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暈眩
閱兵儀式集訓的日子,單調而枯燥,甚至可以說是苦不堪言。連續的高溫完全沒有要降下來的意思,一天比一天更加炎熱。李二勤偶爾在“齊步走”,“稍息”的間歇,會覺得其實路邊的知了跟蟬一定也被熱死了吧。因為空氣裏那麽安靜,只有高溫炙烤着地面,還有地面上可憐的她們。
可是不被允許說話的她們也是安靜的。
只有整齊利落的動作完成的聲音。
偶爾李二勤也會覺得這場面挺壯觀的。如果能從空中俯視的話,應該是一個豆腐塊一個豆腐塊,整齊得變換着,移動着,像是電腦命令一樣,統一,沒有任何差錯。
連日的高溫集訓,讓李二勤覺得最舒服的應該是晚上的軍訓理論知識講座。盡管理論什麽的枯燥而又乏味,可是演講廳有空調啊,而且還可以随時喝冰鎮礦泉水,有什麽是比享受着空調,并且随時能喝上一口更惬意的事情嗎?
李二勤覺得自己想不到了。
不知道是學校的安排還是巧合,李二勤在演講廳找到位置落座後,發現彭子歌跟容嗣從座位的另一頭走過來。容嗣仍舊那麽高高帥帥的,皮膚白皙到看不出有任何曬過的痕跡。可是李二勤覺得容嗣更加吸引她的是他身上的氣質。淡然的從容的,帶了微微的疏離,讓李二勤覺得他站在她無法觸及的高度。
“嘿,李二勤!”
照舊是彭子歌先出聲打招呼,然後用比原來快了一倍的速度走到她身邊坐下。可李二勤的注意力全都在容嗣的身上,直到他從容地坐在彭子歌身邊,她才說:“好巧。”
容嗣微微側過身子朝她笑了笑。
彭子歌左顧右盼觀察半天,問:“哪些是我們班的女生?”
李二勤跟着看了看:“我過去的這一排,還有前面那半排。”
“哦。诶,容嗣你看,我們班女生質量不錯。”
彭子歌說完,李二勤聽到坐在彭子歌身邊的容嗣輕輕“呵”了一聲,低沉又短促的輕笑,聽不出任何感情,但是李二勤覺得自己的臉熱了起來。
李二勤覺得自己很想跟容嗣說說話,可又不知如何開口,有些懊惱得扯着迷彩服的衣角。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小心思,所以沒有人說話。她有些不高興得想,明明平時彭子歌那麽能說,為什麽今天總是不開口。
像是聽到了她內心的埋怨,彭子歌撞了下她的手臂:“這一排過去都是我們班的男生,還有後面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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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勤象征性地掃視了一圈,視線在經過容嗣的側臉時不自覺停頓三秒,做下結論:“哦。”
還有很多學生依次進來往後排落座,周圍有些吵鬧,前後都有叽叽喳喳的說話聲跟嬉鬧聲。
李二勤無聊得捏着手中的礦泉水。
喀啦喀啦。
彭子歌又戳她手臂:“李二勤,你還是一點都沒曬黑啊。”
“唔。”她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麽。
然後她聽到容嗣說:“白了些。”
她跟彭子歌幾乎同時扭頭看容嗣,容嗣似是不好意思得摸摸鼻子:“我覺得李二勤好像白了些。”
“燈…燈光原因吧。”不知為何她就有些結巴了。
容嗣還是輕笑,無所謂的樣子。
“我就黑得跟碳一樣,都快反光了。”彭子歌懊惱。
聞言,李二勤往自己口袋裏摸了摸,遞了個東西給彭子歌:“吶,拿去。”
“什麽?”
“防曬啊!不識字麽?”
彭子歌的臉嗵得紅起來:“诶,我只是沒注意。”
“挺好用的,還有修複功能。”她認真檢查彭子歌鼻梁處脫皮的部位:“你的曬傷還挺嚴重,也許還能補救。”
沒有輕易收人東西習慣的彭子歌尴尬得捏緊拳頭:“不太好吧?”
“拿去。”李二勤語調平淡:“我還有很多。”
彭子歌還在猶豫。
“拿去啊!”李二勤催促,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又說:“你當曬傷藥膏塗,就不丢臉了。”
一直安靜聽着兩人對話的容嗣又笑起來,李二勤不解得看向他。
“啊?”可彭子歌不明白她的意思。
“男生塗防曬的确比較奇怪,但是你都曬傷了。”
這下彭子歌徹底被打敗了:“我不是認為男生塗防曬丢臉。”
李二勤做了個意外的表情:“那你在害羞什麽?”
彭子歌乖乖閉嘴收下防曬霜。
李二勤又開口:“早上塗一塗就可以了。”
彭子歌默默點頭:“謝了。”
李二勤沒理他,面無表情得看向前方。
晚上散場,睡了兩節課的李二勤站起來迷迷糊糊跟容嗣還有彭子歌道別。剛走出演講廳,就被女生們給圍住了。
“李二勤!跟你說話的帥哥叫什麽名字?”她們口中的帥哥指的是容嗣。
“嗯?哦,彭子歌。”可李二勤顯然誤解了。
“好帥啊!我們班的?”
李二勤點頭,同時有些不認同得看了看女生們。她認為彭子歌的确有點帥,可是明明容嗣更加耀眼吧。
“你們怎麽認識的?關系很好麽?”
李二勤:“醫務室打吊針的時候認識的,也不算很熟。”
“太帥了!”
李二勤搖搖頭,對大衆的審美表示不贊同。然後一個人慢慢悠悠得回了寝室。
沒料到的是,李二勤回寝室之後依舊躲不過大家的拷問。
“二勤!彭子歌身邊的帥哥是誰?”
“容嗣。”
“我們班的?”
“嗯。”
“诶,他就是那晚我在超市看到的男生,結果真的是我們班的,好幸運!”
李二勤好心情得笑起來,對室友的審美感到欣慰的同時,油然升起一股她自己都不知道來自哪裏的驕傲感。
容嗣就是很好看的。
日複一日單調的集訓終于接近尾聲。李二勤中途有遠遠見到過容嗣跟彭子歌一次,兩人還是形影不離地站在一起。大概是防曬霜起了作用,彭子歌似乎白了些。也不知他怎麽在人群中抓到李二期的身影,竟然沖她無聲得做了個“嗨”的口型,露出一口大白牙,特陽光得笑。
彭子歌的舉動引起了容嗣的注意,然後他的目光随着彭子歌的移過來,落到李二勤身上時,有微微的意外,接着跟着笑了。
世界突然安靜了。
容嗣還是一點沒變。
即使隔着人群,李二勤還是看到容嗣的眼裏亮亮的,仿佛盛了星光。
她聽到自己心髒漏跳一拍的聲音,天旋地轉地,連腦子都暈到一片空白。
那天下午,李二勤在站軍姿的時候,筆挺挺栽倒在水泥地上。腦袋着地的瞬間,摔得滿頭的血。
自然是引起了一片混亂。
消息傳得很快,連訓練場地有些遠的容嗣班級也很快聽到傳聞。
果然不一會兒教官就過來宣布:由于酷暑難當,下午的訓練臨時取消,并且每個學生可以去食堂領取一份免費的冰鎮綠豆湯。
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帶給了學生們莫大的喜悅,很快蓋過了“有個學生暈倒了,摔得滿頭滿臉都是血”這樣不知真假的消息。
彭子歌跟容嗣在食堂吃綠豆湯的時候,消息已經變成了:“聽說那個暈倒的女生,來不及搶救死掉了。”
聞言容嗣笑了笑,沒有發表議論,只是不經意地掃視食堂一圈。
可彭子歌就沒有那麽淡定了:“真的假的!不會吧!”
“誰知道呢!”
彭子歌皺起眉想了想,然後又站起身對着諾大的食堂搜索很久,問容嗣:“诶,你有見到李二勤麽?”
容嗣搖頭。
彭子歌的眉頭皺得愈加厲害:“還想跟她打聽消息呢!”
容嗣淡淡地:“可能在別的樓層吧。”
彭子歌覺得心口憋得慌:“也許吧。”
李二勤再回學校的時候,是跟着所有同學們在9月1號開學那天一起的。在軍訓的時候暈倒這件事,讓李二勤的父母堅決不再同意寶貝女兒接着去煎熬。李二勤吃着雪糕,摸摸自己包着紗布的額頭,心安理得地跟父母的意見達成一致。
開學那天,李二勤已經拆掉紗布,只在受傷的地方貼了個小小的創口貼來遮掩還沒完全愈合的疤痕。
因為決定在學校住宿,出發前李二勤的媽媽拖了又拖,直到不能拖延,才開門放人。所以李二勤到教室時,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坐在了教室裏。
慢性子李二勤慢慢挪到教室後門,在門口站了會兒才往裏面走。才走一半,雙肩包突然被人拉着往後拖了下。李二勤不用回頭就是知道是彭子歌,她理所當然到頭都不回:“你幹嘛,彭子歌!”
身後沒有聲音。
李二勤撇着嘴角轉身,然後僵直在原地。
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彭子歌,而是帶笑的容嗣。
“好久不見。”容嗣笑着打招呼。
李二勤沒想過容嗣這樣的人,也是會做出扯人書包這樣幼稚的舉動:“剛才是你拉我書包?”
容嗣點頭:“周圍也沒別人了。”
李二勤不自覺得傻笑:“好久不見。”
容嗣回手指指自己的身後:“我跟彭子歌坐那,他邀請你坐他前排。”
李二勤有些害羞:“嗯。”
李二勤跟着容嗣過去剛坐下,本來忙着跟女生說話的彭子歌立刻轉移注意力,對着她傻笑:“李二勤,後來沒有再見過你了。”
“哦,我暈倒了。”她摸摸自己額頭:“我爸媽就不同意我來軍訓了。”
“你暈倒了?”彭子歌立刻探過身子,連一旁低頭看書的容嗣也擡起頭。
“嗯。”
“那天傳聞暈倒之後搶救無效的女同學,是你?”
李二勤一愣:“那大概不是我。”
當彭子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之後,也是一愣,然後做了個道歉的動作。
“沒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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