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雲玑

雲玑給君漣漪講了一個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書香之家的小姐。

那小姐自幼就活潑好動,聰明伶俐。在她很小的時候,他爹便給她指了娃娃親。

故此,自小她爹便希望她能飽讀詩書,今後嫁過去也能幫夫家打理家中之事。

小姐從小除了好動了點外,倒也一直循規蹈矩,按照她爹給她安排的路,一直走着。

直到十歲那一年,她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小夫郎。

那是一個比他長得還要矮小的男孩,十歲的年紀,同她站在一起,卻剛過她肩頭的個子。

第一次見面,她就把她所謂的小夫郎狠狠地嘲笑了一番。

而小夫郎,只是含着淡淡笑意看着她,臉上毫無血色。

後來小姐才得知,這小夫郎雖出生于名門武将,卻天生體弱,十天有八天都是要喝那苦兮兮的中藥的,這次會來這裏,是聽聞這裏水土養人,來這裏養病的。

小姐向來保護欲十分強烈,一聽自家未來夫郎如此悲慘,立即就起了保護他的心思。

自此,小姐就再也沒有嘲笑過小夫郎,并且每次都愛跟在小夫郎身邊,将那些膽敢嘲笑欺負小夫郎之人,通通打趴在地。

小夫郎總說,“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可如此強勢?”

小姐将手骨捏得咯咯作響,挑眉道:“我若不強勢一點,今後我若與你成的親,如何護得了你?”

夫郎頓時紅了面頰,再不多言。

小姐本以為,他們倆的人生,就會像這每日的打鬧一般,雖不至于精彩,但也不會過于無趣。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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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終止于小夫郎拿起槍,又掉落的那一刻。

國家有難,出于武将世家的小夫郎,父親戰死沙場,母親殉情而亡,而他,卻遠在瀛洲,連槍都拿不起來。

倘若他不是生來便一身病骨,倘若他也能像尋常兒郎一般,做一名普通小卒,倘若他不是出生于武将世家,倘若他不是這般無用……

夫郎無力的痛哭着,小姐怔愣在一旁,良久良久,才蹲身,第一次,抱緊了他,親吻在他額間。

“不要哭,你所想拿而拿不起的槍,我替你拿。你所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我替你做。你所想報而報不了的仇,我替你報。”

夫郎那會兒,沉浸在悲傷之中,并未聽懂她的話。

直到後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再未見過她,他方知,她早已離了家,遠赴千裏之外的戰場之上。

那之後的每一日,夫郎都會去神慧寺抄佛經,念佛法,上供請願,求得滿天神佛保佑小姐,能平安回來。

後來她真的回來了,并且帶着赫赫戰功,光榮而歸。

等再見面時,小姐已成了戰無不勝的女将軍,北國戰神,而他,仍是那個一步三咳,走路都需要人扶的病秧子。

那一日,紅霞滿天,小姐帶着嫁妝,十裏紅妝,自願來到他府上,下嫁于他。

可他……又如何能配得上她?

他拒了,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沒有給她留一絲面子,拒得毫無保留。

小姐傷心而歸,自此,他再未見過她。

等夫郎再聽到小姐的消息時,已是小姐戰死的消息。

聽說南國狡詐,使用的邪術,招得滿天妖魔,活活将小姐撕咬而亡。

聽說那小姐死得慘烈,是被妖獸活活撕碎的。

聽說小姐的屍身運回來了,可卻是面目全非,缺東少西。

夫郎再聽不下去,猛咳起來,吐了好大一口血,昏迷倒地。

最後一次見小姐,是在小姐的葬禮上,有人拿了個香囊給夫郎,說是小姐留與他的。

他渾渾噩噩打開香囊,裏面只有兩束綁在一起的頭發,和一張小紙條。

那小紙條上面的字跡清秀隽麗,是他曾經所熟知,卻許久未見過的字體,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離。”

夫郎再次掩面痛哭,泣不成聲。

後來,夫郎重病了一場,幾近喪命,是一個路過的佛子,救了他的命。

可被救過來的夫郎,卻不欲求生,只想随小姐而去。

無奈,佛子只能跟他講佛法,跟他講大道,跟他講輪回……

講到最後,夫郎總算想通了,并跟着佛子一起,入了修緣宗,成了一個佛修弟子。

只因,佛子說,人生前殺孽太重,死後便不容易入輪回。

夫郎想,既然她不容易入輪回的話,那他就渡她入輪回便是。

這一次,該是由他來保護她的時候了。

夫郎每日都會在佛祖面前為小姐祈福,希望她能早日入輪回,卻不知,他的小姐,從始至終都一直在他身邊。

“墨淵他啊!雖不是個練武奇才,但在修煉這方面的天賦根骨,卻是不差的,不然佛元子也不會看上他,将他帶回修緣宗了。”雲玑與君漣漪并排坐在廊下,望着遠方,自顧自的說着,“我是看着他一步步從練氣走到元嬰的,他那麽努力,卻不是為了飛升,而是為了……”說到此處,雲玑頓住,垂了眸子。

佛元子是修緣宗的掌教,一個大乘期佛修。

修緣宗和其他宗門不同,收徒向來講究一個緣字,他們沒有傳統意義上的收徒大典,有的只有偶爾下山歷練的機緣。

墨淵,就是佛元子下山歷練之時所遇到的徒緣。

君漣漪并不否認墨淵根骨不差這回事,畢竟他與墨淵已經打過不止一次照面了,他能夠看得出來。

低頭沉思片刻,君漣漪問:“那你想要我幫的忙,到底是什麽呢?”

雲玑聞聲擡頭看向他,凝重道:“墨淵一心想渡我入輪回,其實我根本……”她眸色微沉,道:“不需要,反倒是他,一直被心魔所縛,修為已遲遲不進,君漣漪我想讓你幫我,去浮生門借浮生鏡一用,我想和他見一面,有些話,想親自對他說。”

浮生鏡是浮生門的鎮門之寶,為九品靈器,境內別有洞天,入鏡者,鏡子皆裏會照出此人心魔所在,并反射在境內。

入鏡者,若能在鏡中不被心魔所惑,浮生鏡便會幫助入鏡者,除掉心魔。如若不然,便會迷失在鏡中,被浮生鏡所反噬,永遠不得出。

這,是一場賭局。

不過這場賭局,若是雲玑也跟着一起進去的話,那就應當沒什麽大礙吧!君漣漪想。

奈何,他與浮生門并不熟悉,這鏡,能不能借到,都未可知。

皺皺眉,君漣漪并未立馬答應,想了想,問,“雲玑,你會介意我将你的事告訴別人嗎?”

雲玑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你若能幫我借到浮生鏡,我感激不盡。”

君漣漪淡淡一笑,“好,我答應幫你去借,但是能不能借到,我不能保證。”

雲玑淺淺一笑,總算褪去了一本正經的模樣,一把拍在了君漣漪背上,“那我先謝謝你啦!”

這一下,剛好拍在了月蕪寂一早傷到他的地方,君漣漪頓時又是喉間一甜,皺眉,将血腥之味咽了下去。

雲玑走後,君漣漪又走到了月蕪寂房門前,擡手,卻遲遲未落。

最終,他輕嘆一聲,對着房門一拜,“師尊,弟子去巡視結界了。”

屋內,月蕪寂盤膝而坐,睫毛顫了顫,卻并未出聲。

君漣漪料想到了會是這種結果,心底,卻仍舊避免不了的失落。

撇撇唇,君漣漪踏風而去。

巡視完結界歸來之時,君漣漪本不欲去理睬那顧淩的,但飛到那座山頭的上方時,他心裏突然冒出了個主意,不禁心間一動,又落到了顧淩所在的那個山洞前。

顧淩看到他,顯得有些驚訝,“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君漣漪不欲搭理,亦是不給什麽好臉色,直接上前,粗魯的扯掉了顧淩身上的繃帶。

顧淩疼得輕嘶一聲,冷聲道:“輕點。”

君漣漪呵呵一笑,“沒一劍捅死你,方是對你最大的仁慈了。”

說着他繼續着手中的動作,力道絲毫不減。

顧淩雖痛,卻也不再說什麽,任他動作着。

君漣漪本着弄不死他疼死他的心思,給他解了繃帶,卻在再次看到傷口時,不禁心間一畜,不自覺的放輕了動作。

顧淩明顯感覺到了不同,忽而擡頭看向了君漣漪,微微眯了眼。

“對着自己的敵人心慈手軟,方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忽然,他開了口。

君漣漪手上的動作一頓,瞬間清醒過來,用棉團狠狠地在顧淩傷口上按了一下,挑眉道:“尊主教訓得有道理。”

而後,他不在小心翼翼,粗魯的把藥粉撒在傷口上,又粗魯的用紗布給他包好。

待他做完這一切後,顧淩已是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并不在乎,反一直緊盯着君漣漪,卻無意間透過衣服的縫隙,看到了君漣漪胸口的一塊淤青。

他眸色頓時一凜,待君漣漪打算收回手之時,迅速出手,扒開了君漣漪的衣襟。

立馬,胸前一大片淤青,呈現在他眼前。

君漣漪被吓了一跳,忙掙開顧淩的手,往後跳去,重新将衣服整理好,警惕的看向顧淩,怒目而視,“你幹什麽?”

顧淩并不在意他的怒火,朝他擡擡下巴,冷聲問道:“胸口的傷,怎麽來的?”

君漣漪一愣,反應過來時臉紅了紅,有些氣急敗壞道:“關你什麽事?”

顧淩的眸子冷若冰霜,咬牙道:“月蕪寂傷的。”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雖然今早師尊是傷了他,但他們師徒二人之間的事,君漣漪讨厭別人來指手畫腳,立馬冷聲否決道:“不是!別自以為是了,我師尊對我好得很,我們師徒關系可好了,就不勞尊主您的挂心了。”

說完,他也不想再多留,轉身欲走。

卻不想,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君漣漪,你不會真的以為,月蕪寂,他會喜歡你吧?”顧淩道,“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懂他,他的心是冷的,他根本不會愛任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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