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道心 (1)

別人都稱月蕪寂是聖人, 是君子,是高高在上無欲無求的仙尊。可只有月蕪寂自己知道,他有情、有欲、而且私心極重。

他想要君漣漪, 想和君漣漪在一起,想将這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 都奉到君漣漪眼前。

因此,在面對君漣漪如此請求之時,他本能地就張了張口,想回一個好字。

可……

幸在這毒雖催發情/欲, 卻不擾人的神智。

二人如今這個局面, 倘若他在這裏真的碰了他的話, 今後漣漪知道了真相, 會如何看待他?

他真的……再也不想傷他哪怕一點點了。

抓住君漣漪試圖往他下面探去的手,月蕪寂默默閉上眼,咬牙道:“莫要這樣, 我有辦法解你身上的毒。”

君漣漪茫然的看着他, 雖聽懂了他的話, 但他太過難受了,腦子一時還是沒有轉過彎來。

月蕪寂将他拉入自己懷中抱住,随即伸出自己的食指, 毫不猶豫的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了一道傷口。

血, 瞬間從手腕中滲出, 順着手腕滑落, 滴滴落入身下的沙子中, 頓時引得沙子底下, 一陣亂顫。

可, 深陷**之中的二人, 卻是誰都沒有發現。

月蕪寂将劃破的手腕遞到君漣漪唇邊,面色依舊那樣冷淡,語氣依舊那樣平靜,“喝了它,一會兒就好了。”

君漣漪總算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水光潋滟的眼看着那不斷往外冒的血,又看看月蕪寂,有些猶豫。

月蕪寂解釋道:“我本出生于丹修世家,自小便嘗百草,食毒物,身體早已變得百毒不侵,體內血液亦是,解毒良藥。你剛剛是被這裏的毒情蠍咬了,才會出現如此情況,只要喝了我的血,馬上就會沒事的。”

他的劍術那麽好,竟然是出自丹修世家?君漣漪詫異的睜大了眼,有點不太信,但基于眼前男人一直以來都對他未存什麽惡意,且他身上确實難受至極之故,躊躇片刻,他還是低頭,含住了對方的手腕,輕輕吸吮着對方的血液。

與他人不同的是,月的血液竟無一絲血腥之味,反是一股淡淡甜味夾雜着莫名香氣,在唇齒之間蔓延開來。

這樣的味道,竟是讓他……有一點點着迷。

君漣漪不自覺的多吸了兩口,直到感覺到身體的熱意,真的在緩緩退去,才擡頭,看向了月蕪寂。

月蕪寂感受着手腕的輕柔觸覺,不自覺地就想起他們的曾接過的吻。

那感覺……也是這般觸覺,柔柔軟軟的,像香軟的糕點一般,甚是香甜。

他不自覺紅了面頰,體內欲/望越發高漲起來,正要調動靈力将體內**壓下之時,卻見君漣漪擡了頭。

他被驚了一跳,連忙撤去靈力,掩去眼中慌亂,淡淡問他:“是不是好多了?”

君漣漪認真的點了點頭,道:“謝謝。”

說完,他垂眸,看向月蕪寂的手腕,見他的手腕還在流血,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傷口按住,道:“你又幫了我一次,我幫你包紮傷口吧。”

月蕪寂點頭,沒有拒絕。

君漣漪從自己的儲物袋裏面拿出常備的創傷藥,先遞了一顆口服的到月蕪寂唇邊,“吞了。”

月蕪寂乖乖就着他的手将藥吞下,随即一眼不眨地看向君漣漪,默默地看他認真為自己包紮傷口的樣子。

最後在紗布上打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君漣漪勾唇擡眼,看向月蕪寂,“好了。”

月蕪寂這才将目光放到君漣漪替他包紮的傷口上,頓覺哭笑不得。

君漣漪受傷的次數不少,但幾乎每一次,要麽他就放着不管,要麽就是別人幫他包紮的,他自己在包紮傷口這回事上,實在沒什麽天賦。

看着自己手腕上那被綁上的厚厚百層紗布,唯有那個蝴蝶結綁的甚是可愛,月蕪寂兀自笑笑,贊道:“綁的還算不錯。”

君漣漪自認為也很不錯,笑笑道:“當然,也不看看本座是誰?”

月蕪寂真心被他逗樂,微微一笑,不再說什麽。

這時的君漣漪卻猶豫着,多次欲言又止起來。

月蕪寂見狀,疑惑看他一眼,問:“你可否還有其他事?”

“那個……”想到自己今日在這片海域中的種種遭遇,君漣漪伸出食指,有些尴尬地撓撓面頰,顧左右而言他了好一會兒,才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看向月蕪寂,道:“今日之事,多虧了有你,本座才能一次次的化險為夷。本座真的很感謝你,無以為報……”他說着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來,交給月蕪寂,繼續道:“這是本座魔界的通行令,你以後若是遇到什麽麻煩,需要本座幫忙的話,可拿着此令牌直接去魔宮找本座,本座必當全力相協,以還今日之恩情。”

月蕪寂眸色頓時亮起,那藏在袖中的手,竟是激動的微微顫抖起來。

他看看君漣漪,又看看那令牌,點了點頭,努力克制着不斷顫抖的手,道:“那以後若是我真的需要尊主幫忙的話,還請尊主多多指教了。”

君漣漪微點頭,“指教不敢當,若是本座能辦到的,本座一定竭盡所能為你去辦。”

月蕪寂笑笑,小心将令牌放進懷中,像是揣着什麽稀世珍寶一般,不再多語。

君漣漪見狀,也不再接話。

二人又各占一方,靜靜的坐入了自己的小角落裏。

不知道是不是在這裏面沒有時間觀念的緣故,君漣漪明明感覺在這裏沒待多久,卻在又睡了一覺之後,再醒來,感覺到了體內充斥滿了靈力。

竟是,他的靈力已然全部恢複了。

君漣漪心中一喜,忙擡起自己右手,在手心點燃一簇魔火,見魔氣也恢複得差不多了,立馬擡頭看向了月蕪寂,喜道:“本座的力量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你的呢?你恢複得如何了?”

月蕪寂擡眼看他,稍頓片刻方開口:“我也恢複的差不多了。”

他其實說了謊,他的靈力從一開始就沒有用盡。

說自己靈力用盡的原因,不過是他為了給自己找留下來陪他的借口罷了。

二人竟是如此默契,就連修為都是一起恢複的,這讓君漣漪感到十分欣喜,忙起身朝月蕪寂走過來,朝他伸手道:“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們就快點上去,早日離開這裏吧。”

“嗯。”月蕪寂點頭,猶豫片刻,朝君漣漪伸出手,握住了他那只,朝他伸出的手。

如此大坑,在二人修為都尚在的情況下,想要上去,實在太過輕而易舉。

君漣漪率先一步踏風飛向了坑頂,随即看向下面的月蕪寂道:“快上來!”

月蕪寂朝他微點的點頭,随即也踏着風,飛了上去。

二人結伴,都不約而同的走到了冥泉邊。

君漣漪挑眉看向月蕪寂,問:“既然已經商量好了要平分,那便誰也別占誰的便宜,我們一起動手吧!”

月蕪寂點頭,沒有拒絕。

二人同時出手,像是較着勁一般,都努力的将冥泉裏的鬼氣往自己身體裏吸。

幸在這冥泉裏面的鬼氣實在不少,哪怕兩個人平分,君漣漪依舊感覺丹田內被鬼氣侵占得滿滿當當,再是吸入不了半分。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這一刻,君漣漪卻深刻意識到了,若是月不與他平分這鬼氣的話,他一個人根本吸收不了這些鬼氣。

若是強行吸收的話,只會落得個暴體而亡的下場。

輕輕呼一口氣,君漣漪最後看一眼月蕪寂,朝他微點了點頭,道:“後會有期。”

話剛一落,他便踏風而去,甚至都不等月蕪寂的回話。

月蕪寂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越來越小,微微勾了唇角,喃喃道:“後會有期。”

君漣漪回到小清閣之時才發現,竟離自己去取冥泉,才堪堪過了一天而已。

清姬得知他歸來了之後,立即來見了他,面色竟是鮮少的凝重起來。

“藍桉他,敗了。”清姬道。

“什麽?”君漣漪被驚得立馬從座位上站起,來不及去關心戰況如何,連忙問道:“那藍桉呢?他本人怎麽樣?有沒有事?”

清姬眉頭輕輕蹙起,一副難言之色。

君漣漪立馬加重了語氣,厲聲問道:“本座在問你話呢!”

清姬被驚了一跳,忙單膝點地,搖搖頭道:“他……不太好,尊主你現在的話,去風月樓,或許還來得及見他最後一面。”

君漣漪心中一緊,不敢置信地搖搖頭,卻是不敢耽擱,忙踢開身後座椅,急急出門,踏風而去。

清姬跟在他身後,竟也沒有留下的意思,跟着他一起,踏風而起,朝風月樓飛去。

此刻的風月樓內,正被一股悲傷情緒籠罩着,從內到外,所有人都面帶愁容,有些甚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在偷偷抹着眼淚。

甚至于,在君漣漪落在他們宗門門口時,都未曾有人來阻止他,進入風月樓。

君漣漪只微微詫異過後便朝裏闖了進去,怒喝:“藍桉,藍桉現在在何處?”

衆人聽到他的聲音,紛紛朝他投來目光。

那些目光中,有仇視,有懼怕,有淡然,也有羨慕的。

可是,他們用這些眼光看他,卻沒有一個人願意上前來,來給他帶路,或是告訴他,現在藍桉在何處。

君漣漪怒不可遏,一掌擊在殿內一張案子上,瞬間将那張案子擊得粉碎,怒道:“本座在問你們話呢,你們啞巴了嗎?”

風月樓的人,依舊只低着頭,誰也不願做那第一個開口之人。

遲遲得不到回答,君漣漪已是再沒有耐心再等待,在手中聚了魔氣,正打算大鬧一番時,人群中,終于有一個諾諾的聲音,傳了過來。

“掌教真人在三清閣。”

君漣漪手中的動作一頓,立馬擡眼冷冷看去,卻驚得那個人不自覺的,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可君漣漪卻并沒有因為他害怕而選擇放過他,反是一伸手,隔空将那人吸了出來,道:“三清閣在哪,帶路。”

那弟子早已吓得瑟瑟發抖,又怎有半點拒絕的勇氣?

只見他忙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地求着饒,“尊主饒命,尊主饒命,小的不過是個剛入門不久的小弟子,實在沒有和您作對的意思,您……”

他羅裏吧嗦地說了一大堆,直聽得君漣漪不住皺眉,怒斥道:“帶路,就放過你。”

終于,那弟子停了求饒之語,連連稱是,然後起身朝殿外走了去。

君漣漪随意瞥了一眼殿內之人後,沒再理他們,甩袖而去。

那弟子抄着一條小道,朝君漣漪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從這裏走是近道。”

君漣漪微點頭,沒有絲毫猶豫的,跟在他後面。

大概行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君漣漪終于,在眼前看到了一個偏院。

那弟子走到此處時便不再往前走,一回身,再次對着君漣漪作了一揖,顫顫巍巍道:“這、這裏就是三清閣了,因為真人下了結界的緣故,我們山門中人沒有一個人能進去。他那天回來之時受了很重的傷,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那弟子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是真真切切地露出了擔憂之色,直看得君漣漪心中又是一緊,朝他揮揮手,道:“本座知道了,你退下吧!本座進去看看。”

“是。”那人再次鞠了一躬,随即便化作青煙,消失在了君漣漪眼前。

君漣漪收回眼,看向眼前的三清閣,眸色沉了沉,毫無顧忌的,朝裏面走了進去。

意料之外的,他竟是沒有被任何結界隔斷在外。

入內後,君漣漪看着這院子裏的裝潢設計,莫名有一股熟悉之感。

直到——

看到院子裏的那棵桃花樹,他才想起,這地方竟是和他十多年前第一次來風月樓所住的地方,陳設一模一樣。

他微微有些詫異,現在卻不是多想這些東西的時候,連忙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朝屋內走去。

“藍桉!”他尋着氣息找到藍桉的時候,藍桉正躺在床上。

那張床,還有他曾經刻上的,月蕪寂的名字。

這張床,竟是他之前在風月樓用過的那一張。

君漣漪頓時覺得心間有些發堵,緩緩擡眸看向了靜靜躺在床上的藍桉。

此刻的他,雙目緊閉着,臉色煞白,胸口之處還在往外淌着鮮血,竟是已将一身白衣染得通紅,那垂落在床邊的血衣,還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血。

君漣漪看此情景,心間頓時一緊,忙幾步走上前去,撲到床邊,“藍桉……”

可真正靠近之時,看他這副模樣,一時之間竟是又不知,該從何下手,就連聲音,也不敢太過大聲,生怕擾了他一般,只敢輕輕的,一遍又一遍喊他:

“藍桉。”

終于,沉睡中的人眼睫輕顫,竟是真的,緩緩地睜開了眼。

君漣漪見狀,心中頓時一喜,再不敢耽擱半分,連忙在掌心聚起靈力,放到了他的傷口之上,企圖治愈他那還在不斷流血的傷口。

卻聽藍桉虛弱無比的聲音傳了過來,“漣、漣漪……”

君漣漪心中微微抽搐着,垂眸看他,“我在,藍桉,我在。”

“在臨死之前能見你一面,真的是太好了。”藍桉唇角微微勾出一絲笑意,緩緩擡起了自己的右手,抓住了君漣漪那只給他不斷輸入靈力的右手,頭微搖了搖,“沒、沒用的,不要白費力氣了。”

經他這麽一提醒,君漣漪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是在不斷給他輸入靈力的情況下,那傷口,卻沒有一絲愈合的痕跡。

他眸子頓然一縮,唇瓣顫抖着,喃喃開口道:“為什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愈合不了?為什麽……”

他的心在一抽一抽的疼着,眼中竟是以他都不察的情況下,漸漸蓄滿了眼淚。

藍桉心疼的看着他,另一只手努力的夠着,想要去為他擦拭無聲落下的淚,卻……終究是差了那麽一點距離,反牽動了胸前傷口,引來一陣猛咳。

“咳咳……”他費力的咳着,好似要将肺腑一并咳出來一般,直咳得君漣漪心間不斷的緊縮着,再是顧不上那傷口,直接就着他握住自己手的手,将他擁入了懷中,讓他靠在了自己胸膛。

“對不起藍桉,對不起……”他緊抱着他,心中悲戚自責到了極致。

他明明早就應該預料到這種結果了,他那個時候就應該拼了命的去阻止他的,他為什麽不阻止他呢?他明明知道會有這種結果,他為什麽不阻止他?

君漣漪的淚無聲的落着,竟是比之剛剛,更加洶湧。

藍桉再次擡手,這一次,他終于可以夠到他的眼角,為他擦去那一滴又一滴,落下的眼淚。

他的指腹輕擦着他的面頰而過,指腹下的觸感,是那樣溫暖,可落下的淚,卻是那樣冰涼,落在他手上,卻好似寒到了他心上一般,凍得他的心一陣陣發疼,竟是比那劍剛入心時,更加疼痛。

他的少年本應是那修真界的天之驕子,人中龍鳳,他本該如那天上的太陽一般,熱情洋溢的,可如今卻……

藍桉眸中透出哀傷來,輕搖了搖頭,氣若游絲道:“你不用向我道歉的,你根本就不欠我什麽,是我……對不住你。”

以前的藍桉,對于妖魔為惡,人為善,他的道心是懲惡揚善毫不懷疑。

可自從遇見了君漣漪,他才知道,有一些事情其實并不是那樣絕對的。

妖有善,人有惡,善惡本就不應該有種族之分。

直到……那把劍入他心頭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過來,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道心,原來在他面對君漣漪時,竟是那樣的脆弱不堪,無需他做什麽,他便自主放下了心上城牆,讓他擊得潰不成軍。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醒悟過來,他之前一直所堅持的道心,根本就不是他的道心,他真正的道心,就在他眼前。

而之前他所堅持的,是宗門,是他師尊,是這個俗世,強加給他的道心。

以至于他忘記了所謂真正的道心,是心之所想,心之所向,心之所堅。

他心中所想的是君漣漪,心中所向的是君漣漪,心中所堅持不移的,依舊是君漣漪。

他的道心,便是護他一世長安啊……

藍桉苦澀的閉閉眼,竟是覺得有些遺憾,自己竟是在即将失去生命的時候才悟到這一點。

其實他多想,活下來,成為他今後走的路上的一塊墊腳石,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雖然這樣會被千人唾罵,萬人踐踏,可現在的他,真的不在乎這些了。

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世人說他嗜血殘忍也好,說他暴戾至極也罷,可至少在他眼前,他還是那個心底柔弱,熱情洋溢的少年。

這樣的少年,又如何能與天鬥呢?

苦笑着緩緩睜開眼,那一刻,藍桉仿佛已看到了眼前少年的結局一般,眸中緩緩溢出淚來,再一次開口:“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悟道太晚了,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來。

對不起以後不能保護你了,是我……太弱了。

對不起,我明明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卻仍是……說不出勸阻你的話語來。

對不起,我……弄髒了你的臉了。

看着自己指腹沾上的血色染上君漣漪的眼尾,藍桉緩緩地落下了手,眼也漸漸合上,再見不了他此生少年一眼。

君漣漪抱着他的手在微微顫抖着,雖然心底早已明了,但唇依舊噏合着,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藍桉……”

只是懷中青年,再應不得他半分。

青年氣息已絕,那籠罩在三清閣的結界也自然而散。

不稍片刻功夫,風月樓的弟子們便陸陸續續的趕到了,瞬間功夫,便将整個三清閣擠了個滿滿當當。

清姬,亦混在其中。

她看着君漣漪懷中的青年,眸中難得的露出了幾分悲憫神色了,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因為君漣漪還将藍桉抱在懷中之故,風月樓的弟子們雖都已經趕到,卻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讓他放開他們的掌教真人。

他們都默默地垂首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被圍在中間的二人。

直到——

君漣漪将藍桉從床上抱起,喃喃開口:“我帶你離開這個束縛你一生的地方,從此海闊天空,再不受這世俗的半分紛擾影響。”

終于,見此狀況,有風月樓的弟子大膽急步上前,擋住了君漣漪的去路。

他面上仍帶着幾分懼色,卻依舊大着膽子道:“尊主,藍凜真人乃我風月樓掌教真人,即便是隕落了,也應葬于我風月樓的內,還請……”

“滾!”

不待那人把話說完,君漣漪便冷然擡眼,只一個眼神,竟就将那人擊退了好幾步,直到有人在身後抵住他的背,他方堪堪站住。

那人心下不滿,還欲再說什麽,卻在擡眸之際,對上了君漣漪冰冷的眸子,不禁一驚,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

君漣漪冷冷道:“看在藍桉的面子上,本座不會把你們怎麽樣,但……”他的目光在剛剛阻他之人面上一閃而過,眸色又冷了幾分,繼續道:“你們若敢再阻本座,就休怪本座手下不留情了。”

此話一出,衆弟子皆是一愣。

但,風月樓畢竟是風月樓,樓內弟子雖也有軟骨頭,但這種人實在是少數。

面對着如此威脅,他們不但不退,反都往前踏出了一步,一副蠢蠢欲動之勢。

直到——

“都住手!”一道清亮的聲音自衆人身後傳來。

衆人一怔,皆紛紛回過頭去,看向了來人。

君漣漪亦是緩緩擡頭,将目光落在了來人身上。

來人是一個小厮,着的是粗布麻衣,一看就不是門內弟子,可門內弟子中,卻沒有人不認識他。

他就是平日裏跟在藍桉身邊侍候他的小厮,小九。

小九疾步趕來,又道一聲:“住手,通通都把劍放下。”

衆弟子見狀,一時間面面相觑,都猶疑的看向他。

在那群弟子中,一個衣服顏色比較深的弟子,更是向前一步從人群中走出,詢問道:“小久何故叫我們停手?我們要不把屍體搶過來,誰知道他要把我們掌教的屍體帶去哪裏,又會怎麽處理?”

小九朝那弟子鞠了一躬,禮貌道:“大師兄。”随即,又面對了君漣漪,朝他同樣鞠上一躬,“尊主。”

君漣漪目光微動,卻未有任何動作。

小九目光落在了藍桉的屍體上,眸中痛色一閃而過,随即又擡眸對上君漣漪的眼,道:“真人在臨出征之前,曾有一句話交代給我,讓我轉達給尊主。”說話間,他又轉過身去,面對着衆位弟子大聲道:“以及各位師兄弟們。”

衆弟子聞言,瞬間嘈雜起來,紛紛猜測着,他們的掌教真人,臨死之前到底留了什麽話給他們。

小九深吸一口氣,再次轉身面對了君漣漪,道:“他說‘若我此次前去遭遇不測,我希望我的屍體不要再葬在風月樓內了,如果魔界尊主想要過來把我的屍體帶走,那就讓他帶走,如果他不過來的話,就把我的屍體焚燒成灰,然後交給魔界尊主,讓他把我撒在雲夢山上。’”

此話一出,衆人皆喧,紛紛質疑着他話的真實性。

古往今來,能夠做風月樓的掌門,皆是一件十分榮耀之事,沒有一個掌門人在身隕之後是不想葬在風月樓,接受風月樓的弟子朝拜供奉的,藍桉此遺言,還是第一個。

小九像是知道自己的話沒什麽說服力一般,又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來,打開,展示在他們面前。

“若是不信的話,我這裏有真人的親筆書信以做證明,師兄們可以親自查證。”

話一落,那被稱之為大師兄的青年,立馬就上前來,将那信接了過去,反複看上了好幾遍,在确認是藍桉的親筆書信之後,複雜的看了一眼藍桉的屍體,終于朝一旁的弟子們使了一個眼色。

弟子們示意,紛紛散開來,給君漣漪讓出了一條道。

小九再次把那書信疊好,遞給君漣漪,道:“這封書信也是給您的,您收好。”

君漣漪對他點頭致謝了後,再不看其他人一眼,抱着藍桉緩緩地出了風月樓。

清姬緊随其後。

君漣漪把藍桉葬在了雲夢山的後山上,在藍桉的墳旁,另外還聳着兩座墳,一座是君漣漪的,另一座是小月牙的。

而在這三座墳略遠的位置上,亦是孤零零地聳立着一座孤墳,那是月蕪寂的。

君漣漪在藍桉墳前守了七日,七日未曾與任何一個人說過話,就算是小月牙來,他也只是将小月牙緊緊的抱在懷中,不言不語。

小月牙向來是十分體貼他的,從來都不會吵鬧的去要求他什麽,她只會默默的陪在他身邊,像個小大人一樣,依偎着他。

這期間,容玉也來了好幾次。

清姬總對容玉說,人死不能複生,讓他去勸勸君漣漪,讓他不要傷心過度,現在還是以大事為重的為妙。

容玉卻總搖頭,不曾勸過他半分,每一次來,都會陪他待上一兩個時辰,然後回去,下次再來。

守完墳回到魔宮時,君漣漪立即就召見了與藍桉一同出征的魔将,厲聲問道:“你可認得,此次出征與你們對峙的仙界主帥,是誰?”

那魔将單膝跪地,十分堅定道:“認得,正是前不久,在人界隕落的風清真人。”

“風清真人?”君漣漪驚訝得微微睜大了眼,不解地看向清姬。

清姬連忙解釋道:“據說那風清真人亦是功德圓滿,迎來了飛升天劫,結果渡劫失敗,死在了那天劫之中。可這些都是傳言,到底渡劫成功與否,也沒有人親眼目睹過,說不定期間出了什麽岔子,也未可知。不過現在他既然出現在天界,那只能證明,他渡劫是成功了的。”

君漣漪眸色微沉,心下一時間像是打翻了調味料一般,五味雜全。

風清真人……

竟是他,藍桉此生最崇敬的師尊。

想到什麽,君漣漪的眸色倏然冷了下來,道:“藍桉中劍之時,你可有看清,是誰刺傷的他?”

那魔将立即垂首,恭恭敬敬道:“是風清真人,屬下親眼看到,是他将劍親手刺入了藍主帥的心口的。”

果然是他!

君漣漪暗暗握緊了手中拳,冷聲道:“好,本座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

“是。”那魔将聽命,垂首退了下去。

清姬見君漣漪一副像是恨不得立馬将風清真人撕碎的模樣,掩嘴輕笑道:“尊主要親自領兵,會上一會那風清真人嗎?”

有時候君漣漪是真的不得不欽佩清姬那觀察人心的能力,只需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就能将人看透。

此刻,他确實是這樣想的,而且他想立馬這樣做。

于是他下令,“明日,本座親自去會上一會那風清道人。”

清姬呵呵笑着微微伏身,“是,尊主。”

君漣漪親自主征,清姬作為他的副手,是必然會跟着他一起去的。

那一天,站在人間的土地朝上望去,便能看見滿天紅霞,美麗至極。

可是卻沒有人知道,那并非紅霞,而是仙魔們鮮血噴湧在白雲之上,所染出來的紅色。

風清真人,君漣漪對他的印象其實一直都挺好的,或許是在那一段時間裏,沒有對他落井下石之人,他對其印象都挺好的,風清真人只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而已。

這個年過百歲的老人,以前他只覺得他迂腐,太過保守,但卻是真有一顆正義之心,是個好人的。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老人,居然會對自己親自帶出來的徒弟,做出這樣的事情。

想到藍桉,他就心裏發疼,看風清真人的眸子便越發冰冷起來。

“風清真人,好久不見。”他緩緩開口,像熟悉已久的故人一般,和他打着招呼。

誰曾想,風清真人見了他,卻比他更為憤怒,拔劍就迎了上來,怒斥道:“君漣漪,你這妖人,你害藍桉誤入歧途,不知悔改,今日,本真人就要替天行道,替寂月仙尊教訓教訓你這妖人。”

妖人,真是久違的稱呼了。

君漣漪微微勾唇看向風清真人,眸中迸發出恨意來,漸漸握緊了手中長劍。

這把劍,是一把通體血紅的劍,亦是他的佩劍之一,不是什麽有名的劍,材質卻也是極好的,劍靈也有千年之久,名為伏仙,意欲,專斬仙人。

對付風清真人,足矣。

不緊不慢擡起手中劍擋去風清真人的攻擊,君漣漪勾唇開口:“呀,風清真人現在既已位列仙班,那就讓本座瞧一瞧,你的真正實力吧。”

說完,他手中的力道加重,動作也越發加快,狠狠地執劍,反壓住了風清真人的劍。

氣勢,竟是突然之間爆漲了好幾倍。

風清真人詫異的看向他,手中動作不敢有半分懈怠,努力地接着君漣漪的出招,卻仍是感覺,有幾分棘手。

他緩緩皺眉看向君漣漪,卻見他唇角的笑意越發濃郁,一臉的輕松之态,好似和他對峙,根本沒拿出半分實力來一般。

風清真人的眉頭越發皺緊了些,死死的握住手中劍,将更多的靈力注入劍中,竟是試圖反壓他一籌。

可——

君漣漪并未讓他如願。

君漣漪将魔氣又注入劍中一些,依舊狠狠地将他壓制住。

看他慌亂,看他掙紮,看他驚恐,君漣漪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快感來,不禁朝他挑了挑眉,開口道:“風清真人,被人壓制的感覺如何?”

風清真人手中的動作一頓,擡眸看向他,眼中有複雜神色一閃而過。

君漣漪卻并未對他留情,趁此時機又朝他打出一道劍氣,直逼風清真人心房。

風清真人大驚,急急收劍反跳後撤,狼狽模樣,不堪入眼,卻好在,是躲過了這一擊。

他緩了緩因為驚吓而狂跳不已的心髒,怒視着君漣漪,狠狠咬牙,“你這妖人!”

君漣漪大笑出聲:“妖人?說本座嗎?”

風清真人怒瞪向他,“這裏除了你,還有誰?”

君漣漪輕輕睨他一眼,涼涼道:“可作為妖人的本座,亦從不會對自己親手養大,且崇尚自己的親徒下死手,而自稱為人間正道的您,卻毫不猶豫的将劍刺入了他心髒,風清道人,妖人這個稱呼,與您相拼,本座可不敢當。”

風清真人似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提到藍桉,微愣了愣,随即越發震怒,厲聲呵斥道:“你還好意思提藍桉,若不是你,他怎會落得今日下場?若不是你,他怎會如此執迷不悟?若不是你,我又何須将他斬于我劍下?”

他說着話時,情緒明顯越發激動起來,竟是不待話說完,就再次執劍朝他攻了過來,“都是因為你,藍桉才會死的……”

聽此語,君漣漪只覺嘲諷至極。

明明眼前人才是藍桉最為親近之人,可他們相處這麽些年來,眼前人卻絲毫不懂,藍桉的心思。

他看着眼前的風清真人,突然覺得有點可悲,放輕了聲音問:“就是因為他違背了你之前強加給他的道心,所以你就要殺了他嗎?他可是你……親自養大的孩子呀!”

風清真人一愣,已過百歲的老人,此刻眼中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