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南國有鲛人19
步釋淵與鐘漓兩人甩開朝臣, 頂着熾熱的陽光,視察堤壩的情況,甚至步釋淵有時還脫下外袍, 幫忙扛着幾袋沙石搭于大壩之上。
幾個身強體壯的青年漢子見步釋淵幹活手腳麻利, 且面相正直大氣, 紛紛起了結交之意。
步釋淵抹了抹額前的汗,半點架子也無, 幾番交談之後,幾人就已經勾肩搭背相互約好晚上一起喝酒了。
遠處樹蔭下面的鐘漓見此情形,微微笑出了聲。又看見那人在對着自己招手, 便擡腳走了過去。
步釋淵手搭在鐘漓肩上, 半個身子也依靠了過去。笑着為鐘漓介紹眼前剛認識的友人。
時近午時,周遭前來送茶水吃食的姑娘們聚在一起,時不時的偷偷看一眼, 那聚在一起的步釋淵等人, 臉頰泛紅,不知是被日光曬的還是因春心萌動羞的。
一女子被衆人輕推出圈子, 她慢慢的走近, 軟聲細語道:“公……公子, 小女子見你熱的緊,這兒還有些涼茶,若是不嫌棄, 就請喝吧。”說完也不等鐘漓拒絕, 把手裏的茶壺放下,就小跑了回去。
周圍衆人見狀紛紛善意的起哄打趣, 鐘漓無奈,提起茶壺, 卻無意間瞥見步釋淵陰沉下來的臉,那猶如寒冰一樣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被他提在手裏的茶壺。
“還渴嗎?給你喝。”伸手示意男人把手裏空掉的杯子放下。
把男人的杯子倒的滿滿了之後,又轉頭幫其餘人也倒了一些。
到頭來,本是送給他飲的茶,他卻沒有喝上一口。
步釋淵見少年拿起茶壺先是詢問自己,然後給自己與旁人杯中倒滿,總之少年是一口沒喝,心下這才滿意,忽的又見少年舔了舔微微幹澀的嘴唇,又是眉頭一皺,伸手把他拉回身邊,把自己手裏的杯子遞到他的嘴邊,目光示意少年張嘴。
此處還在外面,且周遭還有很多人,鐘漓伸手想要自己拿住杯子,卻被步釋淵暗中攔下,只能就着他的手把他喝了一半的茶水飲盡。
周圍人見此略顯親密的舉動,也沒往深處想,這種行為他們最近見多了。
想那時,傾盆暴雨導致兩湖最上游的堤壩搖搖欲墜,他們連夜前往加固,那時,吃的喝的哪還分誰是誰的,晚上睡覺時,為了取暖,也是三四個大男人窩在一個被褥裏,哪還有什麽見外之類的說詞。
見少年額角的汗珠,步釋淵站起身來,想告別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聽見一聲震驚的高呼:“皇上,皇上啊!”
高呼之人是內閣閣老左居至,內閣主要負責修書撰史,起草诏書,為皇室侍讀等,此番前來也是為了最近國事的記載,這次的洪澇規模屬實不小,在南啓建國以來的所有災害中足以排的上前三,卻偏偏損失是最小的,所以左居至拖着一把年紀的老骨頭,力薦他自己也要成為此次的随行官員,為的就是能把這場災害從災前準備到災後重建等一系列行為方案記錄詳細,為後世留下寶貴的經驗。
左居至顫巍巍的在前面小跑着撲了過來,眼含熱淚,待跑到步釋淵跟前時,“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緊接着又是一聲哽咽高呼:“皇上啊,您龍體珍貴,怎可……怎可做這些事啊,您若是出了什麽事,讓我等如何向先帝交代,如何向南啓百姓交代啊。”
緊随其後的官員皆是跪地點頭,齊身高呼:“願聖上保住龍體。”
周圍的百姓在片刻的震驚之後,也是一齊跪在地上,垂首不敢多言,先前與步釋淵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幾人更是後背冷汗直冒,恨不得當場斷了自己的手,縫上自己的嘴,竟還想與聖上一起喝酒,聊些春色話題,心裏暗罵自己簡直活的不耐煩了,竟然敢對當今聖上如此的不敬,若是追究起來,此罪足以滅他們滿族了。
左居至還在不停的請罪,步釋淵拉起身旁跪着的少年,然後揚手道:“起來吧,朕只是出來體驗一下民間疾苦,勘查堤壩的情況,無甚大礙。”
說完,不再聽衆位大臣又是一番的激情誇贊,拉着鐘漓便回到了臨時官邸。喂了少年喝了幾杯茶之後,便靜默不語了。
鐘漓知道眼前的男人在想什麽,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道:“王權富貴、至尊地位,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之丢了性命,便生你這般不喜,若是讓你那些王弟、王兄們知道,定是要氣的滿嘴鮮血了。”
步釋淵本也沒覺得坐這皇位有多難熬,只是相比于與将士們在大漠塞北,屠敵滅匪,于落日下大聲唱戰歌的逍遙日子,這層層高牆束縛的皇宮确實不是他所喜的地方。
不過這些都是之前的想法了,倘若他沒有坐到這個位置,相必他也不會遇到眼前這人了。
捏了捏少年纖細柔軟的指尖,朗聲接話道:“氣的吐血也沒用,這皇位他們此生是沒可能了。”
“那你……待如何?”少年遲疑的問出口,子嗣問題若是尋常人家也就算了,皇家卻不行,想到那些被男人壓下的,足足有一人高的請求他選秀納妃的折子,鐘漓心裏就有點不渝。
“從皇室子弟中挑選一個吧,我已經讓人去辦了。”
“嗯,好。”
步釋淵在司南災區足足待了近一個月有餘,日日前往堤壩觀察水勢地形,親自與災區官員們一起商讨救助的詳細方法,每日受災的各州縣遞上來堆積成山的折子也是廢寝忘食的批閱着。
在他與各官員的不懈努力之下,食不果腹、居無定所的受災地的百姓總算過上了安定的生活,司南地區逐漸恢複了往日的生機。
沒有山珍海味,沒有錦衣玉袍,取而代之的是堅硬發黑的饅頭、粗糙暗淡的布衣,短短一個月下來,步釋淵竟瘦了一大圈。
一起救災的百姓,看在眼裏,感動在心裏,以往關于皇帝殘暴不仁、貪圖酒色的說法早已被他們抛在了腦後,此刻,他們對如今的聖上只餘下滿心的敬意與美好的祝願。
步釋淵帶領随從的官員離開司南時,數以萬計的百姓手持萬民傘,跪地相送,所有人都是眼含熱淚,撐開的萬民傘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遮天蔽日了,步釋淵,這個以往活在國師華天罡掌控之下的帝皇,終于得到了他的國民的認可與尊敬。
—————————
國子監。
國子監監學正跟在皇上身邊介紹皇室各個子弟的情況,步釋淵邊聽監學講,邊朝着學室而去。此刻裏面正上着課,堂上的師傅似乎是提了什麽問題,給了他們一刻鐘的時間思考。
國子監中一共有八個孩子,最年長的八歲,最年幼的三歲,皆是那些個皇弟、皇兄、皇叔的子嗣。
一刻鐘過後,有四個人主張講和,二個人猶豫不絕,這兩人再一思索過後也同意了先前四人的看法,剩下的兩人,一個是最年幼的三歲,一個是五歲。
師傅示意五歲的那位說說看法,小孩站起身,直言道:“打回去。”
旁邊三歲的孩童聽到他說話後,立馬鼓起了掌,接着道:“子逸哥哥說的對。”被叫做子逸哥哥的人低頭摸了摸他的頭,朝他微微一笑。
師傅還沒來得及點評,就聽下面兩撥人争論了起來,也不阻止,就聽着他們的言論。
最為年長的孩童顯然成了主和一派的領頭人,不屑的嘲笑道:“打回去?說的輕巧,師傅可是問了,若是三國聯手,大軍逼我邊境,該如何處之,我南啓雖不是弱國,但是面對三國聯手,失敗是必然的,與其徒增死傷,冒着滅國的風險,為何不能退一步,尋求強大的機會,到時再一舉奪回失去的東西?”
步子逸人小膽子卻不小,面對着比他高出兩個頭的人,也能直視并且毫不留情的怼回去:“什麽時候才能強大?一旦退了一步,軍心潰散,失了民心,如何強大,且,那三國怎會給你強大的機會?”
“謬論,民心和軍心豈是因為小小退步就能潰散的?照你所說,你打該如何打?勝率又是多少?”
“天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
下面兩撥人又争論了些什麽,步釋淵沒有再聽下去,對着監學問兩個主戰的孩子身份。
“五歲的步子逸世子是睿親王府的嫡出公子,三歲的步曜公子則是淮親王府的庶出公子。”
睿親王是大皇兄,淮親王是四皇弟,他記得這兩人可是死對頭來着,怎麽這兩個孩子關系這般好。且剛剛主和一派的還有那三歲孩子的親哥哥吧,他繼續問着監學。
“臣聞言,步曜公子幾月前曾落了水,是步子逸世子把他救了上來,救上來之後,步曜公子哭鬧着說是他哥哥把他推入水中的,這事後來是淮親王親自處理的,具體的臣就不知了。”
回了勤政殿,步釋淵問着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年:“你覺得呢?”
“不錯,就是還需教導教導,不太懂得隐藏情緒,不過也才五歲,有那等見識已是了不得的了。”
步釋淵點頭,笑道:“這位置本應是大皇兄的,可惜他因意外傷了雙腿,看他給那孩子起的名,應該是希望他安逸的渡過此生吧,不過,這孩子卻繼承了他的性子,又得他親自教導,确實出色不已,這皇位給他,只是怕皇兄不答應啊。”
與睿親王密談了一夜過後,睿親王總算松了口,以後,步子逸除了去國子監之外,還要秘密的去到一處別院,由步釋淵親自再教導一番。
轉眼間,十天已過,這此期間,鐘漓收到了禀容的消息,言華天罡終究是受不了自己犯下的罪孽,已經自殺身亡了,一身功力也全數傳給了禀容,希望禀容能夠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和教育小鲛人,把他們鲛人一族的希望延續下去。
當陸嘉柔第一次登上金銮殿的時候,鐘漓終于可以放心的離去了。
他把體內的鲛珠交給步釋淵,對他說,若是有事可去南海求助,因他鲛人的身份,他也要回南海才能脫離身體,回到星海空間。
鐘漓回南海時,步釋淵沒有相送。
八年後,當南啓在陸嘉柔的幫助下成為大陸上綜合實力第一的國家時,太一的神魂碎片覺醒,步釋淵終于知道了關于鐘漓身份的所有消息。
他把皇位傳給了步子逸,握住鲛珠去到了南海,在帝俊脫離身體的南海禁地裏閉上了眼睛。
在太一神魂脫離世界的時候,大相國寺的禪渡看着南海的方向,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不到五年間,大相國寺的禪渡聖僧也坐化于佛前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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