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平亂

轉眼數年過去,新皇慕容恪已在百姓心中樹立起極高聲望,他雖尚為少年,卻英武果決、大刀闊斧,接連查處朝中貪佞之臣,後又罷了撫遠将軍齊駿的兵權,改為起用新科武狀元秦闖,接着修水利、鋪官道、興學堂、造良田,胸有宏圖,頗有成就一番偉業之勢。

在一片喝彩聲中,唯有內閣學士安澍年一人憂心忡忡,他反複谏言,請皇上量入為出,預留出足夠經費作為軍資,同時加緊操練兵馬,選拔擅于用兵的良将,卻每每收效甚微。

然而,正如安澍年擔心的那樣,慕容恪高估了朝中的財力,由于潛心建設,花銷巨大,又缺乏開源之道,國庫日漸空虛,巍正五年仲秋,安王慕容恕自桐湘起兵,其蓄謀已久,兵強馬壯,而朝廷兵馬裝備老舊、補給不足,故而叛軍一路勢如破竹,接連攻下數座城池,很快逼近京城洛梁。

初冬時節,京城早早下了一場大雪,銀裝素裹之中,只披了一件夾棉常服的慕容恪站在廊下,望着不斷飄落的白雪,想到宋闖報來的緊急軍情,不由緊緊皺起眉頭。

正在憂慮,忽覺身上一暖,回頭看時,卻是安澍年為他披上了一張暖裘披風。

慕容恪任由他為自己系緊飄帶,一邊伸手去拂枯枝上的殘雪,一邊低聲說道:“安師傅,方才秦闖送來戰報,說是軍中尚缺五百件冬衣,朕已經将庫中僅存的銀兩都支出去了……”

旋即嘆了口氣,接着說道:“這也便罷了,但近日朕隐約覺得,秦将軍拳腳刀劍雖好,但兵法不精,并非領兵良将……”

安澍年沉吟片刻,施禮說道:“皇上,老臣倒有一個合适人選,只是此人身份敏感,不知皇上……”

慕容恪聞言眼睛一亮:“哦?朝中竟有如此英才?安師傅但說無妨。”

安澍年沉聲說道:“皇上可曾聽過六皇子率兵西征的故事?老臣要舉薦的,便是從前的六皇子,端王慕容宏。”

慕容恪聽了久久不語,半晌方苦笑道:“朕素知端王骁勇,但先皇對他頗有忌憚,分封去了西北荒蠻之地不說,此後又鮮有往來,如今朝中有難才想起端王,只怕……”

此時風停雪住,天色放晴,初現的日光為白雪鑲上了一道燦爛金邊,煞是好看。

安澍年上前兩步,望着漸漸變得炫目的陽光,微笑說道:“皇上放心,只要皇上開口,端王定會鼎力相助,絕無推辭可能。”

果如安澍年所料,收到慕容恪的親筆書信之後,端王慕容宏重整舊部,僅僅花了三日,便自西北啓程,趕往京城救主。

安王慕容恕只知進擊,攻下的城池之中,大多僅留了數百兵士,且民心渙散,難以服衆。得知端王起兵,不少百姓紛紛随之反叛,區區數十日後,除了精壯兵馬仍在京郊固守之外,已然戰果無存。

安王慕容恕此時惱羞成怒,加緊攻城,但今時不同往日,秦闖知曉端王即将趕到,精神大振,率部沉着應戰,頑強抵抗,兼之補給送到,官軍一連打了兩個小勝仗,雙方陷入僵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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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端王慕容宏一部抵達京郊,與秦闖裏應外合,重創安王慕容恕兵馬,慕容恕負隅頑抗,與慕容宏對決陣前,被其一槍挑落馬下,當場斃命。

消息傳到安王府,蓉太妃懸梁自盡,為期三月的安王叛亂徹底終結。

慕容恪在宮中設下盛大宴席,為端王慕容宏和秦闖将軍慶功。

見侄兒沉着大度,氣宇軒昂,又見宮中陳設樸素,宮人謙卑有禮,聯想到這些年來百姓生活的變化,慕容宏很是高興,連飲數杯,有舊識過來敬酒亦欣然接受,不知不覺中,已經有了三分醉意。

他正打算暫時離席,出去解解酒氣,卻一眼望見何公公身形鬼祟,湊到慕容恪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只見皇上面色大變,連手中的筷子也掉在了地上。

慕容恪畢竟年輕,得了消息,忍不住向這邊投來一個歉疚眼神,慕容宏心中一驚,酒意登時醒了大半,他也顧不得君臣之禮,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何公公衣襟,厲聲問道:“可是本王府中出了差池?快說!”

慕容恪忙站起身來:“六叔,您稍安勿躁,朕……朕自會慢慢說與你聽……”

端王心知不好,手上加力,太陽穴處青筋畢露:“本王再問你一句,是世子,還是郡主?!”

何公公被他勒得頭暈眼花,只得咬牙答道:“回禀王爺,是小世子,他,他驟然暴盲,如今已全然看不見了……”

慕容宏驀地松開手,雙目圓睜,倒退幾步,搖頭說道:“不,這不可能……本王來時,晟兒他還好好的……”

慕容恪上前将他扶住,低聲說道:“六叔莫要焦急,朕這就派人接世子進宮醫治,宮裏……”

不等他說完,慕容宏已經将他手臂撥開,定定注視着他,嘶聲說道:“皇上可是擔心本王借機造反?在你心中,本王竟如此不堪?”

旋即慘笑道:“晟兒只有十一歲,而且,而且他畢竟是你的堂兄弟,皇上,你怎麽下得了手啊……”

慕容恪不由大驚:“六叔,您以為是朕下的毒手?不不,六叔,您當真錯怪朕了……”

慕容宏卻完全聽不進去,他拔出腰間佩劍,一路疾行,徑自出宮去了。

慕容恪心中焦急,忙向安澍年叮囑道:“六叔現下急火攻心,只怕路上有差,勞煩師傅速速跟去,稍後朕自會委派太醫前往。”

西北重鎮肅城,端王府內,端王妃已經數天不曾進食,整日淚水漣漣。

這座府邸皆順承了京郊桓樂苑的建制,芳林軒中,端王世子慕容釋晟平躺于榻上,睜大雙眼望着屋頂,卻一瞬不瞬,面容僵硬,仿佛癡傻了一般。

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坐在床邊,不時伸手摸摸他的面頰,見慕容釋晟仍是毫無反應,終于放聲大哭:“哥哥,哥哥,你這是怎麽了,你別吓櫻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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