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江愁說完以後就把頭低了下來。
卓霜很久都沒說話。最怕空氣突然安靜,等最初那陣尴尬過去,江愁鼓起勇氣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表情有點古怪。
“卓哥……?”他試探性地叫了這個人一聲,“你……”
卓霜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寶貝是這樣的,有的話呢,這種場合說不太合适。”
他的嗓音比平時要低沉嘶啞很多,但是跟剛睡醒那會比起來似乎又有哪裏不太一樣。
“當然你要私底下跟我說的話,我不介意。”卓霜眼神飄忽,“不僅不介意,應該說還很喜歡。”
這都什麽烏七八糟的。江愁懷疑地看着他,“你在說什麽東西?”
這是一個敢在大庭廣衆下親他的人說的話嗎?而且他剛才說的話有什麽問題?
“你确定要我教壞你嗎?”卓霜的表情有些古怪,看着介于想笑和為難之間,“不是什麽好東西,不是小朋友該聽的。”
江愁簡直想把他的腦子打開看看裏面裝的是不是糨糊。
口頭上叫他小同學就算了,他下下個月就十六了,怎麽都不是能被叫做小朋友的年紀吧?
十七歲叫十六歲小朋友,這人還真把自己當他長輩了?
“你說就是了,有什麽我不能聽的?”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迷惑且無辜,卓霜嘆了口氣,湊到他耳朵邊上輕聲說,“你剛剛那句有那方面暗示,我……”
卓霜的手還摟在他腰上,精實的軀體隔着薄薄的球衣傳來不同尋常的熱度,看他是一臉懵懂,最後還是貼了上來。
“你懂了嗎?再詳細我也說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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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愁本來完全沒往那方面想,經過卓霜這麽一湊過來終于意識到歧義在哪。
怪不得會這樣,大庭廣衆的真的太讓人尴尬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臉頰爆紅,磕磕巴巴地試圖為自己辯解,“我只是順着……”只是順着你的話往下說。
這簡直越描越黑。他猛地閉上嘴,一個字都不肯再多說。
“我知道。”卓霜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太直白了,手指摸着嘴唇,眼神往另一邊飄,小聲地說,“我知道,我就是提醒一下,你不要想太多。”
“我……”這怎麽可能不想多?江愁開了個頭就不知道要怎麽說下去了,“我真的不是。”他嗫嚅着給自己辯解。
看出兩個人都有點難言之隐,卓霜松開摟着的手,把他稍微隔開一點。
“你等我緩緩。”
江愁胡亂點頭,“嗯,緩緩。”
他拿冰礦泉水瓶子貼着臉頰,深呼吸等風波過去。
遠處的球場,輸了球的二班男生們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透過層層綠茵,江愁聽到足球場那邊傳來的陣陣喧鬧。而這邊氣氛黏稠,漂浮着顆粒感的暧昧,他的心跳得很快,身邊的卓霜也沒好到哪裏去,兩個人的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你們兩個!找你們好久了!”
感謝梅瑾的大嗓門,她這麽一喊,登時斷絕所有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黏糊氛圍的滋生土壤。
“你們兩個卿卿我我地幹什麽呢?”
梅瑾說他們慶功慶了一半發現最大的功臣不在,立刻在附近搜尋起來。
“你們是連體娃娃嗎?每天都要膩歪在一起,是不是還要手牽手一起去上廁所啊?”
她本來就是随口一說,卻不想真叫她誤打誤撞說對了,他們就是在卿卿我我。
江愁和卓霜的腦袋同時扭到另一邊不看對方的眼睛,不然的話剛剛的事情就會自動在腦海裏重演。
“好了好了,就占用你們十分鐘,卓大帥哥,所有人就等你了,還有江愁,你也來,別躲在角落裏,你們都是一班的一份子,少了誰都不行。”
梅瑾根本沒意識到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輕快地朝他們走過來,打算把他們兩人“緝拿歸案”。
得做點什麽。卓霜悄悄地拉住江愁垂落在身後的手,在他的掌心快速而潦草地寫了個字。
卓霜的指甲邊緣修得很光滑,在掌心刮過的時候有點癢。江愁第一遍沒認出來,于是他又寫了一遍。這次江愁隐約辨認出是個跑字,驚訝地看向他。
卓霜就等這個,挑了下眉,用口型問他怎麽樣。
然後兩個人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同樣的訊息。
“哎呀我突然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在梅瑾過來以前,卓霜突然這樣說道,然後不等她反應過來,抓着江愁就跑。
“你累了江愁呢?江愁你跑什麽,你又沒上場?”
“我也是。”江愁連忙頭也不回地說,說完覺得哪裏不對,又補充了一句,“我得照顧他。”
說完他就聽到卓霜短促的笑聲。
“玩得開心點,不要挂念我們了。”
跑這麽快叫不舒服?卓霜這一通火上澆油,梅瑾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你們兩個最好別讓我抓到!抓到你們就死定了!”
離下課還有十多分鐘,班上肯定有其他對球賽不感興趣的人,不想再被打擾的卓霜拉着江愁跑到自己唯一能想到的安靜去處。
看到樹蔭深處熟悉的小白樓,江愁有點哭笑不得。
謝瑤瑤拉他來這裏,卓霜也拉他來這裏,所以兜兜轉轉一大圈,他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這裏是藝術生的地盤,最近高三藝術生們校考結束,在複習文化課,所以四周都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嘈雜人聲。
他坐在花壇瓷磚上,頭頂是繁茂的梧桐樹蔭,只是身邊的人換成了另一個英俊的少年。
卓霜的體能不是蓋的,剛打完球加上跑了這麽一段路,呼吸節奏還是沒怎麽亂,倒是他自己,喘了會才把氣喘勻。
少年人的那點沖動來得快去得快,現在差不多該過去了。
“江小愁,你是不是在想這事總算過去了,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
卓霜這人記仇得很,之前被打岔過去,現在沒有其他人在旁邊,該算總賬了。
“來,告訴我你剛剛幹什麽去了?”
江愁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也不是什麽要緊事……”
“不是要緊事就更該告訴我了,我倒是要聽聽什麽事比你男朋友還重要。”
這事的确是自己不占理,江愁心一橫,什麽都招了,“謝瑤瑤她媽給她報了個數學班,一個星期兩次課,今天晚上要收作業,她做不完來找我幫忙。”
“就這個?”卓霜難以置信,“我還以為你哪裏不舒服呢?她就為了這種事把你拉走?”
“嗯,就這個。”江愁嘆氣,“你是沒看到,她剛剛都要瘋了,被數學逼瘋。”
卓霜眼珠子轉了轉,“她報的是那種號稱一學期能提高二十分的補差班?”
“不是,是專攻最後幾道大題的補強班。”
卓霜的反應十分真實。他嗤了一聲,“她肯定是班上最菜的那個……嗯,看我幹什麽?我有那麽好笑?”
江愁食指屈起抵着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她跟你說了一樣的話,她說自己是班上最蠢的。”
他早就發現了,某種層面上來說卓霜和謝瑤瑤的腦回路很相似,可是他又很清楚,這兩個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個體。
謝瑤瑤很好,但只有卓霜能讓他感到安逸平穩。
“算她有點自知之明。所以呢,你就幫她寫了?”卓霜擺出張不爽的臭臉,“自己的作業自己寫,小學生都知道這個道理,你放着她不管她又不會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江愁随口說道。
卓霜眼睛眯起來,“嗯?你是說你經常幫她寫作業?”
“不是很經常。”自知說漏嘴的江愁聲音慢慢變小,“我也知道這樣不好。”
附中高一文理不分科,導致學生們要上九門主課,謝瑤瑤就經常拿着物理化學這種過來煩他,取而代之她會幫他寫語文政治地理。
卓霜酸酸地說,“剛開學的時候我找你借作業,你怎麽回我的?你讓我滾。”
“我什麽時候讓你滾了?”江愁目瞪口呆。
“開學,第一天。”
江愁努力回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我說的是不借。”
“你臉那麽臭,跟快滾有什麽區別嗎?”
江愁無話可說,“我現在真的想讓你滾了。”
舊賬翻起來沒完沒了,卓霜決定跳過這個話題,“謝瑤瑤是你媽媽那邊的親戚?表姐?堂姐?”
“都不是。”
“不是?”
“你不知道嗎?她不是我的親姐姐。”
“你說的是四舍五入沒有血緣的那種?”
江愁驚訝地看着他,卓霜回了他一個無辜的眼神。
說實話他不知道那天晚上謝瑤瑤具體跟他說了什麽。
他一直都默認這個人知道他和謝瑤瑤的關系,結果現在看來并不是這麽一回事。
“不是,是真的沒有血緣。”他想了下,還是把他們家的特殊情況跟卓霜說了。
各自有子女的男女重組成為新家庭,他和謝瑤瑤從陌生人變成了法律意義上的姐弟。
“真好啊。”
卓霜仰起頭,細碎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落在他身上,映襯得他的瞳孔格外透明,讓他看起來年輕又美好。
“什麽?”江愁一時沒反應過來。
“別人家的兄弟姐妹,就算沒有血緣也可以這樣,不像我……”卓霜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話語戛然而止。
江愁豎起耳朵,但卓霜什麽都沒有再說了。他偏過頭,不想在這個人的眉宇間看到了一絲熟悉的陰郁。
——上一次看到這個人露出這副神情,是在說起他那偏心的外祖父母時。
這個人本來想說什麽?他難道有一個關系惡劣的兄弟姐妹嗎?
如果是的話,自己為什麽從來沒聽他說起來過?
“考完了來我家玩怎麽樣?跟你媽媽說,你要到同學家寫作業,那個同學成績不是很好,需要你的幫助,你如果不幫他補習他一定會死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卓霜眉宇間的陰霾已經散了,江愁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下周期中考試完了就是五一小長假,高一年級不出意外放三天整。
“我家裏沒人,你想幹什麽都行。”卓霜見他不為所動,繼續誘惑他,“放心,我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
江愁只裝了五秒冷酷就舉手投降,“我去問問我媽,如果不行……可能就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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