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Chapter ...
老爺子的聲音裏透着滄桑,那是經過歲月磨砺的滄桑:“我求你救救我兒子,不要讓十五年前的悲劇重演。”
鄭仁川也是震撼的,對紀老爺子那樣高傲的人來說,下跪那種有損尊嚴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但是今天為了兒子,他跪得不帶一絲猶豫。鄭仁川看了他一眼,卻忽然覺得沒意思,這些年恨也恨過了,如今有機會看着他們紀家好好受一受那種有病求醫的時候卻無人理會的情況,鄭仁川反倒沒有當初自己以為的快感了。
小惠的手從門把上慢慢滑下,她盯着老爺子,說不出話來。在她的印象裏,老爺子就是一個封建的皇帝,他有強大的控制欲,身邊永遠跟着保镖公司出品的忠誠保镖。他嚴厲地管束着天哥,派人監控兒子的行動,控制兒子的婚姻,包括交往的對象……這樣的管制很難不引起天哥反感。
可是今天,就在剛才那一刻,小惠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紀老爺子就算有千般錯萬般錯,可那顆為孩子的心沒有錯。他只是用他的方式保護孩子,雖然這方式不一定正确,卻很難說他錯了。天哥生性灑脫不定,需要人管着他,所以老爺子派人跟着他,帶他回家。
現在想起來,那天西裝男出現在小惠家樓下,就算是因為小惠和天哥的聯手讓他把人帶回紀家的任務沒完成,但接下來的日子他卻并沒有糾纏不休地抓人。所以紀老爺子不是真的要把天哥逼得無路可走吧。小惠又想起天哥和朋友合開的那個飲料公司,如果沒有紀老爺子默認,他真的能開起來嗎?
鄭仁川的聲音打斷了小惠的思緒:“你其實不用這樣的,因為就算你跪下,死的人也活不過來了。”說完他就繞過老爺子,朝小惠所在的門口走去。
老爺子依舊沒有站起來,他笑了一下:“年輕人,你是打定主意讓我再嘗一嘗十五年前的痛苦嗎?然後呢,就像你說的,死者還是不能活過來。”
聽了這話,鄭仁川胸中像是被什麽東西砸中:“如果十五年前悠然有機會接受治療,或許現在我跟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倒是說的輕松,因為死的不是你的誰,你怎麽能體會到那種錯過的感覺。”
老爺子轉過頭來:“就算當年為我夫人治病的醫生分心去給悠然治療,你覺得她活下來的幾率有多高?還有,你說我不懂,難道你忘記十五年前我的夫人也離開了嗎?十五年前那天,我在夫人病床前發過誓,這輩子會好好護着我們的兒子,不讓他有一點事。如果你不肯出手,那麽我會另外給他找醫生。世界之大,我不信找不到對錯構瘤有研究的醫生。”老爺子的目光很犀利,像一把劍直刺人心。
那一刻小惠卻覺得他很帥,難怪會生出天哥同樣帥氣的兒子。她不再猶豫,快走幾步,手挽住老爺子的胳膊,高聲喊着:“爸,起來吧,求這種人實在是浪費感情。”
一只腳踏出門口的鄭仁川忽然停住了腳步,他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你覺得我是哪種人?”
小惠嗤笑:“你自己是怎麽樣的人都不知道嗎?還需要我來告訴你,你有多禽獸不如?”她一擡手阻止鄭仁川即将出口的聲音,她低頭扯着老爺子站起來,一扯,老爺子沒動,二扯……
小惠壓低了聲音,在老爺子耳邊說:“爸,鄭仁川這個人不可信,就算是你一直跪下去,他也不會同意的。與其求他,不如靠我們自己。”
老爺子一揚手,甩開了她,語氣冰冷:“你果然不懂。”
他還沒說完,鄭仁川接口了:“紀天航患的是遺傳性錯構瘤,這種腫瘤一般不會癌變,但是很可惜他的媽也就是紀夫人卻在十五年前腫瘤癌變,而且根據他最近的檢查來看,他的狀況跟他媽很像。還需要我繼續解釋下去嗎?”
老爺子閉眼,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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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惠卻跟被雷劈了一樣,腦袋都炸裂了一樣:他的意思是天哥也會跟紀媽一樣癌變,然後……死?小惠不是第一次聽到腫瘤、癌變這類的字眼,但唯獨這次,卻跟死聯系在了一起。十五年前她還小,對于紀媽的離開并沒有太大的感覺,可現在不一樣,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的男人。忽然她能理解老爺子了。任她再潇灑,任她再開朗,再無畏,她都現在都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鄭仁川臉上沒有笑容,他盯着一個跪一個蹲的兩人,最後目光落在江小惠身上,因為想到她跟紀天航已經結婚了,他忽然勾起嘴角冷笑:“我可以動手術,但有一個條件。”
……
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小惠跟老爺子的表情都很不好,老爺子自個兒撐着拐杖,腳步停在離天哥病房還有幾步遠的地方,他并沒有看小惠一眼,卻對她說:“你進去陪着他吧。”
小惠愣了一下,忽然又想明白了:大概老爺子以為我會答應鄭仁川那鬼話吧,現在算是給我和天哥時間整理嗎?想到這裏,她覺得很可笑,但是又笑不出來,只是很想罵人,更想打人。
病房裏,天哥臉色蒼白,他捂着腹部冷汗直冒,腹腔裏就跟什麽東西在從裏往外刺,疼的人受不了。而正在這時候,門口有動靜了,他扭頭看了一眼。當看到是小惠進門的時候,天哥忽然伸出手,皺着眉頭喊着:“老婆,快過來,讓我抱抱,沒你在,我……心慌得要死。”其實他是想說“疼”的,只是這麽一說,小惠鐵定會擔心。
小惠難得沒有給他白眼,她很聽話地走過去,任天哥抱住,同時也伸手抱住他。她用頭蹭了蹭天哥的頭,忽然無厘頭地來了一句:“紀天航,你聽着,要是你好好配合治療,咱倆立刻離婚!”
天哥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地低吼:“老婆,你忍心說這話嗎,你看我最近多聽話啊。你讓我往東,我絕對不敢往東。啊呸,不對,我絕不敢往西!”
小惠瞥了他一眼:“你這笑話真冷。”
天哥嘆了一口氣:“你都沒笑,那果然是冷了。”這會兒他腹部還疼得要死,腦袋也跟漿糊一樣,能想出這麽一個笑話已經很艱難了,再讓他想……真的是頭疼。他索性只是咧嘴笑了笑,然後身體往外側挪了挪,留出足夠的空位。他伸手拍了拍床鋪:“陪我躺一會兒。”
小惠扭頭,看了一眼門口方向:“萬一有人進來了怎麽辦?”
天哥趁機捂着嘴巴幹咳了一下,在小惠轉過頭來之前恢複痞痞的笑容:“那有什麽關系,咱倆本來就是夫妻,再說了,就是躺床上,又不做什麽限制級的動作。”
只要跟天哥在一塊,他總是有辦法能讓自己哭笑不得,小惠想,這就是天哥嘴貧加臉皮厚的好本領。想歸這麽想,她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躺了上去。
因為紀老爺子的關系,天哥獨立病房的床還算大,兩個人擠一擠就差不多了,只不過這不是家裏的席夢思大床——兩個人躺上面也可以盡情翻滾。小惠和天哥躺在床上,真的是兩個人擠在一塊的。
天哥抱着小惠的腰,把頭埋在她的胸口,然後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就在小惠胸前。小惠都能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胸口癢癢的,撓得心裏也好像熱了起來,她有些緊張地拍着天哥的背部,低聲吼道:“你老實點啊,這是在醫院,不是在家裏。”
但她沒看到天哥這會兒已經疼得腦袋都不大清楚了,他悶悶地聽見小惠在說話,然而等聽清楚她話裏的意思卻是幾分鐘之後。在這種情況下,他也開始有點緊張,只能抱緊了小惠,裝作沒事地說:“親愛的老婆,我先睡一會兒,你千萬別走!萬一我發現你偷偷溜走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聽着天哥霸道的話,小惠卻覺得有種甜蜜的感覺,好像她跟天哥的相處最自然的方式就是兩個人吵吵鬧鬧,哪天要他們搞深情搞浪漫,還真會覺得不習慣。想到這裏,小惠也笑了。她回抱住天哥,在他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起來,語氣調侃:“孩子乖,睡吧,姐姐在這裏陪着你。”
懷裏的人咳了兩聲,小惠卻笑了:一聲姐姐就讓向來嘴巴張彈簧的天哥說不出話來,只會咳嗽了。
只可惜笑着笑着,她的嘴巴就僵硬在那裏了,她還在猶豫,鄭仁川那男人是個神經病,他的話不應該聽信的。但他又是錯構瘤方面的專家,連老爺子都要求着他來給天哥動手術,他的話好像又不能不聽。到底應該怎麽選擇呢?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沾着暖氣的房間讓小惠也昏昏欲睡,她差不多閉上眼睛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媽,別走!”這麽一聲,驚得她趕緊睜開眼睛,卻看到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躺着。她的目光在病房裏掃了一圈,結果看到天哥站在門口,透過玻璃窗看着外面。就在那玻璃反射下,小惠可以看出他的神情不大對勁,他的眼神原本應該是清澈中帶點狡詐的笑容,因為他喜歡調戲人,可現在他的眼睛裏什麽都沒有,好像是一灘死水,平靜的可怕。
小惠趕緊跑過去,拉住天哥的手,能感覺到他的手又濕又冷。當天哥轉過來的時候,眼神還有點渙散,他目光空洞地看着小惠身後,停了幾秒才開口:“你醒了?”
小惠一動不敢動,她看着天哥胡亂摸索着找自己的手,看着他有些不自然地低頭,看着他……忽然之間小惠有些心慌,這麽明顯的,她感覺到了天哥的變化。來自他身體上的變化,也許還有他心理上的……
小惠緊張地拉起天哥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後努力笑呵呵地說:“趕緊睡覺,待會睡醒了,我給你弄好吃的來。我親自下廚,我跟你說,我的廚藝長進真不少,你絕對會大吃一驚的……”
天哥聽着,笑了,淡淡地應了一聲:“好!”
只是他們都發現,兩個人都在突然地變化着,連帶着他們的相處模式都變得陌生了。
只因為……因為天哥可能看不見了,這意味着什麽,小惠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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