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程家。

剛被金父敲打過的金家老三金文至怒不可遏地登門,進門就把請柬砸在了茶幾上:“程總,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程老先生的意思?”

程家如今掌事的是程老爺子的大兒子程琛,面對他的指責只是不甚在意地一笑:“金叔叔,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們搞的這個活動,早不弄晚不弄,就非得挑在我們銘德周年慶同一天?”金文至想起自己看到這張請柬時晴天霹靂的心情,情緒根本沒法控制,“你讓你爸出來見我,我倒要問問他到底想不想好好合作了。”

程琛讓保姆給他倒茶,臉上笑眯眯的:“您找我爸有什麽用呢,程家現在說話的是我,跟您合作的也是我啊。”

金文至意識到什麽,難以置信地問:“你爸就随你這麽胡鬧?!”

“您這話說的。”程琛說,“金叔叔,能讓您這麽生氣,就證明我不是胡鬧了。”

金文至怔怔地看着他:“你爸當初可不是這麽跟我保證的,當初明明說的是我幫你們把雲鼎在臨江做起來……”

“雲鼎有現在的生意,靠的是我們自己經營。”程琛笑道,“您看,現在業績比銘德大院還好呢。”

金文至怒道:“你這是要過河拆橋?!別忘了你們最開始那幾家是怎麽在臨江立的足!是我走路子讓給你們銘德大院看中的店面!是我提供給你們的項目組計劃內容!”

“所以我們也給了您股份啊。”程琛提壺泡茶,“金叔叔,這些年您拿的分紅,金家人可都不知道吧。”

金文至被噎得啞然,哆嗦着嘴皮子:“你威脅我?”

程琛給他端茶,姿态做得到位,笑眯眯地說:“怎麽會,金叔叔,您的恩情我們記在心裏呢。”

“但是!”他話鋒一轉,“在商言商,公司那麽多張嘴等着吃飯,我們總不能因為這個,就不繼續發展了吧?”

他見金文至被氣得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又換了個口吻安撫起來:“金叔叔,程家的下一步計劃是發展高端餐飲市場,總有這麽一天的,您說呢。而且您生氣得沒必要啊,現在銘德做主的人又不是您,尋香宴開了那麽多年,對您一點幫助都沒有,生意也冷清,給我們沐合公館騰個位置出來,有什麽損失呢?”

金文至眼淚都快下來了:“什麽叫騰個位置,尋香宴是我父親一點點做起來的!那是我們金家的根!”

程琛不為所動地搖頭:“這都什麽年代了,還什麽根不根的,金叔叔,您這老一套現在可不吃香了。更何況咱們說好的,等令公子有需要的時候還要合作為他在銘德拿出成績呢,誠意難道還不夠?”

——

金文至上門要說法,反倒被将了一軍,毫無所獲地出來以後,站在寒風裏老淚縱橫。

他想掌權金家,想為兒子鋪路,這麽多年來背着大哥做了不少缺德事,卻一點也不想敗壞祖輩積攢的名聲。

“與虎謀皮!與虎謀皮啊!”

他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路都險些走不穩。

屋裏,送走了他的程琛一聲冷笑,詢問助理:“請柬送得怎麽樣?”

助理答:“都到位了。”

程琛:“銘德有什麽動作?”

助理搖搖頭,又點點頭:“也沒什麽大動作,就是,最近幾天各家銘德大院的分店突然搬進了很多炖鍋,說是周年當天要贈送到店顧客新菜。”

程琛嗤笑:“搞這一套,以為當初那位上國宴的金老先生還在世呢。”

他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蒙老先生那邊安排好了沒。”

助理提起這茬,态度也變得慎重:“我們已經跟蒙老先生的助手确認了回國航班,這幾天會随時跟進的。”

說着說着,他內心有些得意:“蒙老先生這麽有名的美食家,國內多少人給錢都請不動他出山,還是程總您有辦法。”

程琛搖搖頭,只叮囑:“他回國的動靜不會小,別掉以輕心,仔細點。到時候提前半天等在機場,航班落地直接從停機坪接人,別出任何差錯,也別給人鑽了空子。“

為了請出蒙老先生這位傲得恨不能用鼻孔看人的老牌美食家,他花費的心血何止一點半點,若非膽子不夠大,都恨不能直接拿個鐵籠子蒙上黑布把對方運回家了。

但風險與機遇向來是并存的。

蒙老先生是出名的不為名利所動,舌尖就是他的良心。沐合公館準備的那些幾乎能累死人的精工細料,屆時但凡能得他一句好,日後在高端餐飲界的地位就再無可撼動了。

——

銘德上下為金窈窕的一句指揮前所未有地忙碌了起來。

食材跟鹵料源源不絕地運進餐廳,金窈窕則負責分配屠師父和他手下得意弟子們的工作。

中式炖牛排是她很拿手的招牌菜,想做好很難,鹵料的調配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但說簡單也很簡單,只要有她親手調配的材料,那別人需要做的就只剩下盯好火候一樣而已。

以往壞脾氣的屠師父嘗過小徒弟的炖牛排,笑得跟剛從地裏拔出的水嫩大白菜似的:“可以啊你小子!”

汪盛摸着後腦勺笑得傻乎乎:“我就是照着金主管的要求準時撈出來而已,材料都是金主管自己弄的。”

屠師父眼饞地看了眼餐臺上打包好的材料包,裏頭有不少東西被磨成了粉末狀,混在一起不分你我,讓他死活弄不明白裏頭到底多加了什麽。

他又不好意思問。金窈窕瞥他一眼,套着隔熱手套取出烤箱裏的烤盤:“屠叔叔,您要不拜我為師算了。”

屠師父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拔出幾乎要陷進料包袋裏的視線,轉向她手中的烤盤,裏頭放着一個碩大的泥團,他問:“叫花雞?”

金窈窕想了想:“改良過的。”

叫花雞這道菜名頭很大,實際吃過的人都知道味道其實也沒出奇到哪兒。屠師父作為老牌廚師,當然也做過不少,對流程都輕車熟路了,不當回事地靠在旁邊看。

那泥團被烤得十分結實,敲開的瞬間壯觀極了,屠師父哼哼了兩聲,叫花雞這東西,最吸引人的也就這瞬間了。

但随即香氣撲面而來,引得他眉頭一跳。

怎麽這個味兒?

碎裂的泥團裏,一只被烘烤成金黃色的雞油汪汪地躺在葉片裏,豐富的湯汁四處彌散。

金窈窕拿筷子沾了點湯嘗,不甚滿意地記錄:“還行,下次少放一點鹽。”

她招呼屠師父:“您來嘗嘗,有什麽可以改進的。”

屠師父看了那只雞兩秒才上前,聞着香味,一時竟不敢妄動,打量半天才套上手套扯下一邊雞腿。

這一扯他就發現有門道,好些材料從雞腹裏散落出來,他眯着眼辨別:“蔥段口蘑筍幹瘦火腿……這是什麽?香菇?”

金窈窕看了眼他指的東西:“牛肝菌和草芽,雲南産的,咱們這邊很少見。”

屠師父捏了一片丢進嘴裏,頓時被這種蘑菇奇異柔韌的口感驚豔了,又吃了根草芽,竟然比鮮筍更加脆甜,讓他險些舍不得下咽。

但當着金窈窕這個小輩的面表演欲罷不能可不行,他強忍着找蘑菇的沖動,轉而咬向雞腿分散注意力,但随即思維竟真就全被雞肉搶走了。

想把普通的食材做出新意不是簡單的事情,雞肉嘛,能做到滑嫩彈牙就是最大的功夫。但這口肉一入嘴,他最先注意到的竟不是無可挑剔的口感,而是那充滿攻擊性的調味。

雞皮軟糯到入口即化,蔥香、火腿香、筍香……各種材料的香氣分門別類又融為一體,滲透進雞肉每一根細膩的纖維裏,咀嚼的每一下,都好像有肉汁在朝外蔓延。

屠師父錯愕地看着這只雞,腦子裏忽然想到金窈窕的那句話——

“您要不拜我為師得了。”

屠師父這顆水靈靈的大白菜又成了腌過頭的狀态:“我覺得可以考慮。”

金窈窕:“什麽?”

屠師父回過神,咳嗽一聲:“我說這個雞。”

金窈窕一邊解圍裙一邊說:“是有點鹹了吧。”

“昂?!”屠師父心說可好吃了沒覺得鹹啊,嘴裏嚼着雞肉也不知該怎麽挽尊,只能愣愣地看着金窈窕,“你去哪裏?”

金窈窕洗幹淨手,望着水流微笑。

去哪裏?

——

銘德公司頂樓,金父有些猶豫:“真的不用爸陪你去?”

金窈窕收拾停當,将商會請柬放進手包,轉頭盯着父親:“不用,我說過了,您好好在家休息。不許偷偷抽煙知道了嗎?”

女兒幹脆利落地出了門,金父坐回辦公位裏,發了會兒怔,啞然失笑。

真是……

這丫頭,越來越厲害了,剛才那一瞪眼,把他這個當爹的都吓得不敢回嘴。

——

電梯一路下行,金窈窕回了辦公室一趟,取名片。

從辦公室出來,沿途無數員工跟她問好——

“金主管您來啦?”

“金主管您今天好漂亮啊,是要參加活動嗎?”

金窈窕掃了遠處低頭辦公不說話的金嘉瑞一眼,捋發微笑:“是啊。”

她要去告訴臨江商圈的所有人,她金窈窕,是銘德板上釘釘的太子。

——

臨江商會一年一度,規模不小,今年選在了副會長旗下的一處酒店。

金窈窕到的時候,人已經來了不少,停車坪上一眼望去盡是豪車。

黃叔下車為她開門,她一腳踏入名利場裏,舉目望去,紙醉金迷。

金窈窕站在原地,像個局外人那樣清醒地旁觀着。

旁邊的一輛車裏下來了兩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挽着美女,目光瞟到她,皆是一亮,心猿意馬地開口:“這位美女,請問你是……”

金窈窕看向他們,脊背挺直,勾唇一笑:“我是金窈窕,代替銘德和我父親金文誠參加商會,兩位是?”

一聽她的介紹,那兩個年輕男人立刻收起了輕佻的眼神。

銘德金家的名號在臨江還是挺響亮的,這女孩能代替公司來,而不是被父親帶來參加,足以證明一些什麽了。

即便是在二代們的圈子裏,可能接手家業的人跟注定在家當米蟲的人,地位也是有所區別的。

那兩個男孩對視一眼,态度客氣了許多:“您好,金小姐,初次見面,沒想到銘德的未來老板會這麽漂亮,剛才失禮了。”

——

沈啓明來得很早,會場裏時不時有人上前寒暄。

他一手酒杯,很少會喝,但只需要這麽簡單地站着,就能輕松成為人群裏的最中心。

會場裏的男人們多少要來跟這位下任名譽會長搭句話,女人則不論身處何處,時不時也要朝他的方向瞥,極少數膽大的,會小心翼翼上前試圖跟他說話,只是最後陪聊的都會變成跟在他身邊的蔣森。

蔣森知道自家發小不喜歡喝酒聊天,否則也不至于參加聚會都得帶個用來喝酒的助理了。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麽公司裏酒量好的女助理對方都沒帶,來的那個男助理嘛,可能低估了自家老板作為未來商會會長需要面對的應酬,才開場沒多久就告罪跑衛生間狂吐了。

蔣森為此人嘆息,站得實在無聊,開口提議:“咱們到處走走吧,待在這沒意思。”

沈啓明不感興趣:“有什麽可走的。”

蔣森:“外頭美女才多啊。”

沈啓明更不感興趣了:“你自己去。”

“你說的啊。”蔣森心動邁開腳步,“哇靠,那有個穿墨綠裙子的,身材真好嘿!你快看看你快看看!”

沈啓明被他煩得象征性瞥了眼,随即頓住。

金窈窕站在很遠的門邊,面前站着一男一女。

“好看叭!”蔣森摩拳擦掌地回頭說,“怎麽有點眼熟啊,算了,老沈你在這稍後,我——”

他剛想說我去一探究竟,要個聯系方式。

定睛一看。

割割你去哪兒了?

——

商會圈子不大,金窈窕雖然認識的人不多,但這種晚會,總會碰見一兩個熟人。

她被叫出名字,回頭看去,一個年輕男人面帶驚喜地上前:“真是你啊?”

金窈窕想不起他是誰:“你好?”

對方晃動的視線上下打量她,眼中的驚豔和意動藏都藏不住:“你忘了,我們之前在K沙龍見過面的,你當時和朋友在一起。你今天……一個人嗎?”

金窈窕這下想起來了:“你是胡晚月的男朋友。”

不久前胡晚月還跟露娜在K沙龍唇槍舌劍呢。

對方僵了僵,随即尬笑:“你今天真漂亮,我剛才都看呆了。”

“漂亮也跟你沒關系吧?”金窈窕對他舉了舉杯,“有女朋友就不要随便跟女孩子搭讪了。”

她說話這樣不客氣,偏偏漂亮得讓人生不起氣來,對方怔了怔 ,還有點不死心,此時胡晚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晟瑞!你幹嘛突然走掉啊!”

胡晚月跑到近前,還不等抱怨就看到了金窈窕,頓時雙眼圓睜:“金窈窕!你怎麽在這?”

“我怎麽不能在這?”金窈窕好笑地看着她生怕被搶似的挽住男友胳膊的動作,實在覺得對方想太多,她怎麽會對垃圾感興趣呢,“我今天是代表銘德來的。”

胡晚月聽得一呆,等意識到金窈窕這句話的意思,內心頓時有點不是滋味,今天她父親帶來的是她的哥哥,她則是跟男朋友一起來的。

轉念又想到剛才男友盯着對方轉不開眼的樣子。

胡晚月抿了抿嘴,忽然笑開:“是嗎,我還以為你是跟沈總來的呢。哦不對!”

她捂了下嘴,一副失言的樣子:“我聽說你跟他好像分手了呢,真的假的啊。”

金窈窕眉頭微挑,笑了笑:“消息傳得還挺快。”

胡晚月盯着她,以為她被自己戳中了傷心處,滿眼的幸災樂禍:“是你被沈總甩了嗎?”

她樂颠颠地拿了兩個酒杯,一杯朝金窈窕遞去:“對不起啊,我不該提起的,來來來,我陪你喝一杯。”

還不等金窈窕說話,旁邊忽然伸出一只手,接過了她遞來的杯子。

金窈窕下意識回頭,沈啓明站在她旁邊,拿着酒杯的手上銀色腕表閃過輝芒。

他開口,聲音低沉而清冷:“她不會喝酒,我替她陪你。”

說罷将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胡晚月盯着他英俊的臉,呼吸都險些停滞了,片刻後才呆呆地開口:“沈,沈,沈啓……沈總?”

沈啓明放下杯子:“你好。”

她身邊的男友顯然是認識沈啓明的,也十分錯愕對方過來擋酒的舉動,迷茫開口:“沈,沈總,您和窈窕……你們倆?”

沈啓明和金窈窕同時開口——

“我是她未婚夫。”

“我們是朋友。”

胡晚月和她的男友:“???”

金窈窕:“……”

沈啓明看了她一眼,垂眸盯着地面,不說話了。

金窈窕沉默了一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問:“……沈總,你怎麽過來了?”

不是應該有應酬的嗎?

沈啓明人高馬大地站着,低頭看着地板,過了一會兒才說:“路過。”

作者有話要說:

蔣森:“割割你去哪兒了!”

割割:“我去路過。”

今天一不小心又寫了五千字……最近更新的字數沒控制住,好像太多了點,于是接到編輯通知後天要入V……天哪,大家等我的三更叭

另外,評論都有看哦,突然有了拆情書的羞澀感,不過話雖如此……

“圓子寶寶啊媽媽愛你”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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