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繼國岩勝離開了林地, 距離這片樹林不遠的地方有一處村鎮。

伊澤杉在村鎮很多戶人家的門扉上看到了紫藤花的圖案,他眼中閃過懷念之色。

繼國岩勝又走了幾步,有穿着鬼殺隊服飾的人出現, 他們還向繼國岩勝行禮。

繼國岩勝的心比較亂,他含糊地點點頭, 正要離開, 突然一個鬼殺隊成員用有些急促的語氣說:“主公大人接到消息,距離這裏大約十裏地的城裏有鬼的蹤跡, 之前派去探查的隊員失蹤了,您若不忙的話,主公大人想拜托您去那查看一下情況。”

繼國岩勝停下腳步,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總算回神。

他語氣淡淡,“我知道了。”

繼國岩勝回到自己居住的簡陋宅邸,房間的規制和裝飾和他在繼國城時的截然不同,他坐在廊下怔怔地看着什麽都沒有的院子, 有些茫然。

自己追求着劍術的最強, 想要擊敗弟弟緣一,然後呢?

一想到自己死後所學的技藝消失,想到自己什麽都無法留下,繼國岩勝不由自主地産生了一股恐慌。

更讓他恐慌的是, 如、如果在他心底早已默認了無法擊敗緣一,他這一生的努力豈不是個笑話?

那麽他到底是為什麽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只是為了追逐永遠無法碰觸到的太陽嗎?

繼國岩勝一直在發呆,直到夕陽西下,伊澤杉忍不住提醒繼國岩勝:“你是不是該出發前往有鬼的城池了?”

鬼不能被太陽照射到,只會在深夜裏出來覓食。

按照白天那個鬼殺隊成員的說法,城鎮在十裏地外, 現在出發趕過去,正好是晚上九點左右,也是鬼開始活躍的時間。

許久後,繼國岩勝才嗯了一聲,他吃了點東西,啓程前往隔壁城池。

“……saber,你之前說我變成了鬼,那是不是說明緣一并未擊敗鬼王?”

伊澤杉:“嗯,比起鬼舞辻無慘的戰鬥力,他跑路和茍命的能力更厲害,直到緣一死亡,鬼舞辻無慘才重新跑出來吃人。”

繼國岩勝:“……”

這鬼王怎麽有種屑和low的感覺呢?

他又問伊澤杉:“我的後裔擊殺了我,他是個什麽樣的孩子?”

伊澤杉精神一振,毫不吝啬自己的贊美之言:“無一郎是個非常有天賦、心底善良的人,最初他因為兄長死于惡鬼手中,受到劇烈的精神刺激後失憶了,顯得有些沉默寡言,但等他的記憶漸漸回歸,他就變得開朗活潑了!”

“我們是最佳的搭檔,我和他一起經歷了很多事,見識了不同的風景,他也開啓了斑紋,但卻輕易解決了開啓斑紋就會死亡的問題。”

雖然是伊澤杉提出的仙術概念,但時透無一郎在修行的天賦上傲視群雄,幾乎沒收什麽阻礙就成功踏入了仙術的大門,還血脈回溯看到了繼國岩勝的生平。

“無一郎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說着說着,伊澤杉的聲音變得低沉平緩起來。

“當我們都踏入暮年時,他……他将我攆走了。”

繼國岩勝怔了怔:“将你攆走了?什麽意思?”

“……在我們那一代,鬼殺隊幹掉了鬼王,大家都回歸社會,無一郎去當運動員了,我則幫助主公大人為那些回歸社會的鬼殺隊劍士做後勤支援,我做的時間有點久,無一郎退役後跑來幫我。”

伊澤杉的語氣裏透着淡淡的笑意和柔和,“後輩們經常來請我幫忙解決麻煩,來回幾次後,無一郎就讓我離開了。”

伊澤杉本來是想送走所有的親朋摯友後再開啓自己的旅程,但時透無一郎說若只留他一個人就太慘了。

“別等啦,你怎麽變得婆婆媽媽啦?那個莽撞得只知道向前的阿杉去哪裏了?”

“就這樣直接出發吧,這樣無論你度過了多久的歲月,去到了多遠的地方,在你心中我都是活着的樣子。”

伊澤杉送走了無數夥伴,見過他們安詳睡過去的樣子,最終留存于記憶裏的景象,卻是時透無一郎那鮮活的笑臉。

哪怕過去這麽多年,伊澤杉知道并肯定時透無一郎恐怕已經去世了,可是啊……

“你說我自欺欺人也好,說我過于天真和愚蠢也罷,可只要我不回去,我就能繼續這樣想:無一郎還沒有死,他還活得好好的,他依舊是我離開前的模樣。”

伊澤杉輕笑起來,他的聲音裏沒有絲毫悲傷,有的只是濃濃的驕傲和歡喜。

“是不是很可愛?無一郎是我最好最重要的兄弟,所以當我察覺到他的血脈呼喚我時,我毫不猶豫地回應了召喚。”

結果沒想到是時透無一郎的先輩繼國岩勝。

繼國岩勝默默地聽着,莫名地産生了一些羨慕的情緒。

他的後輩時透無一郎盡管已經死去了,卻永遠地活在了saber心裏。

哪怕繼國岩勝和時透無一郎隔着數百年的時光,繼國岩勝仍然知道了未來自己的後裔裏會有這麽一個少年,不僅劍術超群,還善良溫柔。

繼國岩勝抿唇,他幹澀地問:“……怎麽才能像你一樣活得久一些呢?”

伊澤杉反問:“你為什麽想要活得久呢?”

人追求長生是很正常的事,伊澤杉也可以教繼國岩勝修行仙術,解決斑紋的問題,但這都有個前提:繼國岩勝不會背叛鬼殺隊,最起碼不會變成鬼。

繼國岩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或者說被伊澤杉剖析了內心後,他此刻有些茫然和無措。

他想要擊敗弟弟緣一成為最強,可實際上他心底已經默認無法擊敗緣一了;

他想要活得久一些好鑽研更強大的劍技,可若他真的掌握了擊敗弟弟緣一的劍技,下一秒又死了,他又有些不甘心。

他想要在此世界留下點什麽,他想要證明點什麽,可比起一事無成的自己,他的後裔,那個名叫時透無一郎的孩子雖然死了,卻将自己永遠地留在了saber的記憶和人生中。

他到底想要什麽?

“……我不知道。”繼國岩勝沉默許久才道:“能和我說說你的經歷嗎?”

伊澤杉敏銳地察覺到了繼國岩勝似乎正處于一個關鍵的思想變化節點上,他沒有在追問,而是直白地給出了答案:“你問我為什麽可以活得久,很簡單,我不是人。”

繼國岩勝:“……”他不可置信,“你是鬼?”

“別把我和那種垃圾相提并論!”伊澤杉先是不爽地辯解,繼而詳細解釋,“雖然有些可笑,但我的祖先是外星人,是從星空深處抵達大陸的大筒木一族,我們的祖先輝夜姬抵達大陸後因體內力量過于強盛,分出了兩個後裔,我們那邊的所有忍族都是大筒木後裔的子孫。”

“我激活血脈裏隐含的特性,再加上一些機緣巧合的因素(吞噬光脈),才可以活很久,你是不可能走我這條路的。”

繼國岩勝聽後長出一口氣。

他有些郁悶,有點難過,但又有點詭異的輕松感。

“而且我的道路盡頭是死路。”

伊澤杉語氣平靜地說:“萬事萬物都有始有終,總有一天我體內的能量會進入衰竭和死亡期,到那時我會随着這股力量一起步入死亡,若普通人還有輪回的可能,那我的死亡就是真正的歸于虛無。”

星球是有壽命的,伊澤杉體內吞噬的光之長河也會有枯竭的一天,在他為了獲得力量浸入光脈的那一天起就有這樣的覺悟了。

“生命是有盡頭的,但信念和愛是可以傳遞的。”頓了頓,伊澤杉神色微妙地補充,“哦,仇恨也是。”

繼國岩勝忍不住問:“不會覺得不甘心嗎?你若死了,那些活在你記憶裏的人也會消失,你能接受這樣的結局嗎?”

伊澤杉也忍不住問:“可永遠活着的一成不變的東西,你不覺得惡心嗎?該死的時候利索地去死,好好地去冥土安息,不再需要面對亂七八糟的世界,不用被迫給後輩收拾爛攤子,甚至不會被叫上去給後輩添麻煩……這不是很爽很幸運的事嗎?”

想想穢土轉生,千手扉間開發出來的這個術堪稱忍界萬惡之源。

穢土轉生的第一種用法是當起爆符的工具人,千手扉間最早用穢土轉生施展互乘起爆符之術,炸一波就死,算是最溫柔的用法了。

穢土轉生的第二種用法是當社畜和打手,比如大蛇丸當初就召喚了初代和二代暴揍代。

但只要扉間留了解開術的後門,或者心意圓滿就可以自動滾回淨土。

其實穢土轉生還有第種用法。

要挾。

打個比方,若有人威脅被穢土轉生出來的宇智波斑,若是不聽話就穢土泉奈呢?對着宇智波帶土表示你不給我幹活我就穢土野原琳呢?

若是召喚人的實力再強悍點,無法依靠後門掙脫術的束縛,忍界又沒有能一擊必殺召喚人的能力……那被穢土轉生出來的人就完蛋了。

“不要小看後輩啊,總會有一些後輩不做人,将死掉的人從冥土裏抓出來當社畜。”伊澤杉哆嗦了一下,小聲抱怨說:“我努力活着也有類似的原因啦,我寧願找個地方陷入假死安眠裏,也不要真正死掉。”

別以為他不知道,忍界聯合會那邊的後輩們時不時就會用穢土轉生來确定他的生死,當然不只他享受了這個待遇,去別的世界旅游的千手柱間和宇智波斑也是這待遇。

從忍界聯合會的忍者們的角度來講,施展穢土轉生失敗,說明出門浪的伊澤杉等人還活着,這是一件高興的事。

……但也很失落啊!不能看到重要的長輩回家什麽的,好郁悶!

繼國岩勝聽後大為震撼,并表達了不理解的情緒。

伊澤杉倒也不在意,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不理解很正常。

“反正活太久不是什麽好事,有些人活久了,甚至會忘記自己最初為什麽要活得久。”

伊澤杉随口吐槽,“以至于變成了惡心的老蟲子什麽的,那可太悲慘了。”

繼國岩勝聽後更茫然了。

沒遇到伊澤杉之前他很絕望,因為開啓斑紋後的未來是一條死路。

遇到伊澤杉後他更絕望了,因為按照伊澤杉的說法,雖然未來有很多條路,可這麽多條路還特麽是死路啊!

就在伊澤杉和繼國岩勝閑聊的時候,兩人已經來到了十裏地外的城池。

入夜後這座城池的守衛已經關門休息了,幸而繼國岩勝有鬼殺隊的令牌,守衛确認繼國岩勝不是劫匪或者其他城主的奸細後,打開角門讓繼國岩勝入城了。

戰國時代的夜晚意味着危險和死亡,日落後基本沒什麽人在街道上亂晃,除了一些特定的歡場區域還有些燈光,別的地方如居民區,完全就是黑沉沉一片。

伊澤杉放開了感知,突然察覺到了什麽。

下一秒,繼國岩勝也渾身一個激靈,擡頭看遠處房屋的屋檐處。

那裏好像有什麽!

繼國岩勝足下發力,身體輕盈跳起,落在了低矮的牆頭上,緊接着跳上了屋頂。

幾個起落後,繼國岩勝跳到一座氣勢恢宏的屋檐上,他停下了腳步。

屋檐前方坐着一個穿着菊花紋樣的華美外袍的男子。

男子有着細碎的、微彎的短碎發,面容俊美中透着妖異,周身散發着濃郁的血和危險的氣息,只是注視着這個人,繼國岩勝的肌膚就升騰起戰栗感。

“你是……”

繼國岩勝喃喃說着,在腦海裏,在現實中,心底的聲音和說出口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鬼王,鬼舞辻無慘。”

“就是他。”伊澤杉在腦海裏回答繼國岩勝,同時他悄無聲息地後退,開始在附近的地面打上飛雷神印記。

他能耐着性子和繼國岩勝聊天溝通,除了想要試着拉一把繼國岩勝外,也是知道鬼舞辻無慘會主動找繼國岩勝。

跟着繼國岩勝就能砍到鬼王!

……畢竟若是鬼舞辻無慘一心想躲,哪怕是繼國緣一找了一輩子都沒找到。

“就是我。”

鬼王鬼舞辻無慘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露出了如罂粟般充滿了蠱惑和妖異的笑容。

“聽說鬼殺隊這群追逐着我的蟲子們自己練死了自己,我就忍不住來看看。”

鬼舞辻無慘的聲音裏透着濃厚的愉悅。

“我對練習呼吸法的人變成鬼這件事還有幾分興趣,但若是實力太差的垃圾根本承受不了我的血液。”

眼前這個人不同,據說他是開發呼吸法的劍士的兄長,若是讓這個人變成鬼,再讓那個給自己添了無數麻煩的呼吸法劍士知道,那将是多麽有趣而令人愉悅的場景啊!

“你快死了吧?”

鬼舞辻無慘能感覺到面前的劍士的生機在飛速流失,他用肯定的語氣說:“你不想将劍術練到極致嗎?你曾是繼國城的主人吧?為了劍術抛棄城主之位,卻因壽數而無法踏入劍道極致,你抛棄了一切卻得到這種結局,你甘心嗎?”

繼國岩勝:“……”

伊澤杉:“……”

伊澤杉沒忍住,在繼國岩勝腦海裏吐槽:“你會變成鬼還真不是意外,你們倆說服人的口徑幾乎是一樣的……”

繼國岩勝心底升騰起了一種羞恥的感覺,他快尴尬得一頭紮進地洞裏去了!

羞恥過後就是憤怒,緊接着是詭異到極點的平靜。

鬼舞辻無慘還在絮絮叨叨地安利:“只要變成鬼,你就能得到永生,你還在猶豫什麽?!”

繼國岩勝語氣平靜地說:“如果我變成鬼,但你卻死在了緣一劍下,我也會死,那我豈不是白白變成鬼了?”

鬼舞辻無慘勃然大怒:“你說什麽?我絕對不會死!”

繼國岩勝呵呵笑。

鬼王要是不死的,那他身上這個來自未來的圓夢精靈是怎麽冒出來的?

繼國岩勝能察覺到面前的鬼王與自己完全不是一種生物,澎湃的生命力、強大的獵食者的氣息、血腥氣幾乎凝固成實質的壓迫力……

鬼王鬼舞辻無慘毫無疑問是強大的,但即便是這麽可怕的鬼王,仍然在緣一劍下落荒而逃,所以變成鬼是沒前途的。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認鬼王的強悍。

否則他怎麽可能從緣一手中逃跑呢?

繼國岩勝想知道鬼舞辻無慘逃出生天的秘法。

或者說,他很想知道,他那強悍如神明、完美無缺陷的弟弟怎麽就讓鬼王逃跑了?

“我不會将你的事告訴鬼殺隊,我會給緣一去信說明情況。”

繼國岩勝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他趕過來并幹掉你,那一切休提,但如果你幹掉他,我就是你的了!”

隐身在附近畫飛雷神符文的伊澤杉差點從房頂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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