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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上完老曹的課,講得還是最催眠的文言文,大部分人都有點昏昏欲睡,胡蝶這一嗓子可謂開天辟地,震得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你吃我的玩我的,我哪裏虧待你了,你不給我把這件事講清楚,我跟你沒完。”
眼看大部分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這邊,狄萱更加尴尬,手足無措地呆站在原地,任憑胡蝶扯着她“讨說法”。
“你是不是還在記恨春游的事情?我不是都跟你道過歉了,還給你買了飲料和面包,你要是在意你怎麽不早說?現在暗搓搓背後捅我一刀,狄萱,你這人怎麽這麽陰險啊。”
胡蝶越說越委屈,不僅聲音帶哭腔,連眼眶都紅了,和她走得近的兩個女生趕緊過來哄,順帶幫着她在那裏數落狄萱的不是。
“狄萱,胡蝶真的沒對不起你,你上次來那個漏了,胡蝶把自己的外套脫給你,弄髒了一大塊連幹洗費都沒讓你出,還有上學期體育考試……”
如果沒看過那條船上她們往狄萱身上澆水的樣子,任誰聽了這話會以為狄萱是那種貪慕虛榮、心胸狹窄且忘恩負義的壞女孩。
狄萱咬着嘴唇,每一次試圖跟她們理論都是剛開了個頭就被打斷。
江愁聽不下去了,決定過去跟她們理論一下。
結果他還沒站起來,手腕就被人摁住了。
“卓哥……”
卓霜指着某個方向,“先不急,等會才到我們出場。”
打破僵局的人是梅瑾。她有條不紊地收拾好桌子,然後慢悠悠地走過去,好巧不巧正好擋在狄萱前面,語氣極其綿裏藏針,“幹什麽呢?胡蝶,我突然想起來甘老師讓你有空到她辦公室去一趟,好像是聽寫和閱讀錯得有點多,她要單獨給你講講語法。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來上學期我好像看到你把一件外套丢進垃圾堆,一邊丢一邊罵‘賤人’‘髒死了’‘窮鬼’這種話。你媽媽沒教你這是髒話不能講的嗎?”
她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周圍一群人聽清楚了。
反轉來得太快,胡蝶的嚣張氣焰一下子被澆滅不少。
“還有問題嗎?沒問題的話記得早點去找甘老師。”梅瑾冷冷一笑,眼角眉梢說不出的譏諷,“上課講了多少遍的東西居然還能錯,真有你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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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道了。”胡蝶臉上血色全褪幹淨了。
她恨恨地瞪了梅瑾一眼,回到座位上假裝收拾書本。
梅瑾懶得理她,徑直轉過去跟狄萱說話,“你搞好了沒?快點,李老師說上她的課之前搞好,還差多少我來幫你。”
狄萱感激地望了她一眼,“馬,馬上。”
“快一點,要上課了。”梅瑾抱臂環胸,看狄萱手忙腳亂地收拾的東西,“好了嗎?好了我來幫你直接把桌子搬過去。”
梅瑾的前同桌是個男生,因為上課實在喜歡和後面的男生講小話而被李老師“發配邊疆”,看他到女生堆裏還能不能講得起來。
他這人不太講究,把課本什麽的随手往桌肚裏一塞,抱着桌子就過來了。
“搞快點吧。”他抓抓頭發,含糊地說,“我這樣有點累。”
“馬上,馬上。”
不好意思讓別人站着等太久,狄萱和梅瑾一人抓着桌子的一頭朝教室另一邊的空位走去。
無奈桌子加一大堆課本實在太沉,她們走了沒幾步就得停下來歇息。
“我家小同學看不過去,請問兩位需要幫助嗎?”
梅瑾回過頭,看到卓霜帶着江愁站在那裏。
“要幫就幫,問什麽,速度的,把桌子搬我旁邊去。”她經常過去收作業,對這兩人還算熟悉,沒好氣地說,“我就知道只有江愁一個人有良心。”
剛開學的時候她還曾被卓霜的外貌蠱惑,但接觸得久了,她已經完全能夠平常心看待這位偶爾欠揍的帥哥。
“狄萱,你呢?”卓霜沒動,定定地瞧着狄萱,“要我幫忙嗎?”
“要。”狄萱細聲細氣地說,“請幫我搬一下桌子。”
她還是不敢看卓霜的眼睛,但是江愁意識到,這是自他注意到狄萱這個人開始,她第一次清楚地表達出自己的需求。
卓霜折了折袖子,讓江愁到另一邊去給自己幫忙,“你左邊我右邊。”
誰知江愁剛碰到桌子邊緣,某個多事的家夥又改了主意,“算了,我舍不得讓你幹重活粗活,我一個人搬吧,反正也沒多重。”
江愁怎麽可能聽他的,手上一使力就把桌子擡了起來,“要上課了,卓哥,別鬧了。”
他的潛臺詞是再不快點就一邊去,卓霜不再繼續逗他玩,稍微認真了一點,“好吧好吧,來,你走前面,我在後面。”
桌子交給男生們,梅瑾想拉着狄萱到位置上等,但是狄萱輕輕掙脫了她的手。
“胡蝶,我有幾句話一直想跟你說。”
即将換到別處去的狄萱來到胡蝶面前。
胡蝶低着頭裝沒聽見,另外兩個女生則是冷淡地盯着她,生怕她不懷好意。
“你現在滿意了吧?”
“胡蝶,我沒怎麽樣。”狄萱根本不在意她們有什麽反應,深吸一口氣,飛快地說說了一長串話,“我就想換個位置,我英語成績不好,梅瑾答應幫我補習,我想清楚了,我媽媽辛苦供我讀書,我來學校是為了學習然後考一個好大學的,一個人沒什麽不好的,就算誰都不理我也還是學習重要,我根本沒必要強迫自己跟你做朋友,你也是,我其實一直都知道你看不起我,覺得我又窮又醜,但是我害怕你不理我,所以一直都沒說。你不要覺得什麽事情都跟你有關系,因為你不值得。”
天知道這句話她在心裏排練了多久,雖然講出來沒怎麽磕巴,但是個人都能聽出她的聲音在抖,到最後音調都有點變了。
胡蝶還是沒有回應。
狄萱抽了下鼻子,快速地抹了把眼角,“我們就這樣吧,我不會再來找你,你也不要來找我。祝你期中考試考出個好成績。”
說完了一直憋在心裏的話,她頭也不回地朝着梅瑾跑去。
·
這場大戲果然傳到了李老師耳朵裏。
化學課的時候,她沒有把誰叫到辦公室裏點名批評,也沒有怒氣沖沖地指責誰,她僅僅就是破天荒地在正課時間裏說起了和學習無關的話題。
她花了十多分鐘講做人的基本品德,講自己學生時代經歷的欺淩和暴力,講自己家裏那個剛上小學的小朋友和自己作為一個母親的希冀。
她個子不高,身材微胖,五官頂多算端正,跟“漂亮”兩個字不太沾邊,但是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聲音洪亮、明亮清澈,“可能有些同學不是考試進的一班,有些同學家裏沒錢,覺得老師看不起自己,但是沒關系,我李翊紅發誓,只要你們是這個班的學生,只要你們好好學習,我會一視同仁地對待你們,不會搞什麽我自己都看不起的差別對待那套。我也希望你們能答應我一件事,作為我李翊紅教出來的學生,不說成績如何,将來有沒有大出息,你們起碼得個個品格端正,不要做一些讓人看不起的事情。”
她說完了,全班鴉雀無聲,緊接着從不同的角落傳出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不知道是誰牽的頭,鼓掌的人越來越多,掌聲從微弱到如電閃雷鳴,最終席卷了全班,連窗外的雨聲都能夠蓋過。
所有人都在為李老師的這一席話而鼓掌,江愁也不例外。想到一些過去的事情,他禁不住看向身邊的卓霜。
就算是鼓掌這種動作,卓霜也能做得随意且漫不經心,察覺到他的目光,卓霜嘴角往上揚,回了他一個懶洋洋的笑容。
這笑容讓他的心尖像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癢得厲害。
他忽然明白了早上卓霜說的情不自禁是什麽意思——只有抱一下這個人,或者親一親這個笑容才能平息他這份突然湧起的沖動。
現在是上課時間,想到自己早上說的話,他連忙調轉開視線。
“好了,謝謝你們的捧場,這次談心到此為止。”
李老師做了個停的手勢,掌聲一時剎不住,過了幾秒鐘才漸漸地停下。
“現在我們來上課,今天對有些人來說是一個新的起點,希望大家都能和昨日告別,擁有新的人生。”
她翻開教案,繼續上節課沒講完的開始講起,下面的人低着頭專心記筆記,仿佛先前的慷慨激昂只是一場幻覺。
風波到這裏就算是平息,要是沒有什麽波瀾壯闊的後續,唯一的結局就是漸漸被其他人遺忘。
可有些東西即使消散,也一定能在某些人心中留下痕跡,這就是感情。
·
這場幾乎不帶停歇的大雨創下了A市近十年來四月降雨量巅峰,不少地方的道路都淹水了。
本來大部分人都不抱任何期望了,但約莫是老天都覺得附中學生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可憐,本來要下到星期三的雨在星期二的晚上奇跡一般地停了。
星期三是個萬裏無雲的晴天,涼風習習,氣溫也不是很高,非常适合男生們在球場揮灑汗水。
魏志勳等人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練習傳球扣籃,因為腦子完全被球賽相關的事宜占據,數學課上朱老師點他們回答問題統統一問三不住。
朱老師是誰,校運動會老師組籃球隊主力,怎麽可能不知道這群人的小九九,“你們他媽的屁股底下有釘子嗎?再不好好聽講下午就到我辦公室看別人打球!看看人家卓霜,球打得最好,但是人家聽得多認真,你們丢不丢人!”
這太恐怖了,男生們瑟瑟發抖,在女生們的竊笑中趕緊低頭看課本,生怕成為那個可憐的幸運兒。
這場命途多舛的球賽前後經歷了種種不幸,終于在延遲了快一個月的今天準時在半山腰的小球場舉行。
體育老師早就聽說了一班和二班有球賽這件事,本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準則,聯合二班體育老師宣布所有人在球場集合。
“別的我們也不多說了,輸的那個班下周上課繞操場跑一圈不過分吧?”
十幾歲本來就是容易沖動的年紀,被這麽一刺激,兩個班的人之間立刻多了點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上場以前,卓霜脫掉外套塞到江愁手裏,“不許跑。”他低下頭在江愁耳朵邊上說,“我會一直看着場下,要是讓我看到你不在這裏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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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