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走吧

三人并排躺着,只有李二勤一個人坐在原地吃棉花糖,眼神淡淡看着遠處的天空。

清風一陣又一陣吹着,吹動頭頂的碎發,佛過面頰。

彭子歌閉着眼,感覺舒服得要睡着了。聽到李二勤那邊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睜開一只眼偷看。

見李二勤走到天臺邊,雙手撐在扶手上,默默盯着樓下的行人看。

他坐了起來。

容嗣感覺到動靜,跟着坐起來,順着彭子歌的眼神看到李二勤的同時,不贊同得皺起眉。

李二勤卻突然向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大喊一聲:“愛卿平生!”

彭子歌跟容嗣同時怔住。

蘇梓也驚得撐起身看過來。

李二勤那邊迅速得低下身子,彎着腰走回原來的位置,這才看到容嗣跟彭子歌目瞪口呆看着她。

她臉紅紅地,不好意思一笑:“喊得太大聲了,樓下的人都擡頭看。”

彭子歌還沒合上嘴:“你幹嘛?”

李二勤撇撇嘴,沒有回答。扭頭看到眼神裏仍有疑惑的容嗣,不自然得喝了口蘇打水,解釋:“下面一群人蹲着不知道在幹嗎。”

容嗣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吧。”

李二勤詢問得看着他。

“天臺是不允許進來的。”容嗣淡淡解釋:“估計一會兒會有老師上來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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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勤沒再問下去,乖乖閉嘴整理完東西,跟着容嗣下樓了。

“彭子歌。”

蘇梓叫住準備跟着下樓的彭子歌。

“怎麽了?”

她笑了笑,身後的長發被風吹到面前,她伸手把一縷頭發別到耳後:“我喜歡容嗣,你看有戲麽?”

在彭子歌沒發表意見,容嗣無所謂,李二勤熱烈歡迎的情況下,蘇梓加入了李二勤等人的三人行。輪到蘇梓值日的時候,三人也會留下來幫她一起完成,容嗣跟蘇梓兩人一起整理教室部分,李二勤跟着彭子歌下樓倒垃圾。籃球場邊也開始頻繁得出現蘇梓跟李二勤的身影,每次容嗣跟彭子歌下場休息,都可以看到蘇梓把冰水遞給容嗣,而另一邊李二勤遠遠地把飲料抛到彭子歌手裏。

俊男靓女的組合,如果沒有李二勤就好了。

大家是這麽說的。

那天中午李二勤從廣播室出來,聽到了這樣的話。

她捏着鑰匙正準備鎖門,聞言她把鑰匙放回口袋,重新打開門走了進去。

午自習過去半小時,李二勤還是沒有回來。彭子歌咬着指甲,隐隐覺得煩躁,頻繁得擡頭看向李二勤的空座位。值班老師來問過好幾次,他跟蘇梓編理由都編的開始舌頭大,最後還是蘇梓紅着臉支支吾吾說李二勤特殊期,回去寝室換衣服。

直到容嗣例行檢查結束,李二勤的座位還是空着。他一頓,很自然地就扭頭問:“李二勤呢?”

“不知道。”彭子歌擡頭:“今天輪到她廣播,中午吃完飯她就走了。”

容嗣點頭。

“诶,你說她沒事吧?”彭子歌接着問。

容嗣心不在焉玩着筆,沒有回答。

彭子歌見容嗣不打算理自己,正要再問。

廣播裏突然傳出一陣音樂。

彭子歌驚訝:“怎麽回事?”聽了聽,又問:“這什麽歌?”

蘇梓回頭:“防空洞。”

“這不會是李二勤放的吧?”他有些傻傻得問。

“大概。”蘇梓聳肩:“也只有她會這樣。”

彭子歌不知為何,有些驕傲得笑了笑,然後低頭繼續作業:“還挺好聽。”

然後歌聲很突兀得停止了。

“哈哈!”彭子歌吐吐舌頭:“肯定是被抓了。”

話沒說話,旁邊的容嗣起身走出教室。

容嗣順着長長的走廊走向廣播室,看到走廊盡頭穿着寬大毛衣的李二勤正低着頭挨訓,對面站了年級主任錢老師。

他面無表情得走過去,禮貌開口:“錢老師,我們班主任蔣老師讓我來找李二勤。”

正好錢老師一翻話訓得差不多了,看到是容嗣,眉眼立刻舒展開來:“容嗣啊,帶她回去吧。怎麽犯這種低級錯誤呢!下不為例!”

“嗯。”後者乖乖應下了。

等到錢老師走遠,李二勤才擡頭看容嗣,一雙眼睛湖水般透明:“蔣老師找我幹嘛?”

容嗣沉默得看着李二勤,伸手把她拉進廣播室。

“怎麽了?”李二勤問。

“你怎麽了?”容嗣反問。

李二勤撇撇嘴,沒有說話。

容嗣等了會兒,沒有等到李二勤的回答,站起來走到門口:“回去吧。”

李二勤站起來跟上,不放心地再次問:“蔣老師找我幹嘛?”

“他沒找你。”

“哦。”她跟着他走出去,不忘回頭鎖上門,想了想,突然對着容嗣的背影說:“是你找我。”

容嗣回頭看她一眼。

她站在原地,也清清涼涼看着容嗣。

兩人又是一前一後回到教室。彭子歌早已習慣了他倆這種節奏,所以也沒問什麽,他有更加關心的問題:“诶,二勤,你怎麽中午沒回來自習?”

李二勤從抽屜中拿出歷史習題,沒回頭:“睡過頭了。”

彭子歌被這答案逗得直笑。

蘇梓不滿:“有那麽好笑麽?吵死了!”

彭子歌止住笑,瞪她:“你懂個毛線球。”

“就你懂得多!”

彭子歌呵呵,不跟小女生計較,轉頭小聲問容嗣:“李二勤怎麽了?”

容嗣沒有理他。

“阿嗣?”

容嗣拿出耳機帶上。

“阿嗣!”得不到答案的彭子歌索性用手肘撞容嗣的手肘。

容嗣終于拿下耳機,冷冷看着彭子歌:“閉嘴。”

彭子歌被容嗣的黑臉吓得停格三秒,疑惑地看看一直沒回頭的李二勤,再看看帶着耳機不知道在聽什麽的容嗣,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倆似乎,有點不對勁。

更加不對勁的事情,發生在最後一節課下課鈴聲響起之後。李二勤幾乎在鈴聲響的一瞬間,對蘇梓說了句“我今晚有事先走了”,就悶頭走出了教室。

一切發生得太快,李二勤的身影在彭子歌做出反應之前就消失在拐角處。他有些無辜得扭頭問容嗣:“阿嗣……”

容嗣沉默得整理完桌子,似什麽都沒發生般,起身:“走吧。”

“二勤她……”

容嗣沒理他,往教室門口走去。彭子歌跟蘇梓只能郁悶得跟上。

三人安靜得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彭子歌終于鼓起勇氣問:“阿嗣你跟二勤吵架了?”

“沒有。”

“那為什麽你跟他都怪怪的?”

容嗣平視前方,與平時并沒有異樣,答:“你太敏感了。”

“可是……”

容嗣打斷他:“她可能有自己的事情。”

彭子歌閉嘴,跟蘇梓交換了一個眼神,都選擇沉默。

吃完飯後彭子歌拉着容嗣去買飲料,猶猶豫豫很久,還是拉着容嗣停下來:“阿嗣,你跟李二勤肯定有問題。你就告訴我吧,你知道我着急。”

容嗣沉默得看着他,良久,淡淡開口:“我跟李二勤之間沒發生什麽事。”

“那為什麽你跟她都不正常?二勤今晚明顯是在逃避我們。”

“那是她的事。”

彭子歌沒有想到容嗣會說這樣的話,立刻有些不滿:“我們跟她是好朋友啊!關心她是應該的吧!”

“如果她并不想讓我們關心呢?”容嗣反問。

這是更加出乎彭子歌意料的回答,他一時轉不過彎來,站在原地好久沒有找到回應的話語。

容嗣繼續往前走。

“可是,”彭子歌又拉住他:“二勤為什麽不想讓我們關心?這學校裏,沒有其他人比我們跟她關系更好了吧?”

“她不想。”

容嗣說。平靜的語氣。這次不是反問,而是陳述。

這天晚上,李二勤沒有來晚自習。應該是跟老師請了假,因為老師似乎對李二勤的缺席并不感到意外,也沒有來過問。

容嗣照例出去檢查。

彭子歌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被驟然涼下來的夜風吹得有些發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蘇梓偶爾會回頭問他些作業上的問題,兩人低着頭在草稿紙上面寫寫畫畫。

講臺前的老師被細小的讨論聲吸引了注意力,看到是彭子歌跟蘇梓,沒有制止反而低下頭繼續批作業。好學生跟好學生竊竊私語的時候,老師永遠都是一副縱容的态度的。好學生可能怎麽會在課堂上開小差,在晚自習聊天。

終于,蘇梓說了聲“謝謝”之後,回過身子。

教室裏僅存的一點點細聲細語也消失了,安靜得只剩下筆尖在紙上磨出的沙沙聲,跟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

彭子歌從晚自習開始前就放在桌子下面的左手不自覺得緊了緊,感受到紙張的硬硬的質感戳在手心。捏得太緊,有點痛。

他抽回左手放到課桌上,慢慢攤開紙條,紙條有些濕。

【二勤,怎麽了?】

就只是簡單的五個字,彭子歌卻捏得一手心都是汗。

彭子歌對着紙條發呆的同時,旁邊的座位被拉開,傳來一陣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然後容嗣坐了下來。

坐下的時候,他的視線自然得掃到平攤在桌面上的紙條,停頓片刻,打開習題冊開始寫。

“阿嗣。”

彭子歌小聲叫他。

容嗣轉過頭。

“你沒有在乎的事情嗎?”

容嗣不解得看着他。

“李二勤出了問題,你自始至終都沒關心過。”彭子歌語氣悶悶地:“朋友對于你來說,就是來了不拒絕,走了不挽留的嗎?”

容嗣低頭繼續做題:“嗯。”

這樣平淡到幾乎冷漠的回答,讓彭子歌的神經突然緊繃,從中午開始李二勤的刻意疏遠,到一直以來容嗣淡漠的态度,似乎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在關心在乎。他的緊張立刻轉變成上火,大吼出聲:“那還叫朋友嗎!”

突兀的大喊讓整個班都停格幾秒,甚至有膽小的女生吓掉了手中的筆。所有人回頭驚愕得看着始作俑者。

彭子歌蹭得站起來,踹翻自己的椅子,從教室後門走了出去。

老師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彭子歌走了好久,才呆呆問容嗣:“這是怎麽了?”

而容嗣在草稿紙上快速塗寫着,沒有回答。

老師居然沒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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