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白濑君的病人太宰治

現在是下午一點，窗前的銀杏樹的枝丫上站着一只北長尾山雀，叽叽喳喳地擾人清夢。

下午還有兩個手術要做，我只能趁着吃飯時間趴在桌子上小睡一會。陽光透過紗窗洋洋灑灑撒了一桌，輕微阖上的眼皮被陽光曬得透出一片血色。

在橫濱的時候，我因為某種原因身體極其畏寒，因而有了曬太陽的嗜好。

或許是我以前的姓氏中有一個白字的原因，我怎麽曬都曬不黑，即便我一天到晚喜歡在太陽底下待着，我依舊是全科室，不，整個醫院最白的人。

我的同事深田醫生曾不止一次對我的白皮表現出了羨慕的态度。

深田九郎醫生，人如其名，膚色很深，是一個性格爽朗熱情的黑皮男孩。就像是他羨慕我白皙的皮膚一樣，我也羨慕他那如同小麥色的性感黑皮。

搭配上他壯碩的身材，他真的非常辣非常有男子氣概。

而我就不一樣了。因為小時候身體受損嚴重的緣故，我的身軀看起來瘦弱得如同一條竹竿，看起來似乎一陣風都可以把我吹飛。

其實也只是看起來瘦弱而已。

我一直在堅持着各種各樣的訓練，但似乎我的肌肉天生就練不成像是深田那樣大塊大塊的模樣，反而越練越瘦。

平日裏去職工食堂吃飯的時候，食堂的阿姨都會心疼地多給我打一點飯菜。

每次上午查房的時候，站在壯碩的深田身旁，我隐約會有一些自卑的情緒。

外貌是判定一個人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在醫院裏的醫生，護士和病人們眼裏，深田是一個穩重可靠的男人形象，而我只是一個可愛乖巧的小弟弟。

那些擡水擡醫療器械的那些重活，一般都會交給深田。每次我想搭把手幫忙，他們都會勸阻道：

“不用啦，桑田醫生，這些重物就交給深田他們來處理吧。”

而深田也站在一旁毫不在意地呲着大牙笑道：“沒事啦，桑田，這些就交給我來就行了吧。”

而每次我想努力證明自己不弱的時候，收獲的都是周圍慈祥的笑容。

深田這家夥還在一旁用哄小孩的語氣誇我：

“桑田醫生真棒！居然能拎起來這麽重的東西。”

這真的不是在哄小孩嗎？

我只是比較瘦弱，長得比較幼态而已，并不是真的小孩。

深田這家夥似乎看出來了我的疑惑，他笑道：

“其實大家照顧你只是覺得你需要罷了。桑田醫生努力表現出成熟的樣子，其實一直都很缺乏安全感呢，像是一個渴望關懷的孩子一樣。”

我有些疑惑道：“你是從哪裏看出來我缺愛的。”

深田哈哈一笑，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我叫桑田飛鳥，是東京市中心醫院的一個平平無奇的外科醫生，在同事眼裏，我是一個需要關懷的小可憐，長相可愛的小弟弟。

在結束了短暫的午覺時間之後，我馬不停蹄地趕往了手術室。

這幾場手術的麻醉醫生都是深田醫生，而我是主刀醫生。

手術結束後，我倆都餓得兩眼發花。

深田醫生自告奮勇去食堂幫我帶飯回來，我在換掉手術衣之後就趕緊留在辦公室裏寫今天一天的病程。

在寫完病程之後，我匆匆扒了幾口飯，就整理好儀表準備去接診今天來病房的新病人。

如果當時的我知道後續發生的事情，我一定會痛哭流涕地求着深田醫生代替我去接診病人。

如大家所見，我其實并不是東京本土人，我在橫濱的擂缽街出生，在17歲才離開橫濱來東京定居。

我需要接診的新病人，是我以前認識的人——原Port Mafia成員，現武裝偵探社社員，太宰治。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算是我最讨厭的人之一。

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是故意來找我的，不然他沒有理由費那麽大功夫從橫濱來到東京看病。

果然，躺在病床上的鳶色眼睛的青年朝着我眨了眨眼，語氣歡快道：

“好久不見，白濑撫一郎先生。”

僅僅一句話，就将我從溫暖明亮的室內，拉進了無邊地獄之中。

一旁的小護士疑惑道：“白濑撫一郎？那是誰？”

我強忍着內心對太宰治的不悅，對小護士解釋道：“是我被現在的養父收養之前的名字。”

小護士善解人意地沒有多問。

說句實話，我真的想立刻将太宰治丢出去。

他那黏糊糊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就像是看到什麽新奇的玩具一樣，讓我惡心萬分。

“冷靜，桑田飛鳥。”我在心裏勸誡自己道，“你是一個醫生，太宰治是你的病人，不能打病人。”

不知道為什麽，太宰治看我的目光更加奇異了。

強忍着厭惡，我努力以對正常病人的态度接診他。太宰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在接診他的過程中，他一直在搗亂。但他又非常聰明，總是喜歡踩着我的底線蹦迪，每次在我即将發飙的前一刻都會稍微安分下來。

真是爛透了。

太宰治身上有一堆能讓外科醫生煩躁萬分的傷口，舊傷疊新傷，密密麻麻。我一眼就看出來，很多傷口是自｜殺留下來的。

作為一個醫生，我很厭惡自｜殺這種行為。我曾經接診過一位抑郁症患者，好不容易将他治好，一轉頭，他又帶一身新傷回來。

我承認，我是一個冷血的混蛋，我并不能理解他們為什麽要為一點小事尋死覓活，給可憐的外科醫生增添一大堆麻煩。像我這樣經歷過世間萬般絕望的人，看到那些自｜殺者自｜殺的理由，只覺得荒唐得可笑。

但更多的是羨慕。

我最羨慕的，是能一口氣自｜殺成功的人。

這麽一想，看太宰治一身傷，莫名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但我和太宰治不一樣。

太宰治一直自｜殺不成功，是因為他內心裏還對這個世界抱有一絲的期待。以他的能力，如果真的想要結束｜生命的話，其實真的很簡單。

而我不一樣，我無法自｜殺成功，是因為——

我死不了。

接診太宰治真是世界上最累的活，不僅要應對他的言語騷擾，還得護着那些被他邀請殉｜情的可憐的小護士們。

在接診太宰治的時候，他的親屬也過來了，是一個穿着和服的大叔和一個帶着帽子的眯眯眼小青年。

兩位親屬一來，旁邊的小護士很有眼色地給他們搬來了兩個凳子。

我其實很喜歡那個大叔。醫院是一個需要安靜的地方，我很佩服他能将一雙木屐走得悄無聲息，沒有打擾到別人。

不知道為什麽，我剛想到這個，那個眯眯眼青年突然笑了起來。

其實太宰治有一個腹部的傷口可以做一個小手術的，但我認為，太宰治壓根就不會在這裏做手術。他畢竟是Mafia出身，不可能會信賴任何人。

在給太宰治下完檢查醫囑之後，我按照慣例叮囑了他身邊那個親屬大叔一些注意事項。

大叔聽得很認真，太宰治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放空。

這種病人親屬簡直是天使，我更喜歡大叔了。

說實話，我并不認為大叔和那個眯眯眼是太宰治的親屬。那個大叔應該是他的公司前輩或者上級之類的，眯眯眼青年……

應該算平級，不過在公司的地位應該很高。

這兩位都不是太宰治的家人。

話說回來，我夾帶私貨地想着，太宰治那種人居然能有家人？（不知道為什麽，我剛想完這句話那個眯眯眼青年又笑了，這家夥是有讀心術嗎？）

好吧我承認我的想法很惡毒，但我真的好讨厭太宰治，這家夥簡直是惡魔。

太宰治這家夥似乎也有讀心術，他笑眯眯道：“白濑醫生，你似乎在想什麽失禮的事情。”

我已經改名了，但太宰治這個混蛋就是故意要叫我白濑來戳我的心。

好在太宰治這話一說完，大叔向他投去了嚴厲的目光。

太宰治漫不經心地聳聳肩道：“好吧，我是說，桑田醫生。”

鑒定完畢，這個大叔果然是天使！

正當我想要離開的時候，隔壁床病人的小孩突然哭了起來，小護士連忙過去哄小孩。

小孩的哭聲很刺耳，我看到病房裏好多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說實話，我不能理解，以太宰治的能力，明明可以去那種單人單間的VIP病房，為什麽要和其他病人在普通病房裏擠着。

我一向不喜歡小孩，小孩的哭聲什麽的，真是太讨厭了。

我将圓珠筆插到胸前的口袋上，朝着那個哭死的男孩走了過去。

小孩似乎對白大褂有一種天然的恐懼，看我接近之後，那小孩面色驚恐，哭的更兇了。

我解開白大褂，将手伸進了裏面的衣服的衣兜。

見鬼！他們這是什麽反應？

太宰治坐直了起來，一身肌肉都緊繃着，眼神冰冷地盯着我，那個大叔的手也握上了刀，氣勢逼人。

被他們的氣勢一吓，那個可惡的小鬼哭得更兇了。

可惡，我都懷疑他的眼淚能把這個病房給淹了。

話說他們這反應……

不會以為我在掏木倉吧？這可不至于。

雖然我讨厭小孩，讨厭小孩哭，但我發自內心覺得，太宰治比哭泣的小孩還要令人厭惡一萬倍。

我連太宰治這種人都能強忍着厭惡以對待正常病人的态度接診，為什麽他們會覺得我容不下一個小孩？

可惡！那個眯眯眼還在笑，這是真的有讀心術吧。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從橫濱那個地方出來的人，多少會有點奇奇怪怪的能力。

我再次聲明一遍，我是一個有醫德的醫生，這裏是我工作的醫院，那個小孩是我接診的病人的小孩，我不可能會因為一個小孩哭而想不開一木倉崩了這個小孩。

我實在忍受不了他們詭異的目光了。我從口袋裏掏出來一把五顏六色亮晶晶的糖果，放在了那小孩面前的椅子上。

醫院裏難免會碰到各種各樣的小孩，我又是個讨厭小孩的人，給哭鬧的小孩一把糖可以讓世界都清淨下來，所以我的口袋裏會經常準備糖果。

那小孩看到糖立馬不哭了，那小孩的家長也投來了感激的目光。

東京的小孩真好哄。

大叔和太宰治似乎放松了下來，不過那個眯眯眼一直盯着我放在小孩面前的糖。

見鬼，這家夥不會和小孩搶糖吃吧？

我剛想完，那個眯眯眼生氣地大聲反駁道：

“亂步大人才不會做出這麽失禮的事情呢。而且我不叫眯眯眼，我叫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來自橫濱的世界第一名偵探？

這家夥果然有讀心術，一聽到我的想法，他的面色立刻緩和了下來。

江戶川道：“不是讀心術哦，是亂步大人的超推理。”

我管他超推理還是超分析，我已經離開橫濱了，這些異能者啥的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也不想和他們扯上任何關系。

太宰治這家夥絕對是麻煩精，我已經可以想象到未來可能會面臨無窮無盡的麻煩，我今天就應該請假不來上班。

但我也清楚，太宰治就是沖我來的，請假沒有任何用。

我努力甩去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眯……江戶川還在看我，我懷疑他在暗示我一些什麽。

我想了想，憑借自己的直覺從兜裏抓了一把糖給了江戶川。

江戶川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所以這家夥果然是想吃糖吧？

我看到旁邊的大叔的表情頓時嚴肅了下來，在我以為他要數落我的時候，大叔非常真誠地向我道了謝。

嗚嗚嗚，大叔雖然長的兇，但果然是一個天使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望了太宰治一眼，轉身快步離開了病房。

我受不了和太宰治待在同一個空間之中了。

桑田醫生離開之後，太宰治開口道：“确定他和‘瘋犬’有關嗎？”

江戶川亂步含着糖果含糊道：“只有他能阻止‘瘋犬’。帽子君在追殺‘瘋犬’，之前我還我不确定白濑會不會插手，現在我能确定了。”

年輕的名偵探睜開眼道：

“他會的。雖然他以前是一個混蛋，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現在确實變成了一個好人，所以他不會放任‘瘋犬’不管的。社長，如果他願意的話，武裝偵探社可以收留他作為社員。”

福澤谕吉疑惑地皺了皺眉。

江戶川亂步很少主動要求社員加入，這次突然提起了白濑撫一郎，肯定是有他的理由在的。

太宰治并不相信白濑的一把糖果就能收買的了亂步先生，亂步先生做事肯定是因為其他原因。

果然，江戶川亂步開口解釋道：

“白濑和‘瘋犬’是在同一個地方出來的，白濑的異能可以完美配合與謝野醫生，這才是我想讓他入社的原因。”

“況且，”江戶川亂步理直氣壯道，“我并不相信他通過不了入社測試。”

這算是贊許了吧？

福澤谕吉和太宰治隐晦地交換了一下目光。江戶川亂步很少贊許什麽人，這也就意味着他對白濑撫一郎的觀感真的很好。

武裝偵探社的社長一向信任亂步的決定，他點點頭道：“需要聯系國木田籌備白濑的入社工作嗎？”

江戶川亂步懶洋洋地嚼着糖果道：

“不急，等‘瘋犬’這件事解決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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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濑撫一郎，後改名為桑田飛鳥，是東京中心醫院的一名普通的外科醫生。看似平凡的外科醫生，背後似乎與橫濱最近的通緝犯“瘋犬”有很大的關聯。

文章主要是第一人稱插敘，時間線是共噬事件泉鏡花入社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