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沈硯知心酸。

這個樣子的方陳玄脆弱又無助, 仿佛一句話就能壓垮。

他不後悔非要撕開方陳玄的僞裝,後悔的是沒早點多了解。

再多回想剛才那些話,他也禁不住跟着紅了眼眶。

“傻啊你, 我說過要放棄你嗎?”

“那年你救下我, 說過等我病好了會來找我,為了能讓你見到個健康的我,我積極配合莫聞亦,每天都有努力學習,認真鍛煉。”

方陳玄的長睫讓淚水浸透了, 交疊變成好幾縷, 從高往下看, 宛如雨夜被撿回家的小可憐。

他的語氣也和小可憐如出一轍。

“還沒好全的時候你沒來看我,我以為你怕我見到你分心, 就全心全意的治療,可為什麽我痊愈了還是沒見到你呢?”

“後來我想明白了, 你不來見我, 我可以去找你。”

“想把我的喜歡說給你聽,也想讓你多看看我。”

“誰知道你身邊有了別人, 那時候的我嫉妒的想發瘋,尤其發現你身邊的那個別人糾纏過我。”

“我多怕他是對我懷恨在心故意接近你啊, 想過無數種拆散你們的方式, 都怕被你知道會生氣擱淺了。”

終于有天他等到最合适的機會, 內心窩藏的種種念頭再也按不住, 就那麽倉皇又醜陋的出手了。

第一次做破壞別人感情的事,他是害怕又激動的。

事後, 他不斷安慰自己, 說許雅康那樣的人配不上沈硯知, 心地善良的人該有世界上最好的人來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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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他配嗎?

從本質上來說,他和許雅康是不同程度的兩種心機人。

許雅康對沈硯知的感情充滿了欺騙和利用,以此套用物資;他是隐瞞了自己的真性情扮演出沈硯知最喜歡的模樣,這也是欺騙。

他喉結滾動,眼裏一片如死寂般蒼涼。

他偏執、會演、不擅溝通,像個空有精致皮囊的木偶,內心如稻草。

他又憑什麽能和沈硯知在一起?

“謝謝你。”沈硯知輕聲說,“就算不是你,我也早想和他分手了。只是你的出現,推進事情的進展。”

方陳玄低頭,滾燙的淚水滴在沈硯知黑色西裝褲上,如雨滴落入塵土,綻放出一朵朵濕潤的花。

沈硯知無法得知方陳玄的全部想法,卻知道他肯定自責又難過。

輕擡手放在了他的腦袋上,掌心下的黑色發絲柔軟,相貼的地方漸漸有交互的體溫。

“我不會和你分手,也不會放棄你。我想和你有很好的溝通,比如早飯想吃什麽,你得說給我聽,或者你要問我,而不是一聲不吭等我做完,不管喜不喜歡,全是因為我都吃完了。如果哪天我做了讓你過敏的東西,你也全吃了嗎?”

掌心下的腦袋微微擡起,那雙濕漉漉的眼睛裏居然寫滿了認真的會吃。

沈硯知哭笑不得:“你這樣我真的會生氣,喜歡一個人不該這麽表達。你這不叫甜蜜的戀愛,是在讓我謀殺。”

方陳玄開解他:“這不怪你,無知者無罪。”

是自己沒告訴他過敏原,就算真出事,那也是自己的過錯。

“你是不是真傻到沒腦子了?”沈硯知氣得拍了下他的後腦勺,“我是想好和你探讨吃不吃過敏東西嗎?”

那自然不是。

他是讓他知道,哪怕談戀愛,也不要遺失自我。

更不要一味妥協,愛情裏的關系該是平等,而不是某一方成為意義上的舔狗。

“再有,你給我聽着,在我手機裏裝軟件,和我開通同步定位之類想要獲取我時刻在哪的操作不要再有。我再強調最後一遍,戀人也需要空間。”

“我做錯了,不會再做。”

方陳玄的語氣裏有後怕,可見這件事真做出來後自己也感覺不妥,只是當時那種情況,一葉障目。

讓他只能看見獲得他定位的好處,強制性将別的事抛在腦後。

沈硯知不想他們今後還會因為這件事多作争吵,任何容易消磨感情的小事都該只發生一兩次。

次數多了,只有結束。

他用心經營這份感情,希望方陳玄也能有這份覺悟。

介于男朋友年紀還小,他願意和對方一起共同進步。

“我還是不想就這麽輕易原諒你。”

“那你要我怎麽做?”

方陳玄的眼神裏寫滿緊張,放在他膝蓋上面的雙手也握緊了。

或許除開分手和放棄,對方也怕他會有別的不好舉動,比如前段時間給出的不聯系冷靜期。

經事實證明,這是個非常雞肋的方法。

沈硯知不會再提,而此時面前剛經過一番自我心靈剖析,還處在需要治愈階段的少年,不能再遭受更大的打擊。

“上次沒能去成的滑雪,你還願意和我去嗎?”

方陳玄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一時之間完全沒辦法想明白他為什麽會提這件事。

今晚都做好被掃地出門的準備,隐瞞的事情太多了,心思也太多。

這給他以外的人都不好接受。

知曉一切的他還想和他去滑雪,這已經不止是喜歡那麽淺薄的感情了吧?

方陳玄眼眶裏的淚咬掉不掉的,帶着點鼻音遲疑:“你、你現在不方便去滑雪,醫生說前三個月要多注意,胎像不穩。”

“沒關系。”沈硯知用指腹揩掉了那滴挂在下睫毛上的淚珠,“你滑給我看,等以後我方便的時候,再一起滑雪。”

他們……還會有以後。

方陳玄的眼睛亮起來,悲涼的神色散去大半,按捺着激動:“你真的會再和我一起去嗎?”

“會,不過可能還要你陪我先去攀岩再去滑雪。”沈硯知在這刻沒過分遷就他,也讓他知道每一份陪伴都有相應的價格。

“嗯,還有就是……”方陳玄停在半空中的手小心翼翼放到他還平坦的小腹,仰頭眼巴巴看着他,“你準備要這個孩子了嗎?”

“或許你想我留子去父?”沈硯知搖搖頭,“都被你知道就不能了,甩都甩不掉。”

“對不起。”方陳玄說,“我沒想過會是這樣。”

沈硯知把手放在他後頸,溫熱的指腹給予他一定的舒适感,他半點沒反抗。

這樣溫順的表情不禁讓沈硯知感嘆,那些裝乖的反應裏也有些是本色出演吧。

“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能讓男人懷孕的體質?”

“我不知道。”方陳玄老實說,“聽莫聞亦說他能看出來,之前認為我小,不會談戀愛做到那份上就沒告訴我。”

沒想到他不僅談了,還在談之前上全壘。

這是莫聞亦沒能料到的事,陰差陽錯導致沈硯知有了孩子。

“這誰也不能怪,他既然到了我這,就說明和我們有緣。”

“辛苦你了。”

“不辛苦,命苦,這件事先別告訴別人,我這邊工作還需要繼續跟進,真讓他們知道,得早早回去休息。”

沒能和他見面的這些天裏,方陳玄也從他那忙到腳不沾地的不靠譜哥哥打聽到些事,比如兩家聯手要踢走姜家的事。

那時候沈硯知出差也為此做鋪墊,真到這節骨眼上爆出他懷孕,确實很致命。

方陳玄擔心他工作強度太高讓身體吃不消,又怕他事業心太強,聽不進去勸。

“想說什麽就說,可別再支支吾吾。”

沈硯知一句話讓方陳玄破防了。

“我想住在這,每天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包括中午給你送飯。”

“要休學啊?”

“不用,我把兼職辭了,從這去學校和從學校到這都方便。如果把精力分為學習和照顧你,完全夠用。”

小小年紀要這麽有擔當。

沈硯知笑了下,伸手去拉他:“站起來說,這麽跪着搞得我特像你幹爹。”

方陳玄破涕為笑,想扶着他膝蓋站起來,因為跪太久,小腿發麻,所以剛站起來一點又跪了回去。

“沒過年呢,行這麽大禮沒禮物的。”

方陳玄臉頰紅紅的,這次在他幫忙下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其實我不想讓你這麽勞累,有些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真的很難,還費時間。”

“我想讓你過得舒服點。”

“對,沒錯,我知道你這份心是好的,但怕你太累,照顧人比上學還辛苦。”

“比不過你懷孕,看你每天吐得死去活來,我幫不上忙,心裏很難過。”

沈硯知想是不該讓男大學生的一片心血被辜負,他願意做就讓他做,真嘗到了累,堅持不下去再說。

現在什麽都沒做先潑冷水,不合适。

年輕人總要多遭遇點毒打才知道自由有多好。

“好,事先說好,到時候你做不下去了要和我說,別自己硬撐。”

方陳玄最怕的是他不答應,現在松口了就一切好說。

對于未來會出現的問題,方陳玄沒設想過,畢竟想過的事和會發生的終歸不同。

方陳玄會努力做好,相信未來會更好。

這晚喝醉後的方陳玄非常聽話的進卧室洗澡躺上了床。

沈硯知把基本沒動過的菜裹好保鮮膜放進冰箱裏,拿着手機去了陽臺。

有了這個孩子,煙酒得戒。

就是這個家裏那邊恐怕得提前打聲招呼,別到時候太突然,抱個孩子回去被罵。

沈硯知在陽臺撓頭了五分鐘也沒想好怎麽和沈在野說,微信聊天界面裏的聯系人從他哥換到他爸最後換到他媽。

愣是沒一個能張得開嘴,打出一個字的。

算了,他現在真的說不出來,還是再等等,等把姜家解決了再來說他的私事。

先睡覺要緊,他困得要命。

這邊糾結半天去睡覺的人根本不知道另外差點被聯系的三人這一夜過得有多輾轉。

第二天沈硯知去上班,方陳玄回學校上課,臨走前誰也沒提送午飯的事。

到公司後,他在策劃部門口碰見黑眼圈極重的姜放,手裏端着杯黑咖啡。

“這麽早就喝這個?”

“不是我要喝。”姜放把咖啡杯遞到他面前,“是沈總在你辦公室,問我要的。他看起來精神不太好,應該有事找你。”

人都等到辦公室了,能不是有事還是來撩閑啊。

沈硯知真佩服姜放的總結能力,接過咖啡杯:“有事敲門,我去看看他有什麽事。”

姜放擺擺手,不管什麽事那都是他們兄弟的秘密。

進門後,他就看見沈在野背對着他坐,聽見開門聲也沒回頭,深沉到不行。

這是怎麽了?

他傾身把咖啡往沈在野手邊放,帶着點調侃:“大早上來找我,有好消息要分享啊?”

說話間沈在野轉着椅子正面對他。

“?”沈硯知一臉微妙,欲言又止,“你昨晚當賊去了?”

這麽重的黑眼圈和暗沉的臉色,說是熬了個通宵都不誇張。

沈在野看出來了,他是半點不知情,原來操心的只是他們。

喝了口黑咖啡,苦到極致。

沈在野慢慢地說:“沒做賊,為某個人苦思一整晚。”

沈硯知皺了下眉。

“懷孕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和家裏人說啊?”

作者有話要說:

沈硯知:到底是誰當大喇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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