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南國有鲛人11

“斯氏一族, 丁憂罹難……災禍即生,非特止此……”

華天罡站在最上首,第一件事不是開始求雨, 而是緩緩念出悼詞, 清冷的聲音被功力加持着傳出很遠, 圍觀的百姓加上把守的士兵聞言皆是內裏一驚,原以為國師替董氏一族超度平怨會被安排在求雨之後。

誰曾想, 國師竟然在通天臺上為他們超度悼念,這……這若是被有心人參上一本,皇帝難保不會降罪與國師啊。

“聖位不仁, 民何以堪。”

聽到國師最後一句話後, 所有人都驚吓的跪地不起,這句話……這句話實在是大逆不道啊,公然說皇帝不仁, 這若是被皇帝知曉, 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另一處山頭上的步釋淵聽到華天罡最後的那句話,面色陰沉, 華天罡這是打算要奪位了?

“沒事, 他這般狂不正是我們想要的嗎?”鐘漓上前牽住步釋淵的手安慰道。

步釋淵點頭。

悼念完之後, 華天罡才開始求雨,他取出黑色玉盒裏的七塊骨甲,捧在手心, 嘴裏默念幾句咒詞, 接着将骨甲抛向空中,骨甲在空中散發出一陣熒光後落在他面前的石桌上。

掐指解讀甲面含義, 華天罡點了點頭,明天一定有降雨。

他拔出石桌上架着的長劍, 在高高的平臺上揮舞起來,随着他的揮舞,劍尖逐漸凝聚起一層層的水汽,水汽堆積成水珠随着劍尖起舞。

如此奇觀看的圍觀的人目瞪口呆,心下更是确定國師就是半仙就是上天派來賜福的使者。

水珠在空中漸漸形成兩行神秘陌生的文字,華天罡劍尖一甩直指蒼穹,文字也如同受了指引一般直直向上飛去,直至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

“那一定是仙人使用的文字,國師真乃神人啊。”

圍觀群衆紛紛響應這種說法,一齊磕頭高呼:“國師千歲,國師千歲。”

“裝神弄鬼,簡直丢盡了我們鲛人一族的臉,竟然還敢用我們鲛族的文字來表達他的狼子野心,不要臉,哼。”鐘漓一臉嫌棄鄙夷的說道。

“他寫的什麽?”步釋淵問。

“一統天下、破空飛升。”鐘漓接着又補一句:“簡直癡心妄想。”

“破空飛升?成仙的意思?”步釋淵本不是信這些鬼神傳言的人,但是因為鲛人的出現,徹底改變了他的世界觀,所以漸漸的也開始變成有神論者了。

“是,但是這個世界已經不會再有仙了。”不等男人再次發問,鐘漓接着說道:“這個世界缺少成仙的靈氣,并且也沒有通往上界的入口,想來應該是被封印了。”

見男人還是眉頭緊皺一臉疑惑,鐘漓無奈的攤攤手說道:“再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了,這些是我從我們鲛人一族禁地裏得知的。總之就是,華天罡不可能成仙,不過他前面那個‘一統天下’還是有可能的,前提是如果我們不能成功的殺掉他的話。”

“他,必死。”男人只留下一句話便轉身走了,鐘漓點頭也跟了上去。

求雨結束之後,京城以及周圍的幾個縣城,街頭巷尾、酒肆茶館、賭場妓院,總之只要有人的地方無一不在談論國師公然在通天臺上冒着被皇上砍頭的風險為董家平怨,所有人都被國師感動,稱贊國師不愧是德善之人,當真是一心為民,堪稱再世神佛啊。

除了平怨這件事,最為啧啧稱奇就是求雨的過程了,經過那些圍觀群衆的舌燦蓮花,簡直把華天罡說成了仙人駕臨一般,對于國師說的明日會降雨,所有人都相信着,并且堅定不移。

金銮殿。

步釋淵端坐在龍椅上,面上一片殺意,“來人,宣國師觐見。”

底下冷汗直流的大臣們一聽這話,皆是眉頭緊鎖,皇上這是要找國師算賬了?

京畿府尹林東牙一咬站了出來,“皇上,臣有奏。”

“說。”

“國師大人舟車勞頓,臣以為……”

“不用說了,你若再多言,休怪朕賜罪了。”

“臣所言……”林東還想再言,就被另一人打斷了。

“皇上,臣亦有奏。”方戟哪能不知道自己那好友的犟驢脾氣,忙出聲打斷他的話。

林東收到方戟的眼神只能無奈退回隊伍中。

林東說了幾個無關的小事,得了皇帝讓他全權負責後也退回了站隊中。

不一會兒,總領太監張公公領着一身白衣錦袍的國師進來。

皇帝就着華天罡悼詞的最後一句問罪,華天罡沒有辯解,直言希望聖上能夠認知到他自己的錯誤并且改正。

這般剛正不阿、逆耳的言論頓時激起皇帝的滔天怒氣,直接讓人進來想要把國師押進天牢,可惜,文武百官齊齊跪地為國師求情,不知道何處傳出了消息,皇宮的九門皆有百姓長跪不起,直言希望皇上看在國師為民求雨的份上寬恕國師。

直至臨近天黑,皇帝才被逼的退後一步,言:“若是明日當真降雨,那麽就免了國師之罪,如若未降雨,那麽國師就禁足一年。”

衆人皆道聖上仁慈。

怒氣沖沖回了未央宮,狠狠的關上殿門後,步釋淵才卸下僞裝,再不見半點怒氣,嘴角揚起冰冷的笑走進了密室。

“如何?”

“完工。”化作鲛形的鐘漓回首一笑,語氣輕快的道。

步釋淵在大殿之上召見華天罡,然後降罪再到言“明日無雨便禁足”的一系列事件只是為了時間。

為了讓華天罡沒有時間感應空氣中水汽的變化。

為了讓鐘漓能夠有時間把前幾日一直增加的水汽收回來。

否則,明日可能真的要下雨了。

翌日。

京城的百姓有點躁動,有人道:“怎麽申時都過了,這雨還未降下啊?”

“不知,且再等等,國師何時出過差錯。”

“可看這天也不像是會下雨的樣子啊。”

“再等等,國師确實未有過錯,說不定這雨是酉時才下呢。”說着有些人雙手合十,對着依舊晴朗的天空念念有詞。

所有的人一等再等,從申時到酉時再到戌時亥時,甚至到了第二日的子時都未見到半滴雨點。

所有懷着期待喜悅心情的人們一夕之間變的更加的悲慘哀嚎起來。

天啓宮。

華天罡揮落精致無比的茶盞,慌的站起身來,低吼道:“不可能,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明明昨日求雨之時,他還能感受到空氣中那磅礴的水汽,而且自回宮後他也一直在感應着,明明那水汽沒有半分減少,怎麽會……

難道……

華天罡面具之下的雙眼猛的眯起,眼中殺機四起,難道有人趁着昨日那黃毛小兒刁難他之時把那水汽給弄沒了?

不,華天罡右手摸着下巴,來回踱步,不,也許,也許那些感應起來像是要降雨的水汽也是那人弄出來的,不是人,是鲛人,是之前那個給他血脈威壓之感的鲛人。

華天罡把目光轉向未央宮的方向,定住不動。那麽,昨日步釋淵的刁難到底是真的發怒還是受人指使推延他的時間?

或許,那個鲛人就在步釋淵的身邊?

“天影,去查皇帝身邊近幾個月出現了哪些人?”

暗衛領命而去。

華天罡暫時把找鲛人同族的事情放在一邊,等着天影的消息,他有預感,步釋淵身邊一定有什麽,天影不會空手而歸。

目前最需要解決的事情就是怎麽給那些百姓一個能夠接受的答複,然後就是想想那個鲛人弄出這番事是有何打算。

還不待華天罡想好如何答複,街頭巷尾又傳出了董方正被連誅九族的真實原因。

“聽說啊,那董方正不是因為替國師抱不滿而被皇上殺害的,聽說是貪污了司南地區建造水壩的銀錢啊。”

“诶呀呀,你這腦袋怎麽長的,貪污銀錢能被誅九族嗎?我聽說啊,啧,你們往我這湊湊啊,我這消息說出來吓死你們。”茶樓的衆人連忙湊近把這人圍起來。

這人在圈裏依舊聲音微弱的說道:“我聽說啊,先帝之死與他有關。”

外圍的人沒聽見消息只聽見內圍幾人吓的倒抽涼氣的聲音。

“這……這……這你可不能……亂說啊。”

“對對,謠言,我……我不聽了,惹禍上身,我回家了。”

那人沒被吓到了,接着小聲分析道:“我剛開始也不信啊,但你想想,先帝明明身體健壯怎會因為一個小小的風寒就駕崩了?還言風寒引發舊疾,先帝可沒上過戰場也沒受過刺殺,哪裏來的舊疾?就算有,太醫院的醫師難道無一能夠醫治?。”

“這……”內裏幾個人也被說的一蒙。

那人繼續道:“還有啊,現如今的皇上是三皇子,且是嫔妾所出,先帝在世時我們只知大皇子與四皇子得盛寵,三皇子只擅武事于政事上那是一竅不通,再怎麽說先帝也不會把皇位讓于三皇子啊,可偏偏……”說話之人沒有往下說,但是衆人都知道是什麽意思。

“對對對,我聽說啊,以往一切政事都是國師在處理的,甚至大臣們的奏折啊都是運到天啓宮的呦~”另一人附和道。

“那……那這麽說來,董方正為國師說話,其實是皇上想要自己處理政務但是董方正不願意怕國師權利被奪才幫國師說話的?”

“這……這……這還是步氏打下的天下嗎?”

“我說你們這些人,國師為我們做了多少事,求了多少場雨和雪,你們怎麽能這般揣測國師的用心呢。”有人不相信,出言譴責道。

有些人想想也對,然後疑惑的問:“那你說之前國師都挺靈的,怎麽這次……”

“國師批閱奏折是我從我隔壁鄰居家二兒子的媳婦他父親的三姨太的姑奶奶的侄子家鄰居的小兒子說的,他在宮裏當差,消息自然錯不了。我以為吧,這次求雨不靈,是因為國師在通天臺上為董方正一家超度平怨之事,還記得國師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麽嗎?”

衆人腦海齊齊響起八個字:聖位不仁,民何以堪。

原以為是國師忠言逆耳,現在想想還有可能是司馬昭之心啊。

“照你這麽說,這場雨不靈是因為國師的心不淨了,有了那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可沒這麽說啊,我就是把我知道的說出來,你說話可得小心啊。”衆人齊齊把自己拉出危險圈,不過他們嘴上雖是沒說同意,但是觀那眼神,十有八九都是這麽想的。

“皇上不是說了嗎?若是降雨不靈,就禁了國師的足,且看看吧。”

這些人散了之後,與他們的言論差不多但是聽起來明顯更有說服力的傳言在三天之內傳遍了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甚至隐隐有向着外城傳去的趨勢,不過議論的人也都是私下小聲議論,生怕惹上殺身之禍。

就在衆人都猜測國師到底有沒有狼子野心的時候,又一道消息從宮裏傳出。

國師上奏皇上請求五日後重新祈雨,并且皇上為了黎民百姓也同意了,而且這回是國師與皇上一同前去大相國寺,為的就是向上天表示誠意。

三天過去了,浩浩蕩蕩的軍隊啓程朝着大相國寺的方向駛去。

路途中,華天罡的馬車裏突然被從窗外射進了一個東西。

他撿起那個掌心大小的木球,輕輕擰開,拿出了裏面的信。信上映着一個神秘的符號,那是影龍衛的标識。

“守門太監孫賀、貼身宮女綠如、張公公新收的徒弟,後宮新納的翠嫔、禦貓使鐘漓、科舉新上任的翰林院侍讀……”

信中整整提到了三十八人,這些都是近幾個月皇帝身邊出現的新人,說不定那個鲛人就在這些人裏面。

華天罡把手指指向“禦貓使鐘漓”五個字上面。

他記得這個鐘漓,當初召見他時,自己的血脈好似還有了一點異樣,那時還以為是自己功力剛剛晉升的緣故,現在想來也許……

“再去查查這個鐘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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