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重生 (1)

有人還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君漣漪已經聽不清了,他的目光,只死死地盯在月蕪寂離開的方向, 再挪不開半分。

他的浮生若夢可真真實啊……就連他師尊的每一次離去,竟都能精确到……連多看他一眼, 都顯得多餘的地步。

苦澀在心間泛開,君漣漪自嘲一笑,終于明白過來,不再寄希望于別人, 伸手捉住了‘容玉’在他身上作亂的手。

“容玉。”他苦笑着開口, 喚這浮生若夢中之人。

眼前的‘容玉’一頓, 擡眼看他。

“嗯?”他輕輕應一聲, 那看他的眼神,溫柔缱绻到了極致。

“不可以哦!”君漣漪有些疲憊地開口,閉上目, 忍着全身酸軟的無力感, 費力伸手, 慢慢将容玉推開,等再睜眼時,眸中已帶了絲絲笑意來, “我從未跟你說過吧?我心中一直心悅的是我師尊。”

容玉任他推着, 再不動分毫, 只是那目光, 一直不曾從君漣漪面上離開過。

身後的藍桉亦是, 在君漣漪喊容玉的名字時, 也未曾再動過, 只跟着容玉一起, 靜看着君漣漪。

“我喜歡師尊,想和師尊在一起,想親他,抱他……”他說着,心中也漸幻想起親抱月蕪寂的感覺,只覺身上燥熱越發難忍。

但,看着眼前這兩人,他卻無半分想要與他們行魚水之歡之事的想法。

他突然笑起來,繼續道:“在這個世界上,魚水之歡之事,是需要與喜歡的人做的,我并不喜歡你,亦不想和你做。在這世上,我只想與一人行魚水之歡,那人叫月蕪寂,不是容玉。”

這句話一落,君漣漪好像看到容玉唇角揚起了一絲苦笑來。但并不待他看清,眼前的世界突然晃動起來,然後‘啪’的一聲,世界如玻璃般破碎,他眼前亦是有強光襲來。

君漣漪不适地閉眼,出于本能,伸手擋在了眼前,待過了一會後,方緩緩睜眼。

眼前的場景早已不是剛剛的模樣,容玉與藍桉亦是消失不見。現在在他眼前的,是一條潺潺溪水,而在那溪水岸邊,一高挑女子背對他而立着。

那女子正手握一塊扁石,彎腰,一個用力将扁石甩出,玩着打水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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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背影,君漣漪早已不陌生,幾乎是不曾猶豫地,他開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雲玑。”

雲玑聞聲,拍了拍手上泥土,轉過身來看向君漣漪,揚唇一笑,“君漣漪。”

和她認識這麽久了,君漣漪還是第一次見她笑得如此滿足燦爛,不由得一愣。

雲玑趁機走到君漣漪身邊,朝他伸出手,“君漣漪,這一次真的真的很感謝你,要是沒有你的話,墨淵還不知還要被自己的心魔困住多久,而我亦是不知,還要在這人世間晃蕩多少年,真的真的謝謝你。”

君漣漪并未伸手,怔了怔,才明白她話中之意,不由皺眉,“你今後不留在墨淵身邊了?你要走了?”

雲玑點頭,伸手去拉君漣漪的手,而後将手中拳展開。

立馬,兩個小小的香囊出現在她掌心

君漣漪心間一動,看看那香囊,又看看雲玑,眸色漸亮。

雲玑将香囊放入君漣漪手中,微微一笑道:“墨淵已然進階。”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明顯有光在閃動着,“我已與他約定好,待他飛升之日,便是我們二人再續前緣之時。”

墨淵入修緣宗已是時日不淺,且修煉天賦并不差,卻一直停滞在元嬰前期遲遲不進,便是被心魔所困,他現在能進階,那就說明他是真的跨越了他此生最大的魔障,想必今後,修行都不會再受阻了。

君漣漪明白過來,由衷地道一句,“恭喜。”

“謝謝。”雲玑盈盈一笑,推推君漣漪的手,讓他将香囊緊握住,道:“我之前答應過你的,只要你幫我,就把這個給你。”

這東西,君漣漪雖然很想要,但她要是給個新的也就罷了,這兩個……他們都拿了這麽久了,現在讓他們摘下來給自己,君漣漪實在不怎麽好意思要,便忙反手又把東西放入雲玑手中,婉拒道:“不、這個,你們還是……”

不待他說完,雲玑又将東西推了回來,搖頭道:“有東西裝在裏面,是我贈與你的,待離開浮生鏡後,你再打開來看。”

說着,她松開了君漣漪的手,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君漣漪知道她是要走了,便不再推拒,緊盯着眼前少女,莞爾一笑,“謝謝你,雲玑。”

雲玑也笑,搖了搖頭,“該說謝的是我才是。”她看着君漣漪,頓了一會才再次開口:“君漣漪,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做我的徒弟嗎?你這根骨,不成仙,真的太可惜了。”

一聽又是這個問題,君漣漪輕笑着搖了搖頭,“不了,謝謝你的好意,我有我師尊一個師父,就夠了。”

雲玑還是覺得很可惜,輕啧一聲,卻也不再多言這事,轉身,朝天際看了去。

立馬,湛藍的天空中,有一道白餘y an數光直射而下,照在了雲玑額心。

君漣漪正詫異間,雲玑突然回頭,再次看向了君漣漪,薄唇微動。

“望我們不會再有見面之時。”

這句話很是莫名,君漣漪也沒當回事,只一心撲在雲玑身上,直到人在自己眼前變得透明,消失不見,方收回眼,看向手中香囊。

雲玑說,裏面有她給自己的東西放在裏面。

是什麽呢?

君漣漪好奇,但也遵守了約定,沒在浮生鏡內打開。

現在,即是雲玑都已經走了的話,那墨淵應當也應該出去了吧?

不再想太多,君漣漪伸手掐了個決,立馬,他消失在了鏡內。

待他再次現身之時,他已出現在了明月閣的院子裏,而墨淵,正站在院中那顆桃花樹下,昂着頭,遙看天際。

許是聽到了院中動靜,墨淵收回了目光,轉過身來,看向了君漣漪。

君漣漪朝他點了點頭,卻不想墨淵卻是朝他拜了一拜。

“君施主,小僧與雲玑之事,真的很感謝你,今後你若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小曾幫忙的,只管來修緣宗找小僧,只要是小僧能辦到的,小僧定竭力幫施主辦。”

他如此客氣,倒是把君漣漪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回了對方一個鞠躬禮,君漣漪笑笑道:“墨師兄客氣了。”

他實在不太應付得來這種事,和墨淵寒暄了兩句後,便找了個理由進了屋,待感覺到墨淵走了之後,方再次出屋,吐一口氣,欣喜地敲響了月蕪寂的房門。

“師尊,你在裏面嗎?”出來時沒有看到月蕪寂,君漣漪心底還是蠻失落的。

本來就在浮生若夢裏受了月蕪寂的委屈,出來後,他只想好好抱抱自家師尊補回來,結果師尊竟未在院中等他出來。

略略有些不滿,但想着師尊若是一直站院子裏等,一個人孤零零的,他想想又有些心疼,便又在心裏默默地原諒了他。

等了又等,才終于等到墨淵走了,他這會已是迫不及待,想要立即見到月蕪寂了。

奈何,門都快敲破了,裏面依舊無半分動靜。

君漣漪不滿皺眉,聲音略微放大了點,“師尊再不出聲的話,弟子就直接進去了哦?”

然後,裏面依舊無人應他。

可他的氣息明明就在裏面!君漣漪再不猶豫,手上用力,想要将門推開,奈何門紋絲不動。

君漣漪:“?”

怎麽回事?

眉頭越皺越緊,君漣漪也越發用力,哪怕動用了靈力,那門,卻依舊紋絲不動。

“師尊,你在裏面做什麽?”他再次出聲,然而依舊無人應他。

“你再不吱聲的話,我就直接把門給破了。”君漣漪隐隐發了怒,他最是讨厭月蕪寂這樣将自己關起來,任他如何叫喊,也不應他的樣子了。

然而,裏面還是無聲無息。

君漣漪再是克制不住,在掌心凝聚了靈力,一掌拍在了門上。

立馬,裏面有一股強大力量反彈回來,幸好君漣漪反應夠快,才沒被反傷。

這是有人在房間裏面設了結界的緣故,因為結界受到了攻擊,所以産生了反彈反應。

君漣漪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看向那房門,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這是又閉關了?

要說上次,是因為惱羞成怒才閉關的。

那麽這次,又是為了什麽?

君漣漪咬牙,走到門邊,又砰砰錘了幾下門,在無甚反應後,又轉到窗邊,砰砰捶了幾下窗,在還是沒什麽反應後,終于抑制不住,憤怒出聲:“月蕪寂,你到底在想什麽?”

而緊閉的房間內,空空如也,只有放在桌子上的鏡子,在忽明忽暗的閃着光。

鏡內,月蕪寂還在浮生若夢中徘徊着。

心之所動,情之所牽,夢中所想,執念成魔。

借鏡,從來都不是為了幫助君漣漪,而君漣漪的話,他也從未信過。

他乃神龍,這世上不可能有他看不到的靈體,若是有,那人必将修為在他之上,神格亦是在他之上,而在人間,不可能存在這樣的神明。

他一直都知道君漣漪是在騙他的,至于君漣漪為何要騙他入浮生鏡,他不甚清楚,但他卻清楚的知道,不能如君漣漪所願就是。

因此,他在君漣漪入浮生鏡之後,待君漣漪進入了自己的浮生若夢,他方進入浮生鏡。

進入浮生鏡之人,雖會與鏡中世界的自己重合,但只需不同的二人所進入的時間地點與産生出來的浮生若夢不同,那麽,哪怕在一段夢中,出現了同在鏡中的兩個人,那另一個人也不會受別人浮生若夢的影響,被別人的浮生鏡拉入到不屬于他的浮生若夢內。

君漣漪的心魔必定會是容玉,而他的心魔是君漣漪。

月蕪寂就是認準了這一點,方敢在君漣漪進入浮生鏡後,進入浮生鏡的。

他借鏡的真正理由,是消除自己的心魔。

心恨難消,執念成魔。

他重活一世的真正目的,不單單是将自己前世所受過的苦,千百倍的還與君漣漪,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他要成神。

成神第一門,先斬心上人。

他既是已下定決心要将君漣漪千刀萬剮了,這會又怎能受心魔所擾?

他自是不能受心魔所擾的。

于是,他自踏入浮生若夢中起,就沒正眼看過自己那些苦難,便将它們一一碾碎在了時空中。

就連洞房花燭夜,他都能毫不留情的将劍刺入君漣漪的心髒,這會又怎會因為看君漣漪和別人好而停下腳步?

君漣漪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他又何須去在意……誰和他好,他又喜歡誰呢?

藍桉也好,容玉也罷,都與他……毫不相幹罷了。

于是他不猶豫的轉過了身,哪怕聽到了身後急切的求助,他亦是沒有停下。

他的心中不能有一絲波動,他決定成神的路上,君漣漪必然不能成為他的絆腳石。

只是……在君漣漪喊他的那一刻,他的心仍舊克制不住的顫了一下。

他閉目往前走着,前途是一片黑暗,閉目,腦子裏卻充盈着剛剛君漣漪被人抱在懷中的畫面。

他面色微紅,眸中泛淚的樣子。

容玉抱他,他……應當是很欣喜的吧?

勾唇,自嘲般無聲輕笑一聲,月蕪寂睜眼。

眼前,竟是又出現了秘境中,容玉靠在君漣漪肩頭的畫面,他們那樣親密,君漣漪與他說話的時候那樣溫柔,好似春天的風,夏天的水一般,讓人只感心曠神怡……

月蕪寂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拳,再次閉目,往前走着。

再次睜眼,眼前出現的又是君漣漪給容玉送甜湯時的樣子。

那甜湯是他所喜歡的味道,明明君漣漪說過的,這甜湯只給他一人做,卻還是……

咬牙,再次低頭看着腳下,直到感覺有點點細雨落下,他方停步,悄悄擡頭。

眼前,是藍桉親昵地抱着君漣漪的樣子。

君漣漪明明已經虛弱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是能清楚的叫出藍桉的名字。

他的聲音明明那麽微弱,而月蕪寂卻覺得,那一字一字,都如雷貫耳一般,落入他耳中。

君漣漪幾近是帶着哭腔窩在藍桉懷中,一遍又一遍道:“藍桉師兄,我好疼……全身都疼,真的好疼。”

而藍桉,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回他,“漣漪乖,師兄給你吹吹就不疼了。”

……

這……是藍桉帶君漣漪離開戰場時的一段記憶,若不是他從袖中狐眼中看到,他幾近都要被蒙在鼓裏,永遠都不知道,他們倆竟然還有這樣一段。

緊緊握住手中拳,指角陷入皮肉也不自知。

月蕪寂冷漠地看着親昵的二人,腳下雖沉,卻仍舊不停,一步一步地離開了此處。

然後,下一刻,他來到了一個毛坯房裏。

房內,藍桉解了自己的衣衫,将全身濕透已陷入昏迷的君漣漪擁入懷中。

他在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瑟瑟發抖的君漣漪。

他将自己的下巴放在君漣漪的頭頂輕輕磨蹭着,他的手緊緊的環在了君漣漪腰間……

他月蕪寂……是真的真的很讨厭藍桉。

再次握緊掌心,月蕪寂才發現,自己的本命劍不知何時,已被自己握在了掌心裏。

他頓時清醒過來,再次冷了眉目,朝前走去。

然而下一個他看到的卻是,藍桉解了君漣漪的衣衫。

他在小心翼翼的給他上着藥,明明只是上藥,他卻在上完藥後要用手,在君漣漪傷口旁摩挲片刻。

月蕪寂是知道的,将藥在皮膚上揉開,更有利于傷口的吸收。

但……看那手在那白皙的肌膚上揉動着,他心裏就是會莫名産生憋脹感。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那只手,一時發了愣,直到——

那揉藥的手一頓,突然轉而扶上了君漣漪的肩頭。

月蕪寂看着眼前的藍桉雙頰緋紅,抱着床上人緩緩地靠近了自己的肩膀,而後小心翼翼的用臉在少年臉上蹭了蹭。

頓時,藍桉面色更紅了,也越發大膽起來。

他看着君漣漪那因睡着而微張的唇,突然目光扭轉,看向了門窗,許久許久,都不敢再去看懷中人。

明明只是幻象而已,月蕪寂卻清楚的聽到了幻象中,藍桉的心跳聲。

他看藍桉終于冷靜下來,然後再次轉過臉來,垂眸,看向了懷中人,而後——

他緩緩低頭,靠近了那張微張的薄唇。

終于,月蕪寂再克制不住,揚起了手中劍,斬向了那即将兩唇相碰的二人。

他緊抿着唇,目光仍舊冰冷,竟看不出一絲是在生氣的樣子。但那握着霜華的手,卻是因用力,而被劍柄花紋硌出血來。

然而,盡管他已使出了自己的十層力,卻仍未傷到那幻境中人的一分一毫。

他只能眼睜睜的再次看着那兩人,靠近再靠近。

他瘋狂的揮舞着手中劍,清冷的面容終于不再清冷,狠狠地看向那二人,目眦欲裂。

直到兩唇只差分毫就要相觸之時,終于,一只白色小狐從君漣漪袖中跳出,一口咬在了藍桉唇角。

只是這些,月蕪寂沒有看到,他仍舊在揮舞着手中霜華,試圖将這一切圍繞在他眼前的幻境都打碎。

然而,無濟于事。

那剛剛在他眼前上演的一幕幕,又如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的略過。

有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師尊,弟子,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月蕪寂,我說我喜歡你,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在我心裏,你不過是容玉的一副藥而已。”

“喜歡師尊,想和師尊在一起……”

“如果沒有了這顆心髒,你在我心裏,将毫無價值。”

“師尊,我可以抱抱你嗎?真的,最喜歡師尊了……”

“你這樣的人,如同一根木頭一般無趣,怎敢奢望會有人喜歡你的?”

“師尊在我眼裏是最好的人,只要每天和師尊在一起,就永遠都不會覺得無聊。”

“月蕪寂,能為容玉做藥引,是你的榮幸。”

“師尊……”

“月蕪寂……”

……

明明是同樣一張臉,同樣的一種聲音,說出來的話,卻如此不同。

有人在用惡語傷人,有人在用良言愈人……

不,沒有人愈人,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在騙他的,為的……就是得到他這顆心,好為他心愛的容玉治病,好讓他那沒什麽根骨的容玉得到仙骨,飛升上神。

君漣漪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騙他的。

“啊……”終于,他克制不住,扔了手中劍,伸手捂住了耳朵,閉上了雙眼,跑入了雨幕中……

鏡外,君漣漪仍舊守在月蕪寂門外。

為了能在師尊出關的第一時間看到他,君漣漪幾近是每天都呆在院子裏,無論是睡覺練劍,還是發呆,都是在院子裏度過的。

可惜,已過去三月有餘,房內的月蕪寂依舊無一絲動靜。

這一日,他仍像往常一般,在院內發呆。

忽而,有人走了進來。

君漣漪轉頭,看向來人,眼前一亮,忙迎了過去,“上次匆匆一別,一直都未去找你,師兄,近來可好?”

來人正是藍桉。

藍桉對于這個總自來熟的師弟總有種特別的感覺,像是很熟悉,但怎麽也想不起來一樣。

不過,每次當這個師弟主動靠近自己時,他心底,總會泛起一股莫名悸動之感,莫名讓他欣喜。

朝師弟作一揖,藍桉努力壓抑住心中欣喜之意,禮貌道:“謝師弟關心,師兄一直安好,就是不知師弟,近來可安好?”

如此客套之語,讓君漣漪莫名啞然失笑,眨眨眼道:“我可好了!”說完,還不忘撸起袖子,露出自己肱二頭肌來,“你看,多虧了師兄,我的傷已經全部好全了!”

藍桉聞言,心頭一緊,脫口而出道:“師弟之前受傷了嗎?”

君漣漪展示自己肱二頭肌的手一頓,疑惑看向藍桉,“藍桉師兄,你怎麽了?”

“嗯?”藍桉亦是茫然看他。

君漣漪:“……”

君漣漪總感覺有什麽不對,複雜地打量着藍桉。

藍桉仍是一臉茫然,不解的看向君漣漪。

突然,他将目光放在了他送予藍桉,藍桉一直挂在腰間的玉佩上,眼中一亮,伸手從他腰間略過,奪過玉佩。

藍桉不知這玉佩怎麽來的,但本能感覺這玉佩應當是他的重要之物,便一直帶在身邊。現在被奪,心中頓時一緊,忙叫住他,“師弟!”

君漣漪将玉佩拿在手中晃了晃,“被戳穿了吧!我為感謝師兄所贈的玉佩師兄都挂在身上,還假裝不知我受傷,哼哼……師兄,你演技好差啊!”

然而,藍桉卻是一愣,“這玉佩,是師弟所贈?”

“嗯?”君漣漪晃玉佩的手一頓,終是感覺出了一絲不對來。

藍桉上前,将玉佩從君漣漪手中拿過來,小心的摸了摸,“我一直在想,是誰能将如此珍貴的玉佩贈與我,原來是師弟啊……”

君漣漪看他一臉認真的表情,面色越發複雜起來。

藍桉他的樣子絲毫不像作假,他并不是不記得自己受過傷,而是……不認識自己了。

“藍桉,你知道我是誰嗎?”君漣漪有些不死心。

藍桉擡頭看他,微微一笑,“你是寂月仙尊的弟子。”

“不是,我是問,你知道我叫什麽嗎?”

藍桉又露出一臉茫然來,搖搖頭。

他向來不是個多事的人,不喜打聽他人之事。他雖對寂月仙尊身邊的弟子有幾分興趣,但對方又沒親自告訴過他名字,他自是不知的。

果然!君漣漪眸色微沉,一本正經看向藍桉,“我叫君漣漪,藍桉師兄。”

“哦!君……漣漪。”确實是個很熟悉的名字,藍桉想。

君漣漪點頭後又笑笑,“師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永遠感謝師兄。”

說着,君漣漪便将藍桉救自己那一段,完完整整的給藍桉講了一遍。

藍桉雖憶不起,但君漣漪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覺得熟悉無比。

最後,君漣漪道:“我的承諾,哪怕你不記得,在我這裏,也會一直有效的。”

藍桉笑笑,眼底有一絲失落一閃而過。

明明是這麽重要的事情,他卻……一點都不記得了。

二人沉默一瞬,君漣漪見藍桉興致并不咋高昂,忙笑着轉移了話題,“師兄此次前來,是找師尊的嗎?所為何事?”

藍桉恍然回神,終于想起此行來的目的,點了點頭,“寂月仙尊在嗎?”

君漣漪搖頭一指月蕪寂的房間,“師尊他閉關了。”

藍桉:“……”

看看月蕪寂的房間,藍桉嘆氣,“這樣啊!”

二人又閑聊了幾句,君漣漪方送藍桉離去。

自打君漣漪與藍桉講了他們之間的那一段,藍桉又知道寂月仙尊閉關了後,藍桉來明月閣的次數便越發勤了。

因此,君漣漪也沒之前那麽無聊了,二人有時候聊得好,君漣漪一時興起,還會舞劍給藍桉看,一來二去,二人便熟絡了起來。

另一邊,月蕪寂仍舊被困在鏡中不得出。

他已分不清時間,不知自己被困在了這裏多久,但看着眼前閃過的一幕幕,他已不再瘋魔。

雖心中仍舊憤怒,但漸漸地,他能夠克制住自己了。

心魔不可破,最大的原因許是因為他所之執念之人,還仍在世的緣故。

眸間頓時一冷,月蕪寂伸手,霜華便立馬出現在他手心。

他擡手,一劍斬碎了眼前二人即将相碰的唇上。

這是前世今生,他第一次,動用自己的神力。

浮生若夢遭到破壞,立馬,就有更多的夢境朝他襲來,有他自己的,也有別人的。

其中,有幾個畫面建築非常奇怪,根本不似這個世界的,但月蕪寂并沒有在那幾個畫面停駐,手起劍落,一次又一次地,斬碎了那些夢境。

直到最後一個夢境‘砰’的一聲,應聲而碎時,浮生鏡中的世界,立馬劇烈搖晃起來,天崩地裂。

月蕪寂猶如世界之神一般,駐足在這片地動山搖中,絲毫不受半分影響。

終于,浮生鏡受不住他的神力,‘啪’地一聲,應聲而碎,驚得在外面打盹的君漣漪一個激靈,猛地醒了過來。

他心中一驚,忙走到月蕪寂門前,擡手,想要敲門。

誰知手才剛剛用力,門就咿呀一聲,竟是開了。

君漣漪心頭一喜,忙推門而入,“師尊!”

而月蕪寂,剛從浮生鏡中出來,因受浮生鏡反噬厲害,又強行動用了神力的緣故,腿剛着地便覺腳下一軟,喉間一甜,單膝跪地間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君漣漪見到這一幕,心跳都幾乎要吓得停滞了,忙一個箭步過去,将人攬入懷中,“師尊……師尊你怎麽了?”

然而,懷中之人早已昏死過去,根本聽不到他的半分呼喚。

君漣漪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只一味的給他輸靈力,緊攬着他,目光從房內一一掃過,試圖尋着月蕪寂受傷的緣由。

然而,除了桌子上的鏡片碎末以外,他并未看出這房間裏的半分問題來。

莫不是……

君漣漪再次把目光放到那鏡片碎末上,目光一沉。

君漣漪所認識的最好的丹修,是逍遙子。

因此,月蕪寂受傷,他只會找逍遙子醫治,然而逍遙子早已回了神劍宗,并且暫時來不了風月樓。

無奈,他只得把人帶回神劍宗,請逍遙子來醫治。

然而逍遙子卻如上次一樣,查不出半分問題來。

就連話語,也同上次一般,“師弟從脈象和靈力波動來看,是無任何問題的,會吐血,許是修行上出了什麽差池,一切,只有等師弟醒來再說了。”

君漣漪點頭,送走逍遙子後,已不似上次那般慌張無措了。

他靜靜地守在床前,只待月蕪寂醒來。

床頭邊上,放的是君漣漪之前在海底給月蕪寂帶的小醜魚,因二人遲遲未回來過,無人為其換海水的緣故顯得不太精神,尾巴無力的搖擺着。

而一心撲在月蕪寂身上的君漣漪,并未發現。

直到第三天,小醜魚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擺了擺自己已亮麗不再的尾巴,肚皮一翻,徹底沒了生息,君漣漪才發現了它。

可他并不在意,只輕輕瞥了一眼,就又把目光放回了月蕪寂身上。

而這時,月蕪寂眼皮動了動,終于緩緩的睜開了眼。

君漣漪心間一喜,忙湊上前去,“師尊……”

月蕪寂動了動,似要起身。

君漣漪立馬示意,伸手将他扶着靠上床頭。

月蕪寂目光淡淡掃他一眼,卻無意中看到,那已然翻了肚皮的小醜魚。

愣了愣,月蕪寂垂了眸子,并未開口。

君漣漪順着他的目光看他,輕輕笑道:“大致是離了之前的生存環境,不适應吧!師尊若是喜歡,我下次再找更好玩的給師尊。”

月蕪寂仍舊垂着頭,目光微動,許久,才輕輕一笑,“是啊,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動物呢。”說完,他擡頭,朝君漣漪盈盈一笑,搖頭道:“不用了,這種東西,為師并不喜歡。”

君漣漪一愣,許久才說了一個好字。

不過,他也沒低沉很久,很快便又振作起來,從懷中将相思結掏出,拿給月蕪寂看,“師尊看這個!”

“……這是?”月蕪寂不解看他。

“這是相思結。”君漣漪很快給月蕪寂講解了相思結的奇妙之處,末了,巴巴的看着月蕪寂,“師尊可不可以……”

“可以的。”月蕪寂不待他說完便伸出一指,從自己發梢略過。

立馬一截頭發,斷在了君漣漪手中。

君漣漪心中一喜,忙又從自己發上斷下一截,分開和師尊的綁在一起,分裝進兩個香囊中。

一個系在了自己腰間,一個小心的系在了月蕪寂腰間。

君漣漪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離。”

月蕪寂默默地聽着,微微發了愣。

君漣漪沒有問月蕪寂因何而受傷,他一直在努力着,等着自己有一天能真正站到月蕪寂身邊,替他分憂,讓他有苦能毫不猶豫的朝自己訴。

月蕪寂這次似傷得不輕,哪怕逍遙子隔三差五的來看了幾次,都不見好的。君漣漪對此憂心得不行,隔三差五就跑容玉那裏學習醫法,恨不得自己也能是個出色的丹修,親自為自家師尊診治。

月蕪寂每一次看他往容玉那兒跑,都柔柔的笑着,看似不在意,實則手心都被自己掐出血來。

平淡的日子沒過幾日,很快便又出了變故。

這一日,君漣漪回來沒看到月蕪寂,正想出門去找,結果,一出門,竟是遇到了逍遙子。

逍遙子十分凝重地看着他,開口,語氣亦是十分嚴厲。

“君漣漪。”他喊他。

君漣漪莫名感到幾分畏懼,點點頭問:“掌教真人有何指教?”

“我問你。”逍遙子眉頭皺成川字,“前段時間,你在風月樓時,是不是救過一個人?”

君漣漪心跳頓時漏掉一拍,一時啞口。

逍遙子咄咄逼人道:“君漣漪,回答我,是與不是?”

君漣漪不自覺後退一步,點點頭。

倏然,一道掌風襲來,君漣漪壓根來不及反應,便聽得‘啪’的一聲。

頓時,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臉,看向逍遙子,卻見逍遙子再次擡起了手,憤然道:“那那魔界尊主說的都是真的了?是你救了他?你還知道他的身份?君漣漪,你可還記得,你是誰的弟子?你可知,你所做的這一切,會給整個人族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話落,掌風再次落下。

君漣漪心間一跳,立馬閉上了眼。

但這一掌,卻并未落下,而他耳邊,亦是傳來了容玉溫和的聲線。

“師尊手下留情,這次,并非大師兄一人之過,你要罰便連我一塊罰吧!是我同師兄一起,救了魔尊的。”

話音剛落,君漣漪便聽到了有膝蓋跪地之聲。

他倏然睜眼,便見,容玉正雙膝跪地,死死的抓住了逍遙子的手,滿眼祈求的看着逍遙子。

君漣漪怔愣住,喃喃開口:“容玉……”

容玉聞聲,拉了拉他。

君漣漪頓時明白過來,雙膝點地,同容玉一起,跪了下來。

逍遙子看也未看君漣漪,對容玉道:“玉兒,你糊塗啊……”

容玉仰頭看他,咬牙:“對不起師尊,但這錯,真的并非師兄一人之過,容玉甘願……”

“你想跟他一起受罰,那也得人家願意給機會才行。”逍遙子不待容玉說完,打斷着看向君漣漪,冷哼一聲,繼續道:“現在魔尊就在外面,你師尊正和他對峙,如何抉擇,全權交由你師尊定奪。”

逍遙子并未說魔尊給的是什麽抉擇,但只需聽到月蕪寂正和顧淩對峙,君漣漪便已再沉不住氣,起身飛奔而去,就連最基本的禮數,都忘了。

容玉見狀,也想跟着去,卻被逍遙子按住,“這個事情,越少人參合進來越好,玉兒,為師也是為了你好。”

容玉不解看向逍遙子,卻見逍遙子輕嘆了一口氣,朝他搖了搖頭。

君漣漪本以為,月蕪寂對上顧淩,必然又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卻不想,他想象中的大戰并未開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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