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Chapter 36

韓途的約,司音到底是沒赴。

與此同時,韓征亦取消了與韓途的晚餐。

一年一度的大型會議結束,翻譯室裏迎來難得的空閑時間,有一批的新人要招募進來,韓征借着帶培訓的由頭,一連推掉了幾場随領導出國的任務。

“原本最聽話的小韓,現在成了處室裏最大的刺頭,仗着自己資歷夠足能力出衆,老做些不服從組織安排的事。”

沈珏演技精湛,有樣學樣,将處室領導批評韓征時的神态動作演繹得惟妙惟肖,更是積極要求進取地問韓征:“我學得怎麽樣,韓翻,像不像?你就說像不像!”

身後有一身影錯過,抓着英漢大詞典的韓征瞥了她幾眼,一臉正氣凜然地說:“添油加醋了吧,領導怎麽可能會說這種刻薄的話。”

沈珏兩手抄在身前,風自齒縫間簌簌過,她咂嘴不滿道:“這我能騙你嗎,好歹你帶了我那麽久,我就是騙誰也不能騙你啊!”

她一手捂在嘴邊,聚攏聲音道:“是我親耳聽見的!領導跟人吐槽你呢,原話比我可刻薄,我這已經給他美化許多了。”

韓征還是說:“不可能,肯定是你聽錯了!”

沈珏疑惑平時最愛講真話的韓翻今天有點改性啦,什麽鬼?

便聽到身後一陣咳嗽,身上幾乎每個毛孔都炸了,她眼前一黑,問:“領導是不是在我後面?”

韓征将詞典阖上,點頭。

沈珏直翻白眼,風一般地溜走了。

處室領導是個宰相肚裏能撐船的,攬過韓征肩膀,說:“剛剛跑開那家夥是沈珏對不對,還有幾個月轉正式,你找幾個茬出來給她延遲個半年!”

韓征一陣笑:“行,我一會兒就跟人事說,早想收拾她了。”

領導憤憤,批評現在小年輕不知道尊敬長輩,又一白身邊這個比自己高一個多頭的韓征,說:“你也是的,這一個月特別懶,讓你去哪都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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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征這才帶着點讪讪:“家裏有特殊情況。”

領導畢竟是過來人,一看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原因,向他确認:“你小子談戀愛了吧。”

韓征也不隐瞞:“什麽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領導哼哼:“都是從那時候過來的,剛開始的時候總會如膠似漆,恨不得做連體嬰兒似的,走哪兒都不分開。”

韓征卻搖頭:“不是剛開始。”

“嗯?”

“我們倆在一塊,滿打滿算十九年了。”

“……”

領導歇了一會,強行圓回來:“總之感情這件事能慢慢處理,工作上可是等不了人的。你現在年輕不覺得,再熬一熬就會知道在一個單位裏,你沒一點地位是根本不行的。

“偷偷跟你交個底,室裏最近要提拔一批人,你是裏面的種子選手。這時候不做出點表率怎麽服衆,民主測評的時候一堆人在你後面打叉,我們再怎麽給你努力也弄不起來啊。”

話到這個份上,沒辦法再分辯什麽,韓征只好就驢下坡,說:“您就說最近要給我一個什麽任務吧。”

領導笑:“別緊張,沒你想象中那麽難的,就是有位領導指定要你陪着去國外出訪,平時總愛說幾句詩詞文言那位——你別皺眉嘛,不是我一定要你去,真是他特別點你的。”

韓征只有苦笑,說:“這次幾天?”

“加上來回程,一共七天,三個國家,任務還是有點緊的。”

韓征想了想,說:“可以,不過回來後我必須要求調休。”

領導說:“這可以,這可以,休息的權利我們是一定要保障的。”

韓征說:“今天下午我也有事。”

領導直皺眉:“你還懂得寸進尺了!唉,算了算了,最近事少,你有什麽該忙的就去忙好,別每次一見着我就張口閉口要假期。”

韓征随後去給司音打電話,該講的第一句都想好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親愛的你想先聽哪一個?

等待接聽的時候,他沒來由地想到那一次安東說過的話:恨不得明天就娶個自己喜歡的,再買一棟臨海的大房子,天天跟她在家裏造小孩。

現在才知道,原來最簡單的夢想,才會是最奢侈的……什麽時候才能告別這種飛來飛去的生活,只是跟她,朝夕相對?

忙音一直維持到最後一秒,韓征不信邪,又打過去幾遍,仍舊無人接聽。他想到司音上午說過的話,一下緊張,立刻放下手裏的所有事情走出辦公樓。

他一邊心中暗自威脅她如果敢走,便要她好看,一邊死馬當活馬醫的打開公寓探頭,想要查看她具體離開的時間——卻驚訝發現她正筆直地躺在客廳裏,如死了一樣。

很難形容這一刻韓征的心裏狀态,那必定是瘋狂的,魔障的,幾欲崩潰的。胸中藏着猛獸,他不再掖好邊角,一下放出來,便是咬緊牙關,在城市裏風馳電掣,揮動利爪。

一切躁動難安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平複,随即,更大的不安和恐懼深深襲來。随後的一段記憶幾乎斷片,回過神來的時候,韓征看到自己打橫抱住司音,在擁擠的醫院裏穿行,大聲喊:“……誰來救救我。”

明明是司音突如其來的一場的發燒,卻讓韓征脫了一層皮。

他白天要應付單位的工作,晚上要來陪護一整夜。

醫院的氣味讓他一陣陣頭疼,人明明累極,卻時刻繃緊身體的那根弦,防止司音突發的其他狀況。

韓征信不過任何其他人,托人找來經驗豐富的高級護理的同時,不得不将方琴一并喊了過來。

這種地方見面,為了同一個在意的人,彼此之間都有許多話要說。韓征及時了斷,告訴方琴先照顧司音:“有些事,我之後再跟您解釋。”

如此反複折騰了幾天幾夜,等司音終于能有力氣張嘴說話,韓征方才如釋重負地上前緊緊抱她,絲毫顧不到同在房間裏的方琴。

他開口的時候帶着濃濃的沙啞,說“你這個人怎麽一點不讓人省心?”

然而只是陳述事實,并沒有一點責備和抱怨。

司音這一趟病來得實在是兇險萬分,韓征至今想起那一天來仍舊後怕,朝着坐在床上喝粥的司音道:“我那天再晚一點回去,估計你現在就燒成二傻子了。”

司音瞥了一眼緊閉的衛生間門,說:“那你也不應該把我媽喊過來,現在鬧得滿城風雨,你怎麽收場?”

韓征說:“你那時候燒得都不清醒,我怕別人手腳不麻利,這才喊來的方姨。有什麽不好收場的,我估計她心裏也明白,我泡了她女兒,還想立刻跟她結婚生孩子。”

司音說:“哪有那麽容易。”

韓征說:“又能有什麽難的?”

衛生間大門敞開,方琴将一雙濕手用紙巾擦幹,走到司音床邊一直看着她吃飯,許久,這才說:“怎麽搞的,病得這麽重,都多少天了,這才吃下點東西。”

韓征在一旁站着,盡管知道這話不是在責難自己,可方姨的眼神已經将他滾過好幾遍。韓征說:“是我沒照顧好她。”

方琴那一直壓在心底幾天,想問卻一直沒問的話終于如不住放出來,說:“你們兩個啊,這麽大的事情之前一點口風都不透給我。你們這樣簡直……簡直是瞎胡鬧嘛!”

司音再厚的臉皮,母親面前,唯有對此沉默。韓征身為男人,義不容辭地站出來,說:“方姨,之前沒及時告訴你,是我們倆的錯,可為了這事我們深思熟慮過很久,你說什麽都好,別說我們瞎胡鬧。”

方琴還有話問,病房門突然被人敲響。沒等裏面有所反應,敲門的這位不請自入,莫莉一雙眼睛紅得像兔子,披頭散發地走進來。

司音看得發愣,不知道在這個愛漂亮、絕不随便讓人壓過一頭的女孩身上發生了什麽,将手裏的粥擱到一邊,向她伸手道:“怎麽了,莫莉?”

莫莉咬着下唇嗫嚅半天,忽然“哇”的一聲哭出來,說:“司音姐,你能不能幫我聯系一下安東,我好幾天沒能跟他通上話了。”

司音本就虛弱,此時一着急,背後立馬開始冒虛汗,莫莉将她手掐得生疼,她硬是受了,問:“你們倆怎麽了?”

莫莉說:“我們吵架了,然後我說分手,他起初沒回答,過了會打給我,說分手就分手吧。”

司音不知道如何安慰,去看床邊站着的韓征,他一下切準她心思,掏出手機,說:“我這就給安東打電話。”

莫莉一臉雀躍,眼中那顆死去的星又活了過來,閃着亮光。

韓征走到窗前,電話正好接通,安東聲音蒼老了不止十歲,疲憊不堪地說:“阿征,有事?”

韓征開了窗子,讓空曠稀釋掉原本已經細小的聲音,他捂着話筒,問:“你到底怎麽回事,莫莉來我這兒哭訴了,說你準備要跟她分手。”

安東頓了頓,說:“不是準備,我們倆已經分手了。這事兒你別管了,找個借口把她打發走,具體的等我有空再告訴你。”

韓征已經準備要挂,聽到那邊安東似嗚咽似抽泣了一下,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只有聲音如死灰:“阿征,我要訂婚了,請你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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