知不知道班上都有人在傳你們倆是不是談戀愛了？”

周念裝模作樣地說：“胡說，他是男alpha，我是男beta，我們倆就是在一起也不能生小孩，我跟他談什麽戀愛？”

羅鑫說：“說是這麽說……但他不戴眼鏡以後，其實長的是挺好看的，大家都這麽說。他成績又好，還是alpha，我還聽說好像有人喜歡他。”

周念聽到說有其他人可能喜歡沈峤青，不太相信，又覺得很合理，不由地酸了一下，語氣不善地說：“是嗎？有我好看嗎？還是我比較帥吧。”

羅鑫嘿嘿笑：“沒有，沒有，那還是你帥。就算你是beta，喜歡你的人也多了去了。”

一轉眼。

到了周末。

今天補習老師跟沈峤青都要來，周念早早準備起來，提前買了小蛋糕和水果用來招待他們。

周念尋思着他們應該快來了，開始榨果汁，準備弄個牛油果香蕉奶昔。

榨汁機“嗡嗡”響。

門鈴也響起來。

周念說：“我去開門。”

不知道是誰先來了。

周念看了眼視屏對話機上的畫面，是沈峤青，但他有點沒認出來。

周念打開門，問：“你怎麽剪頭發了？”

沈峤青不好意思地說：“第一次上你家正式做客，感覺不能邋裏邋遢的。”

沈峤青把本來有點陰沉的發型剪得很清爽，露出整張臉來以後，看上去英俊許多。

整個人的儀态也好看了，沒有拱肩縮背，而是端端正正地站立着。

周念看慣了沈峤青縮小存在感的造型，乍一看他改變形象，還不太習慣。

沈峤青問：“你不喜歡嗎？那我想辦法再弄醜點。”

周念：“不用……”

你又不會分化成omega了。

周念想。

周念看了他好幾眼，不自在地說：“嗯，挺好看的。先進來吧。”

周念招待他在客廳的沙發坐下，說：“你等等哦，我去給你拿東西吃。”

周念剛回到廚房，門鈴聲又響起來。

周念說：“應該是老師來了，沈峤青，你去開個門。”

沈峤青隔着門回應他：“好。我去開門。”

周念大概聽見開門的響動。

他關掉榨汁機走出去，想去迎接迎接女老師，結果居然瞧見沈峤青跟他哥一起走了過來。

周念怔了下：“哥，你回家按門鈴幹嘛？”

周念一下子緊張起來，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一下子說不上為什麽，他就是特別怕哥哥，怕被哥哥發現他跟沈峤青多年以來的不正常關系。

周堯說：“我忘了帶鑰匙了，所以按鈴讓你給我開門。這不是你同學嗎？你同學今天過來玩啊？”

周念扭捏起來，說：“嗯，老師還沒來……”

話音還沒落。

門鈴第三次響起來。

這回真的是老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