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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澤杉是真的服氣了。

他以前通過時透無一郎的記憶回溯了解過繼國兄弟的事， 大概知道繼國岩勝的性格，但真切地來到這個時代，認識了繼國岩勝後，伊澤杉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天真太自以為是了。

繼國岩勝怎麽就能将一切事情都拐到弟弟緣一頭上， 再變成不甘心和嫉恨的情緒的？

更讓伊澤杉頭皮發麻的是， 當繼國岩勝吐血暈過去後， 繼國緣一看【他】的眼神已經不僅僅是忌憚和疑惑，而是變成了惱怒， 随之升起的是一股冰冷的斬殺之意。

被迫享受了一把鬼王待遇的伊澤杉覺得自己很冤。

伊澤杉默默地控制着繼國岩勝的呼吸， 省的繼國岩勝情緒激動導致傷勢加重死亡， 剩下的……對不起，查無此人。

在繼國岩勝醒來之前， 他并不想和繼國緣一說什麽。

伊澤杉知道繼國緣一的想法， 不外乎是哥哥被奇怪的東西占據了身體、要想辦法将這個東西斬殺之類的。

繼國緣一心有憤怒和敵意， 現在不是談事情的好時機。

此刻繼國岩勝昏死過去，若伊澤杉再控制繼國岩勝的身體，豈不是坐實了繼國緣一的推測嗎？

繼國緣一焦急地等了幾秒，見兄長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終是忍不住上前，一邊小心翼翼一邊時刻警惕般扶起繼國岩勝， 快速朝着最近的村莊趕去。

伊澤杉松了口氣， 他沒再管繼國岩勝這邊， 而是私下聯系梅林。

“你見過類似繼國岩勝這樣的人嗎？”

梅林捂着腮幫子， 因衆所周知的原因，他的牙有些疼，導致他說話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沒有，嫉恨自己弟弟卻從沒對弟弟做過什麽的兄長， 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梅林這麽一說，伊澤杉也想了起來，對哦，繼國岩勝這厮天天在心裏憎恨弟弟，可是他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

人家只是自己在酸而已！

……絕了。

“人類真是太有趣了，你努力吧。”梅林啧啧稱奇，“我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讓繼國岩勝達成理想。”

伊澤杉嘆息着說：“其實他的理想已經達成了。”

梅林一愣：“你在開玩笑嗎？”

“我說了，他和繼國緣一是雙胞胎，他們互相追逐着自己的半身，繼國岩勝想要得到如弟弟那樣的天賦和實力，所以在他通過我的幫助進入透明境界、看到世界的真谛時，他其實就已經達成理想了。”

“可那是你幫忙作弊的緣故，以他自己的能力想要在有生之年踏入通透境界……我覺得有點難，他的心不靜。”

伊澤杉：“是啊，所以他才會悲憤難耐，但是！”

他的聲音裏透着深深的無奈，“因為達不到通透境界而悲憤，和因為無法追趕弟弟而吐血……雖然理由相似，可終究是不同的。”

前者是哀嘆于自己在劍道上無法達到最高境界，後者還是在嫉恨自己弟弟啊！

“所以重點根本不在于劍道，也不在于變強，根源是他弟弟繼國緣一！”

伊澤杉向梅林求助，“你是夢境的主人，能讓繼國岩勝做個夢嗎？讓他夢到自己是弟弟，繼國緣一是哥哥？”

伊澤杉這個馬甲號沒法做幻術online，只能請梅林出手了。

梅林聽後來了興致：“調換身份和處境嗎？”

伊澤杉有氣無力地說：“姑且試一試吧。”

繼國岩勝知道自己在做夢。

夢裏，他好像回到了剛出生的時候，他尚且沒有什麽視覺，只能聽到激烈的争吵聲，那是尖銳到刺耳的高亢女音，還有充滿了怒氣的咆哮聲。

他努力去看，可什麽都看不清，最終太過疲倦睡了過去。

再醒來，繼國岩勝發現自己是個兩歲左右的孩子，他住在三疊半的狹窄房間裏，只有母親和母親的侍女會來和他說話。

繼國岩勝有些茫然，漸漸的他通過身邊人談話知道了一切。

他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哥哥叫緣一，因哥哥出生時額頭有斑紋，那是神明的印記，于是緣一成了家族繼承人。

本來他這個雙胞胎弟弟要被溺死的，因母親憤怒地與父親争執和嘶吼，最終父親妥協了，打算等他十歲時送他去寺廟出家為僧。

繼國岩勝得知了這些信息後，整個人都怔怔的。

他不是哥哥嗎？怎麽成弟弟了？

緣一……緣一又一次有了斑紋、看透了整個世界嗎？而自己将被送往寺院，出家為僧？

他不再是家族繼承人，無法拿起劍成為武士，更別說成為最強了……

而自己也不可能像緣一那樣，通過神明一般的才能吸引父親大人的注意力，使父親大人更換繼承人，所以自己的未來注定是僧人嗎？

在繼國岩勝茫然的心情中，夢境秒速快進，一眨眼他似乎就到了十歲，母親已經去世，繼國岩勝被父親送往寺院。

臨別時，繼國岩勝看到了繼國緣一。

他穿着繼國岩勝曾穿過的小褂，看上去貴氣十足，只是眉眼間的平靜和柔和一如繼國岩勝記憶裏的樣子。

繼國緣一握住了繼國岩勝的手，他似乎說了什麽，但久違地見到緣一的臉，繼國岩勝有些胃疼，于是他甩開了繼國緣一的手，轉身跟着仆從離開了繼國城。

繼國岩勝能察覺到繼國緣一的視線久久地看着他的背影，可繼國岩勝沒有回頭。

他想，這樣也好。

緣一的才能将進一步展現，他将如太陽一樣綻放于這個時代，而自己這樣無能之人不如在寺院裏孤老。

寺院裏的生活很枯燥無味，每日誦經掃灑做日課，仿佛時間都停止了。

啊，這就是自己的未來嗎？

——如果我未來的人生都是這一潭死水，那我是為什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呢？

繼國岩勝冷不丁想到了一句話：你有屬于自己的理想嗎？與你弟弟無關，也不是追逐他，而是單純的、屬于你自己想做的事？

他不再是城主繼承人，也不需要成為最強者以庇護家族和弱者，他可以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他想做什麽呢？

這一刻，浮現在繼國岩勝腦海裏的，除了繼國緣一那張臉，就只剩下了劍。

他竭盡全力追逐弟弟緣一，也許這個執念虛幻如泡影，可手上因握劍而生的血繭和幾十萬次揮劍産生的疲憊痛苦卻是真實的。

也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了。

而他唯有之物在緣一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太可悲了。

……

梅林對伊澤杉攤手：“對不起我盡力了，我失敗了！”

伊澤杉擡手捂臉：“算了算了，讓他夢醒吧，反正藥效起作用了。”

在梅林讓繼國岩勝做夢這段時間，繼國緣一讓自己的烏鴉聯系産屋敷這一代的家主。

那位産屋敷家主得知鬼王死了，喜出望外、喜極而泣，繼而對繼國緣一産生了濃烈的感激之情，在得知繼國岩勝和鬼王戰鬥重傷後，連忙派人将繼國岩勝接到了産屋敷家的別院，又請了醫生為繼國岩勝診斷救治。

繼國岩勝昏迷了一天兩夜，在第三天的清晨緩緩睜開了眼睛。

繼國緣一守在旁邊假寐，在察覺到兄長呼吸有異的瞬間，他立刻睜開眼湊上前：“兄長？好點了嗎？”

做了當和尚的噩夢的繼國岩勝一睜眼就看到弟弟的臉，頓時胃部一陣翻騰，他別開臉，聲音沙啞幹澀：“我……”

繼國緣一連忙端起旁邊的水壺，給繼國岩勝倒了一杯熱水：“兄長，先喝點水潤潤喉吧。”

繼國岩勝胃部翻騰得更厲害了，惡心的感覺湧了上來，但他現在重傷，壓根沒力氣掙開繼國緣一，只能任由弟弟幫忙喂水。

繼國岩勝清了清嗓子，他沒理會繼國緣一，而是在心底問：“saber？”

伊澤杉：“我在，你醒了，鬼殺隊當主請醫生為你療傷，你好好修養吧。”

繼國岩勝追問道：“鬼王真的死了嗎？”

伊澤杉給出了肯定的答複：“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繼國岩勝的神色有些複雜和茫然。

繼國緣一小心看着繼國岩勝的臉色，輕聲說：“兄長，鬼王已經被您斬殺……”

“是被你斬殺的！”繼國岩勝面無表情地說。

繼國緣一想到最後控制兄長身體的未知存在，抿了抿唇，沒有反駁，他繼續說：“鬼殺隊這邊已經确認了其他鬼全都死亡了，大家這麽多年努力斬殺惡鬼，總算有了一個結果。”

鬼殺隊是為了惡鬼滅殺而存在的，如今鬼王涼涼了，産屋敷家主在欣喜過後，開始着手處理鬼殺隊的事情。

簡單來說就是各回各家。

繼國緣一：“有家業的劍士可以自行離去，若是無家可歸的劍士，産屋敷家族會幫忙安頓下來，兄長，您有何打算？”

“……啊？”繼國岩勝聽後有些懵逼和傻眼。

對哦，他抛棄家族、妻兒來到鬼殺隊殺鬼，産屋敷和鬼殺隊會提供食宿和錢財，他可以自由地和彙聚在鬼殺隊的劍士們一起研習劍法，不需要擔心身外之物。

可如今鬼王都完蛋了，産屋敷家族沒有抓着鬼殺隊當自己的軍隊的想法，那肯定要将這些劍士遣散回家啊！

在戰國時代，姓氏是貴族才有的東西，繼國岩勝和繼國緣一有姓氏，這本身就說明了他們不同于那些平民出身的劍士。

産屋敷家族傳承源遠流長，大概聽說過繼國家的情況，這位家主壓根沒想過繼國兄弟可能會繼續跟着産屋敷，他覺得繼國兄弟肯定會回繼國家啊！

更進一步，産屋敷家主還想和繼國岩勝商量一下安置劍士的事。

因為随着鬼殺隊解散，有不少無家可歸的劍士居然打算跟着繼國兄弟離開。

畢竟繼國岩勝是繼國家的家主和城主嘛，而他們這些劍士除了揮劍，也沒別的技能了，又學了繼國緣一開發的呼吸法和劍技，繼國兄弟還斬殺了鬼王，算是為他們報了仇，那不如給繼國兄弟賣命。

繼國緣一大概轉述了産屋敷家主的感激以及關于鬼殺隊後續事宜，然後他話音一轉：“兄長大人，鬼舞辻無慘雖然死了，可您在這之前中了鬼王的劇毒，我擔心您會殘留什麽後遺症，所以請了夫人娘家的神職人員來為您祈福。”

“未曾得到您的許可就貿然行事，還請您贖罪。”

繼國岩勝：“……”

他的腦子有些亂，從鬼殺隊解散了自己怎麽辦，到什麽自己居然要負責一部分劍士的未來，以及他要回繼國城嗎？那他怎麽面對自己的妻兒和臣子……

至于請神職人員給他祈福？繼國岩勝完全沒注意這句話。

倒是伊澤杉差點噴了。

請神職人員來祈福絕對是在針對他啊！

繼國緣一這是将他當惡靈了嗎？

不行，不能繼續拖下去了，還是趕緊将事情解釋清楚吧。

伊澤杉對繼國岩勝說：“能給我們介紹一下嗎？我們未來鬼殺隊劍士可是很敬仰這位緣一前輩的。”

繼國岩勝的臉微微扭曲了一下，他的手緊握成拳，最終又沮喪地松開了。

是啊，他早就知道saber很崇敬繼國緣一，哪怕是他召喚來的圓夢精靈，也在渴求着與緣一相識……

伊澤杉：“……”

哦不！他這個馬甲號為什麽要有通透視野？為什麽将看透變成英靈技能？

他下次還是用禦主自身攜帶的技能吧！這樣就不會因禦主的奇葩想法而産生胃疼的幻覺了！

繼國岩勝擡手抵住唇邊，輕輕咳嗽了一下，他虛弱地說：“緣一，這是saber。”

伴随着他這句話，淡金色粒子出現在繼國岩勝身側，形成了一個穿着深綠色褂子的青年。

繼國緣一的眼神瞬間如利劍一樣掃了過來。

若不是繼國岩勝在兩人中間，恐怕繼國緣一就一劍招呼過來了。

伊澤杉心裏苦笑，他就知道會這樣。

繼國岩勝繼續說：“他來自未來，是你的劍術繼承者。”

來自未來？繼國緣一有些驚訝，他仔細【看】面前的人，這人氣質沉穩柔和，眉目帶笑，黑中透綠的眼眸似乎蘊含着強烈的生機。

繼國緣一覺得這人背後似乎還有着什麽東西，好像是無數奇異的生物，它們在發出詭異窸窣的聲音，但在某個瞬間，這些東西又全都凝結成了一個整體。

伊澤杉輕聲道：“看得太透徹并不是什麽好事，不要再看了，您看我就可以了，或者看您的兄長也可以。”

以繼國緣一的才能，若是他想，或者有意識地去開發自己的天賦，也許真的能透過伊澤杉的投影看到隐藏在後面的光之脈絡。

“緣一前輩，我謹代表後世無數鬼殺隊成員向您致以崇高敬意。”

伊澤杉很認真地俯身行禮。

這一刻，他不再是自己，而是代表了産屋敷耀哉、天音夫人、宇髄天元、蝴蝶忍、富岡義勇等所有曾為了斬殺惡鬼而拼盡一切的人。

“感謝您開創的呼吸法，感謝您留下的起始呼吸，感謝您對鬼王的斬殺，正是在您的幫助下，我們才最終斬殺了鬼舞辻無慘，将綿延了千年的仇恨和詛咒徹底斷絕。”

繼國緣一靜靜地看着伊澤杉，過了一會才說：“這沒什麽，是你們自己努力達成的結果。”

伊澤杉正要再說什麽，就聽繼國緣一說：“我更想知道，作為未來之人，你是怎麽來到我們這個時代，以及為什麽會附身在我兄長身上。”

伊澤杉打起精神，連忙解釋說：“我認識禦主的後裔無一郎，我有點特殊才能，感知到了無一郎的血脈呼喚，這才無意間抵達到了戰國時代，能見到諸位前輩，是我的榮幸。”

繼國緣一的神色溫和了些許。

他問了個自己感興趣的話題：“兄長的後裔？”

伊澤杉點頭，大略說了一下時透無一郎的事：“他和他哥哥是雙胞胎，他的兄長被鬼殺死，無一郎為了給兄長報仇加入了鬼殺隊，最終我們一起奮戰殺死了鬼王。”

繼國緣一聽後面上閃過慶幸之色，他下意識地看向繼國岩勝。

“……幸好當初我及時趕到，否則兄長大人就會被鬼殺死了。”

他和繼國岩勝也是雙胞胎，他也同樣擁有不錯（？）的劍術天賦，他們的兄長同樣被鬼襲擊了，而時透無一郎的兄長不幸去世，自己的哥哥還活着！

這真是太好了！

但繼國岩勝又一次被提醒自己的部下被惡鬼殺盡，自己在弟弟面前狼狽丢人的事，頓時臉色煞白，失血過多再加上情緒激蕩，他差點眩暈倒下。

繼國緣一本來就看着繼國岩勝，眼瞅着兄長臉色突兀難看起來，連忙伸手去扶繼國岩勝。

“兄長？”

伊澤杉【看透】了繼國岩勝所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這個禦主的心思真的比頭發絲還纖細啊。

就在此時，繼國岩勝平複了呼吸，他避開繼國緣一的眼神，淡淡道：“鬼殺隊那些劍士只是感念于你教導他們呼吸法，鬼王也是你斬殺的，你帶他們回繼國城吧。”

繼國緣一沒想那麽多，既然兄長吩咐了，他就答應了：“是。”

伊澤杉皺眉：“禦主不打算回繼國城嗎？”

繼國岩勝短時間內不想看到弟弟的臉，他表示：“我要去別的地方游歷！”

伊澤杉轉念一想，也行，讀萬卷書行萬裏路，繼國岩勝若是能和其他劍士比試，繼而提升實力，倒也能緩解一些他的執念。

繼國緣一眼睛一亮：“兄長，您還有傷，我陪着您一起去吧？”

繼國岩勝下意識地拒絕：“不！你不要跟過來！”

繼國緣一臉上流露出了明顯的失落和難過的神色。

久經考驗的伊澤杉連忙找補：“其實是禦主覺得只有您能完美守護繼國城，所以才拜托您的。”

繼國緣一聽後精神一振，他看向繼國岩勝：“我知道了，我會帶着劍士們前往繼國城的。”

繼國岩勝想要說什麽，但最終頹然一嘆。

也罷，緣一比他強，本就是父親屬意的城主人選。

就這樣吧，各歸各位，出家為僧也好，因斑紋死于異鄉也好，只要他不回去，緣一就什麽都不知道，還會以為他在游歷……

一如那個叫時透無一郎的後輩對saber說的那樣。

日與月本就是分割白與黑的星體，縱然會在清晨和傍晚同時懸挂于天空，但最終會走向各自的軌道，一個向上，一個向下，遙遙相對。

就在此時，繼國緣一突然想到了什麽。

“兄長，您的斑紋……我很抱歉，我會想辦法的，所以即便您要去游歷，也請先回繼國城可以嗎？等我解決了斑紋問題後您再出發？”

繼國岩勝随口回答：“沒關系，saber離開了我才會死。”

繼國緣一：“……嗯？！”

想到鬼舞辻無慘死前說什麽【你哥是我的】話語，繼國緣一緩緩看向伊澤杉，臉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