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養貓的都知道要順毛摸,免得毛孩子炸毛了,唐禮遺憾地收回手,跟在秦延身後和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地說着要好好吃飯,進了電梯還沒停。

秦延,“……你是祥林嫂嗎?”

唐禮耍無懶地說:“如果你乖乖吃飯,我就不唠叨了。”

秦延面露躊躇,猶豫了下,他低頭小聲地說:“唐禮,別逼我。”

唐禮張了張嘴,笑容漸漸收斂,“對不起。”

秦延苦澀地笑了下,“你說什麽對不起,也是為了我好,我不是不識好歹,只是……”

他雙眼放空地看着前面,完美的面具露出一條名為脆弱的縫隙。

他聲音很輕,就兩個人的電梯裏哪裏能逃過唐禮的耳朵。

“有時候不是很想吃,明明很餓,但看到了飯菜,聞到了味道卻難以下咽,厭食吧。”

秦延垂放在身側的手局促地捏了捏,他在想唐禮看過監控視頻肯定看到了他的睡眠障礙。

如何解釋過去?

本來只是自己知道的秘密,好也罷、壞也罷,自己知道就好。現在卻在無意間侵入了另外一個人的足跡,這讓他有些慌亂、有些無措、有些無所适從,更想退縮到角落,繼續維持表面的太平無事。

忽然被抱住,溫暖包容的寬闊胸膛貼着自己的後背,來得太突然,秦延一下子忘記了掙脫,任由唐禮抱着。

唐禮輕聲問,“我做的你喜歡嗎?”

聲音就在耳邊,溫熱潮濕的呼吸從耳廓經過、融入衣領處的空氣,這一切的發生讓秦延有種荒誕古怪的失重感,耳蝸裏有突突突的雜聲,原來是自己心髒跳亂了節拍。容身的電梯轎廂輕微的晃動了一下,秦延猛地看向按鍵處,電梯正在上行,數字2很快就會跳動成3,電梯門很快就會打開,外面的人很快就會看到他們現在的處境。

秦延急了,聲音微弱,“唐禮。”

唐禮執拗地問,“喜歡嗎?”

秦延胡亂地拍着鉗制在自己腰上的手,“松開,讓別人看到了成什麽樣子。”

“回答我。”

秦延被逼得丢盔卸甲,蜷縮在內心黑房的自閉情緒對外惱羞成怒地連聲吼着,“喜歡、喜歡、喜歡,唐禮你他媽的給我松開!”

叮。

電梯門打開,外面站着的是陳漣,他看到裏面的唐禮和秦延愣了愣,“秦總,唐禮,你們才上來啊。”

秦延推了推眼鏡,冷着臉走了出去。

“咋怪怪的,難得見到秦總生氣的樣子。”陳漣覺得自己比見到了海市蜃樓還要稀奇,他走進了電梯,胳膊肘搡了一下唐禮,“長本事了啊,你做了什麽把好脾氣的秦總都惹毛了?”

陳漣生活中心思粗,看到啥就是啥不會多想,剛才那一幕要是讓池文雯看見了腦子裏能刷八萬字出來,還是連載待續的。就剛剛,電梯門剛剛打開的瞬間唐禮松開了秦延,兩個人恢複了一前一後站立的位置,但靠得很近,在那麽大一電梯裏。

“下午我出去,你讓張偉幾個去氣象局、水文中心多跑幾趟,把需要的數據都弄齊了,以後肯定有用。”唐禮往外走的時候叮囑着。

“這麽說你們還是看好臨湖公園那塊地。”陳漣立刻恢複了工作的狀态,擰眉深思着說:“老城區的不行,也不是沒有別的選擇,你們怎麽那麽看好臨湖公園……喂,我還沒說完呢。”

唐禮擺擺手,人已經走遠。

的确,東洲市那麽大,哪裏塞不下一個新館呢,哪裏又會嫌棄一個新館的落成,新館一旦建成對周邊的輻射、帶動那可是呈幾何倍數往上漲的。老靳總的手記中把臨湖公園那塊地作為備選,分析了利弊,可也在手記中寫着其它人對此的反對有多強烈,認為老靳總不顧城市發展亂選址……

他們把賭注下在北邑街區臨湖公園那快地是冒了很大風險的,能不能號準市裏面決策的脈,就看最後結果了。

但事在人為,無論成與不成,努力還是要做的。

唐禮回到工位看到旁邊的辦公室裏沒人,問了同事,同事說秦總拿了東西就出去了。唐禮沉吟了下,猜測秦延走的安全樓梯下的樓,他沒有多耽誤,收拾了東西後背着包也出去了。走到樓下,和神采奕奕又漂亮動人的前臺妹妹們打了招呼,唐禮往門口走去,感應門絲滑地左右打開,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因為有一輛白色的車就等在門口。

車窗落下一點,秦延催促,“快點。”

唐禮彎腰說:“哪有讓領導開車下屬坐的道理,你坐後面,我來開車。”

“快點,出去熱死了。”秦延戴着墨鏡,令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緒,聲音中有點不耐煩,但沒有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淡和厭惡。

唐禮馬上咧開嘴笑了起來,“得令。”

他小跑着到另一側,上了副駕駛座。

安全帶系好車子就開了出去,起初沒什麽交流,不是沉默安靜,而是唐禮說什麽秦延都不搭理,他剃頭挑子一頭熱,漸漸就安靜了下來,剛才還興奮得搖尾巴的大狗狗此刻耷拉着腦袋、垂着耳朵,不時偷偷看一眼秦延,就想要秦延的一點點反應。

可惜,暫時沒有。

老城區是東洲古城的一部分,古城的身影已經在歷史長河中淡去,唯有在一些古老的照片中尋得一些輪廓,古文中記載的十裏長河、十裏城郭已經融入到新城市中,是那些感慨古城不複存在的人不曾用心看的。古城沒有徹底消失,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出現在人們的生活中,城牆的殘段屹立在過往車流旁,護城河兩邊駁岸修提始終聯通南湖彙入江海……

車子離開平和大道後進入了南北走向的解放路,身邊時不時有某某地旅游大巴或者5開頭的旅游公交駛過,越是接近老城區,來自于天南地北的游客就越是多,作為一座知名的旅游城市,這是每天的日常。

進入老城區,寬闊平坦的馬路一下子變成了狹窄的街道,高大樹木的濃蔭下青磚黛瓦落有星子似的光,沿街的許多店鋪都在賣着特産——藕粉、酥糖、杏仁膏,肉脯、蜜餞、豆腐幹——不過,往往許多特産換個包裝、換個名字,又會出現在另一個地方,搖身一變成了那邊的特産。四面八方來的人把它們帶回去,然後發現它們還不如本地做的好吃,當然,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路窄、車多,容易堵。

兩側還有許多行人,還有好多自行車、電動車,私人的、共享的。

“朱老師可不會講木塔的解構圖,選修課他喜歡放紀錄片。”

安靜了一路的秦延終于說話了。

唐禮猶如換了電池的機器狗,立馬雙眼明亮,瞬間激活。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沒任何開頭和引入,換個人還要愣一愣,但唐禮笑着說:“我本科的時候朱老師也沒有開過選修課。”

他們如同暢聊了一路一樣,一言一語接的非常絲滑流暢,話音落兩個人默契地笑了起來,朱老師套近乎的方式不咋高明啊。笑聲化解了一切尴尬,不管是秦延糟糕退縮的心理狀态,還是唐禮一而再再而三的直接和逾越,二人誰都沒有提起,卻又心知肚明,他們心裏面都明白,那層窗戶紙會捅破的。

“停梨園路停車場,我帶你去吃肉燥面。”

“現在這個點了還能吃到?”秦延瞅了眼時間,已經兩點五十了。

“營業時間去他家吃都有。”唐禮脫衣服。

秦延,“……脫衣服幹嘛?”

唐禮奇怪地看了眼秦延,“秦總,你不會想西裝革履的站在大太陽底下吧,今天說是有38.7,但室外體感絕對超過四十,這種天出來旅游逛街的都是英雄,非常佩服。”

秦延猶豫,“不脫也挺熱的。 ”

“不脫更熱,你昨晚都脫了。”

秦延覺得頭皮發麻,唐禮很知道怎麽一點點壓在他的心理防線上試探,完美的面具戴不下去了,他停了車子扭頭不高興地看着唐禮說:“那是晚上,沒別人能看見,你知道打領帶多麻煩嗎?”

“現在也沒別人,除了我,也不會有人在意你穿什麽的。領帶,我可以給你打。”唐禮松開了領口,往上翻了衣袖,一頭短毛沒有弄亂的餘地卻有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味道,他現在不像是寫字樓作圖的,像是個土匪準備去幹架的。

“真的很熱。”

不帶打招呼的,解開安全帶的他忽然起身去夠秦延那邊的車門,車門打開一條縫,熱氣呼呼呼的往裏面湧,唐禮沒有刻意地去看秦延,聲音輕快得仿佛是未解之謎得到印證一般說:“是不是,真的很熱吧。”

噠。

車門打開有聲音嗎?

秦延不知道,但他耳邊聽見了,是心裏面一根弦斷了。

唐禮抽身很快,已經重新在位置上坐正,他拿起背包開門走了出去,站在陽光下笑容燦爛地看着車內的秦延。乍看是白色但細看透着藍的襯衣領口大開,衣袖挽到手肘,黑色的西褲筆直挺括,唐禮雙手插兜,太陽下站着沒有絲毫不耐煩,好像這麽等待對于他來說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需要的是耐心、是守候。

秦延看看燦爛得能灼燒萬物的陽光,然後聽聽吱哇亂叫的蟬鳴,淡粉的唇狠狠地抿了一下,他解開了安全帶,一動不動地看向唐禮,兩人隔着車窗無聲地對峙,最後……秦延脫掉了外套,摘掉了領帶,拿掉了袖扣,學着唐禮的樣子向上挽着袖子,一道兩道三道,露出了大半截的手臂。

領口的扣子,紋絲未動。

秦延下車了,瞬間被陽光包裹,逼人的氣勢頓時萎靡,熱得他不想探究什麽老城區地塊不适合建造新館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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