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不歡而散

方景辰說出那番話時, 神情嚴肅，聲音低沉，倒是帶着幾分警告的意味。

縱使李繡然有着再好的涵養, 也受不住自己兒子如此語氣。

“景辰，你怎麽在跟我講話？我是你母親，你現在連半點尊重都沒有了嗎？你是不是瘋了, 為了她幾次跟家裏鬧翻, 她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方景辰的聲音和神色徹底變得冰冷，“媽，你自己就是家族聯姻十足的受害者，為什麽要偏偏把我也逼上這條路？你難道也要讓我像我爸一樣嗎？”

這句話一下子戳中了李繡然最不想觸碰的傷疤, 那件事全家人都心知肚明, 可大家卻像是有着一種默契一般, 誰都不會去提及。

李繡然知道，她今天是把方景辰逼急了，所以他才會拿那件事來刺激自己。

她随即調整了自己的态度, 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你這孩子, 又跟我犯渾，我這不都是為了你好嗎？”

“為了我好？”方景辰冷笑一聲, 這可真是所有父母在教育孩子時最喜歡用的一句話。

“為了我好, 你們就應該問問我想要什麽, 你們就應該尊重我的意見。我也是一個人, 而不是你們做父母的附屬品。”

李繡然從方景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今天的計劃将會全部落空。

她本以為勸阻自己兒子無效, 就換個思路從宋芷雲這邊下手, 今天好不容易遇到這樣單獨見面的一個機會。

卻沒想到宋芷雲伶牙俐齒, 遠比自己想的要堅定和勇敢，而方景辰的出現，則是讓這件事徹底沒有了轉機。她現在倒不如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也給兒子一個面子，畢竟是母子，鬧翻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只要他們一天不公開結婚，這件事就還有回轉的餘地。

“說到底，還是我這個當媽的喜歡瞎操心，你喜歡誰是你的自由，我不幹涉，你愛幹嘛幹嘛去吧。”

李繡然說到這，眼圈竟然紅了，聲音也有些哽咽。

她低下頭，用一只手撐住額頭，像是想要擋住自己失态的樣子，另一只手則朝外擺了兩下，不想再看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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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芷雲見此情景，有些于心不忍，本來還想開口說些什麽，緩和一下母子之間的氣氛。

可方景辰卻拉起她的手就朝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才轉過身去，對着李繡然說道，“既然您今天還有客人，那我和小雲就不耽誤您時間了。我們先走了。”

方景辰拉着她的手快步朝停車場走去。

這一路上，宋芷雲有很多話想說，可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她能感覺到方景辰周身發散着低氣壓，壓抑到讓她快要不敢呼吸。

宋芷雲能感覺到他是在生氣，不知道是在氣他媽媽，氣她，還是氣自己。

方景辰在車前站定，忽然轉過身來，冷冷地丢下一句，“你是不是傻，她說了那麽傷人的話，你還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聽着，你不會跑掉嗎？”

說來說去，方景辰還是在氣他自己，他氣自己沒能早點趕到。

但現如今滿腔的怒火壓抑不住，脫口而出的卻是最傷人的話。

宋芷雲愣住了，方景辰好像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以前不管她做的是對是錯，他連句重話都不會說的。

可今天，錯的明明不是她，為什麽卻又要受到他的質問？

剛才一直憋在心裏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想要從胸口迸發而出。

宋芷雲只覺得自己，胸口堵得慌，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你嫌我給你丢人了，是嗎？”

宋芷雲迎上他的目光，在問他的同時，仿佛也是在問自己。

她眼眶紅紅的，眼中似乎閃動着破碎的淚光。

幾乎是在他的話脫口而出的一剎那，方景辰就後悔了，可是說出去的話再難收回，不管怎麽樣，對宋芷雲的傷害都已形成。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在心疼你受了委屈。”

“我用不着你心疼，我自己心疼我自己。”宋芷雲将頭轉向一邊，不再看他。

“謝謝你。”

方景辰想到她剛才為了維護他們之間的感情勇敢發言，心中流淌着一股暖流。

“你發什麽神經，說話沒頭沒腦的。”宋芷雲聽不懂他為什麽要說謝謝。

“你剛剛跟我媽說的話，我剛好在門外都聽到了。”方景辰坦白了。

宋芷雲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

“你早就到了，為什麽不直接進去，還在外面偷聽？”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當時有多麽的無助，多麽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身邊，哪怕什麽都不做，什麽也不說，只要在她身邊就好。

“我只是剛好聽到而已，不是故意想要偷聽的。”方景辰發現自己越解釋，反而解釋不清了。

“我倒是挺後悔的，剛才真沒必要和你媽硬杠，我自己走了就好了，搭理她幹嘛？”

方景辰知道她說的都是氣話，急忙說道，“好了，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方景辰，你還沒意識到問題到底出在哪裏了嗎？”宋芷雲反問道。

“到底怎麽了，我們要不要先上車再說？”方景辰注意到兩人在停車場的争吵聲已經引起了一些泊車人的注意。他不想再被拍，也不想在這個階段再生出什麽事端來。

宋芷雲自然也不想再像上次一樣，給那些制造話題的人以可乘之機。

兩個人上了車，卻又相對無言。

老劉發動車子，離開了車庫。

不知道為什麽，車上的兩個人像是有什麽默契一般，分別把頭扭向一旁的車窗。

車子安靜地行駛在馬路上，宋芷雲卻覺得越來越不舒服，她呼吸急促，喉嚨又幹又癢，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

終于還是忍不住咳嗽起來。

“你怎麽了？”方景辰聽到聲音，這才轉過頭去，發現宋芷雲臉色慘白。

“我有點不舒服。”宋芷雲艱難開口，已經快要發不出聲音來。

方景辰臉色大變，這哪裏是有點不舒服，分明應該就是忍了很久。

“老劉，去最近的醫院。”

老劉知道事情緊急，不由得加快了車速。

方景辰陷入了懊惱與自責之中，他恨自己剛才只顧得生氣，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宋芷雲身體不适。

“你身體不舒服怎麽不早說？到底是哪裏不舒服？”他将宋芷雲緊緊攬在懷中，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她一般。

宋芷雲腦子裏在仔細地回想着，問題很可能出現在剛才喝的那杯果汁上面。

她對芒果過敏，平時吃水果的時候很注意，從來不碰芒果，在外面喝果汁的時候，也都會問清楚了再喝。

可今天卻疏忽大意了，在那樣緊張的情況下，她本能地想要喝點什麽，讓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想來，喝下去的時候她就覺得喉嚨癢癢的了，卻一直以為是自己太緊張了，根本就沒往過敏那方面想。

“我應該是過敏了，我對芒果過敏，剛才在休息室喝的果汁裏可能有芒果。”宋芷雲像一只擱淺在陸地上的魚，只說了這一句話而已，就已經耗盡了身上所有的氧氣。

方景辰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他知道過敏症狀如果很嚴重的話，是會危及到生命的。

如果今天宋芷雲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那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也無法原諒李繡然的一意孤行。

“老劉，再快點。”

方景辰抱着她沖進急診室，宋芷雲只覺得這樣的場面幾個月前也發生過一次。

他依舊是神情緊張地陪在她身邊，至少這樣，她不會害怕。

好在就醫及時，打過點滴之後，宋芷雲的症狀逐漸好轉。

醫生難免會唠叨幾句，“你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平時是有多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明知自己芒果過敏，還管不住嘴，你作為病人家屬，也不攔着點。自己女朋友有過敏史不知道嗎？”

面對醫生的指責，方景辰只能聽着，“是，您說的對，我下次一定注意。”

方景辰以前倒是注意到宋芷雲每次吃他切的果盤，如果有芒果的話那是肯定不會吃一口的，或者幹脆就喂給他吃。

他當時并沒有想太多，只是單純以為她不喜歡吃芒果而已，卻沒想到她竟然是因為過敏。

“不是下次注意，是一定不能有下次了，像她這種情況還是很危險的，你們不要仗着自己年輕就拿生命健康開玩笑，知不知道？”

“是，謝謝您了。”方景辰低眉順眼地送走了醫生，卻聽見了身後躺在病床上的宋芷雲的輕笑聲。

“你笑什麽？”

方景辰走到病床邊，理了理她額前的碎發，柔聲問道。

‘我在笑，為什麽我每次進醫院，替我挨罵的總是你。”

“替你挨罵我心甘情願。”方景辰看着她臉上和脖子上起的小紅疹子，雖然現在已經消下去許多，但依舊讓人心疼。

“對不起，我本來就該挨罵，我覺得醫生都罵得算輕的了，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方景辰輕輕地摩挲着她的手背，說道。

“好癢。”身上的疹子癢的宋芷雲心煩意亂，另一只手在脖子上亂抓。

她的動作被方景辰及時制止，“你忍着點，想把自己搞破相嗎？”

“破相就算了，徹底不幹了，省的天天被人挖苦我這個職業。”宋芷雲賭氣地說道。

方景辰知道，下午發生在畫廊的事對她的傷害一定很大，雖然她在李繡然面前據理力争地為自己辯解，但終究也是故作堅強，內心最柔軟的那一面，她從不輕易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