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拒絕

蕭莼頓了頓，抿了一小口酒，這才認真看她：“慕以安？女朋友？”

慕以安堅定點了點頭，眼神真誠，還有些許愧疚。

她想起那天在寧安中心醫院門外看到的場景，和慕以安牽着手的女生應該就是顏青了。她倒是對代領這事無所謂，只要評選過程中沒有作弊就行。

不過慕以安極為認真解釋的樣子還蠻有趣，尤其是純真中透着因在意而生的緊張，和周圍慵懶迷醉的氣氛形成了鮮明反差。

蕭莼勾了勾嘴角：“那你想跟我談什麽？”

慕以安見蕭莼沒有趕她走，底氣足了些，稍微往前靠了點：“想從蕭小姐那裏買樣東西。”

公司的債務慕以安暫時不打算去管，也沒能力管。她賬戶上的錢和保險賠償金足夠覆蓋挺長一段時間的醫療費和生活開支，生活壓力暫時沒那麽大。

但她在別墅整理物品的時候，意外發現十年前父母開發過一個度假屋項目，靈感來自于一次全家旅行。看着手舞足蹈描繪各種細節的慕以安，慕叢年慈愛摸着女兒的頭，許諾說：“等我們安安以後長大了，爸媽就把這個夢想度假屋送給你，讓你夢想成真。”

慕以安曾經當真過，但之後很少聽父母提起，于是這個願望被默默埋在心底。沒想到原來父母真去做了，只可惜後續資金沒跟上，這個項目只開發了一半就被迫出售。

現在這個項目處于蕭氏名下，被收購之後遲遲沒有進展，俨然是要爛尾了。慕以安查了當時的出售合同，因為做過折價處理所以金額不算高，之後又幾經轉手才到蕭氏手裏。如果蕭氏無意繼續開發的話，那麽有沒有可能打個折讓她贖回去？

折上折的金額慕以安還是拿得出的，她現在也只舍得為這個花大錢了。

其實并無多少把握，但她太想留住屬于一家三口的美好回憶，不試一試總覺得會後悔。她去蕭氏想見蕭莼，被告知沒有預約是見不到的。

慕以安只好在外面等，一路跟着蕭莼的車來到酒吧外。本以為蕭莼約了朋友，慕以安不敢貿然打擾。靜靜觀察了好一陣，直到蕭莼打發了前去搭讪的男人，又開始喝第二杯酒，慕以安才開始行動。

聽她說完來意，蕭莼眼中原本就不重的迷離之色盡數消散。即便喝了快兩杯烈酒，她的頭腦依舊清醒。

這個項目包含在蕭莼不久前想要打包處置的冗餘資産列表中，可報告并沒有被父親放行，知道的人其實不多。

慕以安是怎麽知道她想折價處理？蕭莼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要是蕭氏內部有人出賣消息，又或是就在她所在的部門，無疑是極大的風險隐患。

“你從哪裏知道的消息？”她的語氣有明顯的警惕，甚至像是質問。

慕以安怔了一下：“什麽？”

蕭莼側過身，手肘架在吧臺上，正面對着慕以安。頂上的燈光斜照在她臉上，類似于四十五度角橫切陰陽。然而毫無瑕疵的五官就是這麽耐打，在如此刁鑽窒息的打光下也讓人挑不出毛病。

但這麽美的臉，此時說出來的話一點都不美：“你是怎麽知道這個度假屋現在蕭氏名下，你又憑什麽認為我會打折讓你買回去？”

慕以安穩了穩心神，抵抗住來自蕭莼強勢的氣場，用她一貫柔和的語氣和清晰的思路把怎麽從原始合同順藤摸瓜，又是怎麽去和每個經手方打聽消息，最終确認該找的是蕭氏，而蕭氏負責這些業務的正是蕭莼所在的部門解釋了一遍。

“就是這樣。所以我才冒昧來找你，想争取一個機會。”

她解釋的時候蕭莼并未打斷，她說的每一個字蕭莼都做了認真分析，暫時沒有發現破綻和纰漏，應該是事實。

她不時打量慕以安，尤其是她的眼睛。人在撒謊的時候，眼神往往是最難掩飾的。慕以安的語速不快，說到某個商業環節時偶爾還會卡殼，但她的眼神始終如一。

沒有過慌亂，沒有過僞裝，澄澈自然，明亮真誠。

蕭莼不知不覺被她的眼睛吸引，大概是很久沒有見過這麽純粹的人近距離在她面前出現。一時間失了神，直到慕以安說完後等了好一陣，她才反應過來。

她錯開眼，下意識去看手裏轉動的酒杯，用以掩飾剛才瞬間的失态。好在慕以安一心想要獲得對方的信任，反而覺得這樣的目光交錯是好事。

“你說的這個項目我沒什麽印象，需要回公司仔細查一查才能确定。”蕭莼語氣平淡，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不過價格方面，不會太便宜。”

雖然蕭莼有意把那些沒發展潛力的冗餘資産折價處理，但也僅限于打包出售。如果單獨把那個度假屋項目拎出來，流程繁瑣不說，為了個現在只值四五百萬的項目大費周章，公司那裏也不好交代。

本可以立即拒絕慕以安，但她那番自行摸索的操作還挺讓人意外。蕭莼看出慕以安并沒有什麽經商經驗，可誤打誤撞竟然也懂摸到她面前來提要求，算是天賦不錯。

慕以安一聽價格方面沒有松動，心裏一沉。她現在的錢得精打細算，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喜歡就買。

蕭莼又淺淺抿了口酒，暗中觀察着慕以安接下來會怎麽做。

慕以安皺着眉，之前她預想了好幾種可能，也估到了蕭莼不肯松口的局面。原本只是想試試，可真邁出第一步後，她骨子裏的韌勁就止不住了。

她性格溫和，卻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當初暗戀顏青的時候就是這樣。不斷失敗，卻也不斷堅持。

蕭莼見她久久不說話，以為是準備放棄了。之前她不知道慕以安是慕叢年的女兒，現在搞明白了，自然也就清楚慕以安的經濟實力。

“要喝一杯嗎？”蕭莼的語氣柔和了些，像是安撫，又像是結束語，“我請客。”

慕以安搖頭：“我開車了，不喝酒，謝謝你的好意。”

蕭莼微微點了點頭，自己繼續喝。

餘光瞥見慕以安傾身去吧臺拿什麽東西，之後又低頭寫什麽，蕭莼還沒來得及細看，眼前就多了個杯墊，上面還有一串數字。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如果……如果你願意把度假屋賣給我，随時可以聯絡我。”

蕭莼挑了挑眉，沒想到慕以安挺能磨人。這種柔軟的磨人方式并不令人讨厭，至少她懂得主動留自己的號碼而不是拿出手機等着對方報號。

她纖細的長指緩緩将杯墊挪到自己身前，算是收下了。

慕以安很識趣地主動告別：“那我不耽誤你了，蕭小姐再見。”

“嗯，再見。”

慕以安已經轉身，突然又回過頭：“別喝醉了。”

蕭莼回眸，眼裏似笑非笑，像是在說這你都要管？

慕以安依舊是坦蕩蕩的澄澈眼神，溫和笑道：“傷身體。”

說完後，她便頭也不回快步離開，像是趕着去做什麽重要的事。

蕭莼握着酒杯的手頓在半空，懸浮許久，不知在想什麽。

**

慕以安帶着失望回到家，獨自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等心裏的沮喪消化得差不多了才去洗了把臉，然後給顏青打電話。

顏青和同事一起住，所以她們最近聊天都不開視頻。慕以安很想她，顏青就每天都發一些自拍照給她。雖比不了在身邊時真實，但也沒那麽糟糕。

顏青在D國很忙碌，白天培訓，晚上自己查缺補漏，周末和同事一起去外面參觀游玩，能夠分給慕以安的時間少得可憐。

“青青，你在D國還習慣嗎？”

“一開始不習慣，覺得氣候飲食都好怪。但是現在适應了，就覺得都還不錯。”

慕以安聽到顏青輕快飛揚的語調，嘴角也跟着勾了起來，在蕭莼那裏碰了釘子也不那麽難受了。

“以安，你今天去找蕭莼有結果了嗎？”

顏青知道慕以安想把度假屋買回來，雖然有爛尾的風險，但好好經營未必沒有轉機，總比當個普通打工人要有盼頭。

慕以安嘆了口氣：“價錢方面沒商量餘地。”

等慕以安把今晚見面的詳情說完，顏青拖長了尾音，不滿道：“她怎麽這樣啊！”

慕以安卻是坦然：“做生意嘛，就是這樣的。再說，我和她非親非故，她不一定非得給我優惠。”

“那你還要繼續買嗎？”

慕以安認真想了想：“我想再努力試試，萬一她改變主意了呢。”

雖然想法堅定，慕以安也免不了有很多顧慮和糾結，顏青是她現在唯一能說上真心話的人，在她面前也就沒太多顧忌。

顏青默默聽着慕以安傾訴着種種壓力和無奈，感覺自己就像個承載負能量的垃圾桶，也不怎麽想說話了。

挂了電話後，顏青的壞情緒依舊在延續。同事知道她每天都會和對象打電話，每次打完後都心事重重，但今天格外憂慮。

“吵架了？”小情侶分開久了就容易鬧情緒，同事也曾親身經歷過。

顏青幽幽嘆了口氣，只說沒什麽。

可是她想要分手的念頭越來越重，只不過聽到慕以安溫柔關切的聲音時總不忍心開口。可是她無法忍受曾經像小太陽一樣溫暖陽光的慕以安，現在卻帶給她那麽多消極情緒，仿佛無時無刻都需要她的安慰。

她明顯感覺到現在的慕以安不再是她的依靠，而是反過來想要依靠她。這讓她覺得累，甚至喘不過氣。

作者有話說：

今晚不更，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