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七只貓

高考悄然而至，高三這邊的氛圍也從一開始的緊張逐漸變成了輕松，到了這時候老師也不再對學生有過多的要求了，卷子愛寫不寫，課愛聽不聽，老師也從一開始恨不得把所有知識都跟食物一樣塞進孩子們腦子裏，變成了講到一半深深嘆息，然後開始給學生們講述自己大學的光輝歲月，試圖以這種方式讓學生們對大學的多一些正面的感受幻想。

高考前最後一天晚霞總是格外絢爛，層層翻滾的紅橙色海浪一樣往鴨蛋黃的太陽邊湧去。

姜杊今天是監考官，她剛工作沒多久，大概是因為年輕看起來比較好說話，在班上人緣一直都很好，下課後不少同學都來問她問題。

其實今天這場月考可有可無，這張卷子不會有老師來對答案或是講解，寫或不寫都沒關系，所以這會兒不少學生停了筆轉頭看着窗外的夕陽，教室裏一片安靜，卻又不是那種沉默的靜谧，而是一種默契的默不作聲不去打擾此時此刻。

黑板上“金榜題名，功不唐捐”被夕陽照得暖紅，時間緩緩流逝，天也慢慢黑了下來，下課鈴就像是叫醒夢境的鈴聲，學生們恍然大悟般起身交試卷。

一個常來問姜杊問題的女孩交完卷，等着她清完卷子準備出門的時候叫住了她：“小姜老師，我卷子沒寫完……”

“沒關系的。”姜杊朝她一笑。

鄭老師喜歡叫她小姜，後來別的老師叫她小姜老師，漸漸的學生們也跟着叫她小姜老師，姜杊覺得還挺有意思的，畢竟她還很年輕，看着不像是家長會放心把孩子交到手上的那種老師，但承學生們一聲“老師”，姜杊已經很高興了。

女孩陪着她出了教室，“小姜老師是江大的是吧？我聽鄭老師說了。”

“是啊。”

“我也想考江大！”

教室後黑板上已經寫滿了每個同學的目标和夢想，此時從女孩口中聽到這句話，帶着濃濃的信念感，讓姜杊想起自己的高三。

比起雞飛狗跳的大學生活，高三可是她最幸福的時候。

“加油哦！”姜杊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小姜老師你還有事忙嗎？沒有的話我媽今天來接我，順便送你回家吧！”女孩高興地提議。

“啊，這個不行。”姜杊收拾好自己的包，“我有人來接我了。”

“是不是小姜老師的男朋友？！”女孩興奮起來，“我聽他們說了，周一的時候有人見到過！”

這個八卦在他們班已經不算稀奇了，自從上次體育委員從保安口中得知小姜老師的男朋友時不時會來接後，一些同學就故意磨蹭，跟着小姜老師一起出校門，偷偷看小姜老師的男朋友。

姜杊怪不好意思的，兩人結伴下樓，路上還加了微信，女孩頭像是一個粉色頭發的卡通人物，模樣跟她很像。據她說是她爸媽找人畫的，一家三口都是這種卡通的肖像畫，姜杊誇了一番。

其實她聽鄭老師說過，不能輕易加學生和學生家長的微信，這并不是不相信姜杊，而是對姜杊的保護。

加了家長微信後源源不斷的問題會大大加重老師的工作量，一般新來的老師臉皮薄，一場家長會下來就多了不少家長微信，最後被問到崩潰的不在少數。

但女孩都要高考了，姜杊才安心掃了碼，備注的時候想了想，還是把2020加到了盧思念後面。

到了校門口，一眼就看見家長群中的秦镌，姜杊步履加快跟盧思念道了再見，朝秦镌走去。

秦老板跟她一樣都是大忙人，但是秦老板很少加班，不像她常常一個晚自習就九點半下班，所以偶爾她要看晚自習，秦镌就會提前說好過來接她帶她去吃宵夜。

小姜老師宵夜檔期排得非常滿，自從出過“小馄饨”事件後姜杊就學乖了，每次下午五六點

的時候就跟李女士打招呼，告訴她今天自己會不會回去吃宵夜。

秦镌主動幫她拿包，另一手牽着她的，掂了掂包的重量，忍不住問：“不是要放假了？怎麽包還這麽重？”

以往姜杊的包重完全是因為學生作業多，她管的班級又多，不僅是高三的鄭老師偶爾會讓她幫忙改作業，高二的歐陽老師也會，所以常常是兩個班的作業塞進包裏，她那個可憐的e包已經被塞壞報廢了，她回家路上經過一家文具店，順手就買了個結實的帆布包，一直背到現在都沒出過問題，——果然帆布包yyds。

“因為放假了啊，要裝好我的保溫杯，水彩筆，筆記本，iPad，我的電腦還沒帶呢，不然更重。”

上了班姜杊才知道工具有多重要，她大學時期買過一臺普通的四千左右的電腦，用了三年沒壞，但是已經卡的不行，上班了常常被卡死的電腦氣到崩潰，當天晚上沖動消費，上某橙色軟件下單了MacBook Air，幾乎花光了她從小到大攢的零花錢小金庫，心疼了好幾天。

“吃完飯我得去機場，明天有點急事要去海南，後天才能回來。”秦镌說。

“啊？”姜杊驚訝，“你這麽忙不用來接我的，我坐公交回家也是一樣的。”

“臨時的安排，”秦镌替她拉開副駕駛車門，等她坐進去，一手撐着車門，朝她一笑，“誰讓小姜老師這麽忙，連周末都要加班補課。”

他說“小姜老師”的時候總是帶着莫名的戲谑和挑釁意味，聲音中的淺淺笑意弄的她怪不好意思的。

其實說起來這半個月姜杊忙的跟狗一樣，秦老板這個把工作當女朋友的人都自愧不如。

“今天吃什麽啊？”姜杊乖乖系好安全帶，跟小朋友一樣坐姿規規矩矩，兩手支在腿兩側。

秦镌看她這麽乖的樣子，手癢癢，揉了揉她腦袋，笑笑，繞過車去駕駛座，發動車子之前對她說：“一家法餐廳，聽說味道不錯。”

姜杊從小到大被姑姑帶着去吃了不少好餐廳，所以對法餐還是有一點點的了解的，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匡威帆布鞋，牛仔長裙和白T，問他：“現在有時間容我回家換套衣服再畫個妝嗎？”

秦镌挑眉：“恐怕不行。”

他訂的機票是淩晨一點的，現在九點四十，吃完飯他直接去機場。

這樣一比，似乎資本家比她還是要累一點？

因為餐廳比較近，姜杊也只來得及随便整理了下頭發，至于口紅，她翻下鏡子試着塗了下，總覺得跟自己這身搭着不倫不類的，色號不太對，她就幹脆擦掉。

算了，都已經休閑了，幹脆就休閑到底吧。

破罐子破摔的姜杊跟着秦镌進了餐廳，服務生帶着兩人到二樓，這家餐廳姜杊還沒來過，但是裝修是非常不錯的，二樓大片落地窗能看見窗外的梧桐樹，只剩兩盞路燈亮着昏黃的燈光，室內裝修也比較簡單，燈光暖黃，但是并不昏暗，每個座位之間距離合适，還有适當的綠植作簡單的遮擋，不像包間那樣逼仄。

服務生領他們到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姜杊喝了口檸檬水，見秦镌沒點菜，疑惑：“你來之前已經點好菜了？”

“嗯，擔心時間不夠提前點好了。”今天的出差确實是臨時決定的，海南那邊分公司出了點問題，需要他親自過去看看。

他開玩笑：“餐廳是我朋友開的，帶你過來刷個臉，以後你帶朋友過來他就知道給你打折了。”

“哇哦～”姜杊給他豎起大拇指。

果然，上菜的時候秦镌口中的朋友過來了，是個穿着黑色廚師服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他看起來很高大，深棕色長發在後腦處紮成一個小揪揪，頭發不知道是燙的還是自然卷，那張臉棱角分明，不太像中國人，可能是個混血，但是

出口确實正宗的普通話。

“姜小姐。”他朝姜杊一笑，嘴角彎起溫柔的弧度，“我叫宋茴，茴香酒的茴。”

身為語文老師，姜杊立馬就想到了孔乙己，下意識問他：“茴香豆的茴有幾種寫法？”

宋茴溫柔的笑僵在臉上，愣愣發出一個“啊？”

“四種，”秦镌笑道，“他是混血，小時候在法國長大的，沒有接受過國內的教育，所以……”

所以他沒學過《孔乙己》。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宋茴給他們介紹這道菜，他也挺忙的，很快就被叫走了。

頭盤是一份波士頓龍蝦芒果沙拉，配青檸醬汁還有生菜，味道酸酸甜甜的，挺開胃。

蘑菇濃湯味道也還行，但是姜杊不太喜歡湯裏面帶奶味，所以感覺一般般，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主菜是低溫烤三文魚，法餐的擺盤非常漂亮，每一個菜品就像是一幅畫一樣，姜杊吃的時候總是覺得有點可惜。

“嗯……”嘗了一口三文魚，姜杊覺得還不錯，“我還以為他只是長的好看呢，沒想到做菜也不錯。”

聞言秦镌危險地挑了下眉，看向她：“你剛剛似乎看了他很長時間？”

“沒有啊，”姜杊立馬否認，“也就一會會兒吧，我看你的時間肯定是更多的。”

秦镌放下刀叉，拿起一邊的白酒喝了口，“是嗎？”

這個“是嗎”充斥着不信任。

姜杊也嚴肅地放下刀叉，提醒他：“你喝酒了哦，待會兒不能開車的。”

“會叫代駕。”秦老板冷漠地回。

姜杊讨好般切下一小塊三文魚，送到他嘴邊，“來，啊——吃下這口氣就沒啦。”

秦老板一下子就氣不起來了，壓着的嘴角緩緩上揚，張嘴咬下那塊魚肉。

法餐習慣是紅酒配牛羊肉，白酒也就是白葡萄酒配海鮮，姜杊不常喝酒，小小抿了一口，覺得還不錯。

但是一口下去再來一口，第二口過後她就有點暈了。

“白葡萄酒是不是度數很高啊？”姜杊傻乎乎地問。

秦镌又嘗了一口，“這個還好，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叫一杯奶油威士忌，那個适合女孩子喝。”

姜杊聽秦镌的建議叫了一杯，果然甜甜的，而且看起來非常像奶茶，一副人畜無害模樣，姜杊一口氣就喝了半杯，最後的甜品都沒能吃完。

法餐戰線實在太長，姜杊都吃累了。

酒喝得有點多，姜杊腦子有點暈，想起今天還有點事沒跟他分享，拿起手機，給他看，“這個是第一個加我的學生哦，她馬上就要高考了，嗯，是我的第一個學生，超乖的！”

小姜老師語氣是滿滿的驕傲自豪。

秦镌知道，她喝的有點多了。

這個時間也不早了，過了十二點才把人送回去她爸爸肯定會生氣吧，秦老板看了下時間，提議送她回家。

找了代駕，秦镌一手拿着姜杊的包，一手扶着她的胳膊，小姜老師徹底醉了，都走不了直線，軟軟的往他身上靠，秦镌被她帶着跌進了後座。

夏天的夜晚悶熱，姜杊貪涼，他今天的襯衣摸着格外舒服，被他扶着的時候姜杊就觸碰到了，兩人一起跌到後座的時候姜杊就閉着眼報上了人腰，靠在資本家懷裏蹭着人冰涼舒服的胸口。

秦镌頭疼地掐了掐眉心，代駕問可以出發了嗎，秦镌嗯了一聲，一邊扶好姜杊。

“唔——別扒拉我……”姜杊皺着眉頭推開他試圖扶自己的手，靠着他呼吸逐漸平緩。

這是要睡着了。

秦镌嘆了口氣，抽出夾在兩人中間礙事的包放到一邊，讓她能睡的更舒服一點。

想到她明天早上還要上班，擔心

她起不來，秦镌翻到她手機，想了想，還是在她耳邊問了句：“你解下鎖？我給你多設置兩個鬧鐘。”

姜杊沒聽見，他就自己摁着她手指解了鎖，看見好幾個“爸爸”的未接來電，秦镌更加頭疼了，只能用姜杊的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媽媽”，說他們正在路上，然後設好鬧鐘放進包裏。

秦镌靠着車座，靠着空調減輕不斷翻滾的燥意。

秦老板以為車上這一路就足夠煎熬了，直到到了小區樓下，姜杊被他叫醒，迷迷糊糊挂在他身上。

小姜老師喝醉之後粘人的很。

好不容易到了她家門口，秦镌已經累出一身汗，姜杊走路都不穩，是被他抱上來的，到了門口秦镌想放人下來，結果姜杊好像有點清醒了，一個踉跄，直接把他抵到了牆上。

後背靠着冰涼的牆壁時，秦老板還有點難以置信。

而原本靠在他胸前的姜杊手指戳着他的臉，“你長得好漂亮啊，我可以親你嗎？”

秦镌：“……”

他看見聽見聲響打開門的姜杊媽媽，兩人對視了一眼。

李女士羞愧于自家女兒的下流舉動。

秦老板羞愧于被女朋友媽媽發現自己竟然柔弱到被女孩子壁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