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傅今明趕到時書房裏已經沒有人了。暗格門恢複原狀, 只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有人來過的痕跡。
宮人們跪在地上不敢出聲, 生怕遷怒到自己。
“陛下。”
暗衛不知何時隐現在角落裏,低頭問道:“用不用奴才去查一查?”
他等着答案,但傅今明卻并沒有下命令。
能夠悄無聲息地瞞過那麽多人離開, 來人武功一定不低。既然已經避開耳目, 此時就是想查也查不到了, 再派人只是白費力氣。
他想到這兒眸光微暗了些。
直到殿內氣氛壓抑, 衆人都忍不住腿上發抖時, 才淡淡道:“下去各自領罰, 山風去監督。”
聽到山風大人監督,宮人門忍不住白了臉色,看向暗衛。
他是陛下親衛之一, 為人手段狠辣, 最擅長折磨人,通常在他手下領過罰的,都活不過三月。
但即使害怕的發抖,在陛下面前,他們此刻也不敢求饒。
只有外面的人會被陛下清隽表象迷惑,內侍的人誰不知道,當今天子的心, 比太後還要狠。
前來通報的太監咬了咬牙,率先跪地出去領罰。
那些地上的宮人們也都陸續跟着離開,殿內只剩了傅今明一個人。他眸光頓了頓,這才慢慢打開暗格。
牆上裂縫開了又合住, 剛才還站在那裏的人瞬間沒有了蹤影。
蠟燭已經有些燃盡,傅今明伸手點上後查探了一番。卷宗還有一些秘帛都沒有被翻過,暗格裏東西整整齊齊在原位放着,看着進來的那人像只是無意中闖入的而已。
他指尖頓了頓,放下東西又往裏面走了些,心中不知為何有些不安。
牆上的畫還好端端的挂着,傅今明眸光微頓,打開抽屜,就看見了前面擺放整齊的幾張畫卷。
看着和往常一樣,只是松了的帶子卻顯示着這幾張畫有人打開過了。
這些都是被人重新擺放的。
他慢慢閉上眼,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他心口生了股戾氣。因為他知道,那個偷進暗格的人,看見了這些畫,也看見了自己對太後的——/欲/念。
是的,/欲/念。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傅今明就對顧妤産生了這種為世人所不容的念想。這種念想和恨意夾雜在一起,叫他心中始終撕扯着。傅今明知道這種感情無法暴露,于是只能一日日隐藏着。
這些畫亦是如此。
可如今,這些畫卻還是被人看見了。
這個認知叫他朗如青柏的面容上漸漸有些沉郁,若是有人這時看見,一定會膽寒不已。一向平和隐忍的陛下,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燭火微微晃動着,握在手中的畫卷在昏暗的密室裏被捏的作響,隐約有幾分心驚。不知過了多久,傅今明睜開眼來。
那畫卷也随着他的動作慢慢掉到了地上。
沒有人知道傅今明此刻在想什麽,直到有人敲響暗格時,他才回過神來。
知道是晚上來議事的大臣來了,他指尖頓了頓,斂下了眉眼。
“陛下?”有人在外面叫了聲。
傅今明看了眼牆上的畫,眸光暗了暗,在離開時,忽然伸手拿起了一旁燭臺上的蠟燭。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麽為了避免這件事傳入太後耳中,也需要快些動手了。顧二小姐成婚送親之時,就是一個最好的機會。
而這間密室,現在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傅今明心中想着,走到門口時腳步頓了頓,回頭将蠟燭扔在了一旁的卷宗裏。
幹燥的書頁很快被燃燒了起來,火勢順着箱子一路往內,愈加兇猛,傅今明站在門外看了很久,才關掉暗格,将書房內的蠟燭也扔到地上。
火光遠遠隔着院子也看的清楚,打掃的太監們看到後驚惶地睜大了眼睛,連忙扔了掃帚。
傅今明從書房出來,神色平靜,看了眼院內人道:“書房不小心走水了,叫些人去撲滅。”
他說完就離開了,太監們連忙低頭應是。
只是心底到底有些奇怪,這書房裏的蠟燭之前都有檢查過,怎麽會突然走水?而且看陛下的面色,好像對今天的事,并不如何關心?
他心中想着,微微一驚,只覺得這裏面必定有些不能叫人知道的事情,連忙斂下心神。
顧妤原本回寝殿沐浴後便躺在榻上看書。
她雖然不喜歡看書,但是無意中卻在原主書架上發現了幾本志怪雜談,翻了幾眼發現還挺有趣,就捧着看了起來。
殿內溫度适宜,桌上還有冰好的水果,簡直不要太舒爽。
要不是想到自己之後會被打倒,顧妤覺得這簡直就是神仙日子。她撚了顆荔枝,一邊和系統讨論着古代人對于動物成/精/的專業看法,一邊被冰涼的果肉甜的心裏彎了眼睛。
系統看着腦海裏貪圖享受的小天鵝一眼,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像您這樣,可是很難過雷劫的。”
顧妤想到自己當初化形飛升時被劈下來的慘樣,抽了抽嘴角:“不,我就是要吃。我的鵝仙夢已經破碎了,難道還不能多吃點東西了嗎?”
她想起自己被劈焦的身體就心疼。說起這個,顧妤直到現在都有些搞不懂,自己當初明明都已經準備好了一切,還有二哈臨走時留下的法器護身,怎麽就飛升失敗了呢。簡直是她鵝生的奇恥大辱。
她憤憤地咬了口荔枝,似乎是要将它當做天雷。
系統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但他卻沒有解答顧妤的疑惑。他這時眸光略深了些,似乎有些別的意味。
看着顧妤這個樣子,微微笑了笑:“一切還沒有到最後,您又怎麽知道,您的鵝仙夢破碎了呢?”
他像只是和顧妤随口聊天,顧妤也沒有在意,剛想要接口說什麽,就見阿細遠遠地從院子裏過來了。
窗外人影由遠及近,顧妤連忙坐起身,端正好姿态,擺出原主平時的樣子。
系統看着她變臉,輕笑了聲,像是在嘲笑她平時不注意,現在臨時抱佛腳。顧妤心裏做了個鬼臉,反駁了一句。面上卻在阿細進來前收斂了神色。
“何事這麽匆忙?”她淡聲問。
阿細行禮之後,才過來小聲道:“太後,奴婢剛才去膳房,從花園後路過,無意間竟看見勤政殿那邊的書房走水了。”
“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傷着人,只是來往宮人看着面色都有些凝重。”
在宮內生存,自然要耳聰目明。
太後與陛下之間關系不好,下人們自然也要關注些。現在出現走水這種大事,阿細連忙就來禀告顧妤了。
顧妤聽見走水後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在系統解釋後才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男配所在的勤政殿着火了?
她抿了抿唇,放下茶杯,心裏也有些奇怪,宮人們伺候的一向小心,怎麽會突然着火?即使這樣想着,但面上顧妤卻還是放下茶杯問了句:“可知陛下如何?”
阿細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看了顧妤面色一眼,又慢慢道:
“只是奴婢過來時看見這火勢實在兇猛,整個書房都已經燒成了焦灰,不過來往太監不多,想來陛下應該是不在裏面的。”
顧妤眉頭微皺了些,不記得這段劇情書中到底有沒有,但無論如何,皇帝遇險,她都應該派人去看一看。
她看了阿細一眼,想了想,冷聲道:“派個機靈些的過去查探到底是怎麽回事,如果有異動,就直接修書與将軍府。”
顧妤拿不準這件事和自己有沒有關系,索性就丢給了原主的父親。反正在原著中,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阿細一向明白她的心思,在聽見後應了聲,這才退下。
直到殿外人影消失,顧妤才收回目光。心底疑惑問系統:“我怎麽覺得好像沒有這段劇情啊?”
系統先生笑了笑道:“或許是書中的空白填缺吧。”
顧妤想起上個世界人物背景填缺的事,點了點頭,也沒有放在心上。
書房走水的事很快就傳到了宮外。
彼時謝枭正在練劍,聽見這句話後,神情微微頓了頓。
“這勤政殿的書房裏可是有很多先皇遺跡,就這麽突然走水被燒了,實在可惜。”副将皺眉嘆了口氣。
幾個人讨論着,并沒有注意到謝枭冷下來的神色。
“這宮人也太不小心了,縱使陛下脾氣再好,這些人恐怕也輕饒不了。”他正說着,就見一直舞劍的謝枭收了劍。向這邊走了過來,連忙躬身:“王爺。”
謝枭點了點頭,不經意沉聲問:“你們剛才說陛下書房被燒了?”
他向來神情沉峻,不笑時叫人看不出情緒,幾人也不知道王爺什麽意思,便一五一十的說了。
“聽說現在只剩下了一堆灰,那些珍貴的東西一個也沒有留下。”他說着,頗有些可惜。
謝枭握緊了長劍,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莫名。
說是書房走水,其實不過是傅今明的書房中全是太後的畫像,如今在得知暗室被人撞見之後,為了防止消息洩露出去留下證據,所以才幹脆的一把火燒了的。
若是傅今明之前想不到這一點,可在撞見了書房裏的景象後卻明白了。
那個一再隐忍,在所有人眼中無害的帝王,竟然一直肖想着先帝的妻子,當今太後。
謝枭起先是震驚,他當時匆忙從暗室回來,心中始終緊繃着一根弦。他一生殺人無數,自然不是因為撞見此事就怕了。
漠北的将軍一生從來沒有一人後退過,謝枭曾無數次生死一線,也未曾有過今日這般心悸的感覺。
就好像,就好像是——豁然開朗。
在暗室裏看見那些畫後,自己心底一直壓抑着的東西再也無法克制,這才是叫謝枭煩躁的。
他心底告訴自己,既然傅今明都可以,為什麽他不行呢,為什麽他要這樣克制着自己呢?
分明先帝已經死了,太後也與先帝毫無感情,那麽,自己又為何要克制呢?
與顧妤相遇時的一幕幕閃現在眼前,有她在花園中盛氣淩人的,有顧妤立于馬背上的飒然高傲,也有那日昏暗天色下,在寝殿所見到的細膩雪色。
他握緊了長劍,面色沉的不像話,一直被壓抑的那股躁動在想起顧妤名字時竟也蠢蠢/欲/動。
一旁讨論的副将們終于意識到了謝枭不對勁,不由都熄了聲。
“王爺?”耳旁的聲音叫謝枭終于回過神來。
他微微抿了抿唇,神色冷淡:“本王今日有些乏了,諸位請自便吧。”他說完後,便将劍遞給一旁內侍,擦了擦手後轉身離開。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
王爺不是之前還很看好陛下,說若無太後,陛下必當是一代明君的嗎?怎麽今日卻好似不耐煩聽見陛下的消息一樣?
他們心中疑惑,卻到底不敢問出來,只能行禮目送謝枭離去。
顧妤完全不知道有關暗格的事,在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後,她就沒有再管。外面天色昏暗了下來,她微微起身,阿細便已上來替她取下簪子。
鴉羽青絲鋪散而下,叫人心中頓了頓。
阿細看着鏡中映出的那張芙蓉雪面來,只覺得晃神,直到顧妤看了她一眼,才回過神來。
“太後恕罪,奴婢失儀了。”她低首道。
顧妤不懂這張臉加上氣質的殺傷力,聽見這話後也只是抿了抿唇,剛要開口,忽然見一只白色的信鴿飛了進來。
在殿中兩人身上看了眼,落在了顧妤面前。
阿細見狀低下頭去,顧妤還是第一次見這種/操/作,有些好奇的拿下來,卻見上面寫着一句話:“明日民間廟會夜,臣有要事相商,還望太後出宮一見。”
落筆是——謝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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