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添家當

零零碎碎的物件折騰半天,才算全部把家搬完,秀春又用了整個下午的時間,把搬來的家當按照她的習慣歸位。

穿到這具身體這麽久,秀春到現在才得以好好打量屬于原主的家,三間房,中間是堂屋,堂屋門也就是大門,東西二間的門對堂屋,沒有門板,原本挂在門頭上的麻布簾被葛萬珍扯走了,眼下光禿禿的沒個遮擋。

緊挨東間是小廚房,爐竈連炕,西間也有炕,但沒通爐竈,秀春暫時不準備通了,她和錢寡婦統共就一床鋪蓋,每人睡一間屋也不現實。

既然西間不住人,秀春就把它拿來當雜物間,存放随吃的米面、大白菜、土豆、白蘿蔔等,雞籠晚上也可以拎進去。

出了堂屋門就是籬笆圍成的小院,靠西邊籬笆的地方是地窖入口,原本有個木板拼接成的地窖蓋,也被葛萬珍拿走了,秀春站在地窖口伸頭往底下看,入口處有可容納一人行走的簡易泥巴樓梯,踩着樓梯下去,地窖約莫有四平米大小,一人多高,不知道當初是怎麽挖的,牆體還算結實,眼下冬天還沒完全過去,外邊涼飕飕的,地窖裏卻很暖和,地面、牆面也幹燥,沒有回潮跡象。

秀春準備把存放在鄭二嬸家地窖的糧食背回來擱在這裏,還有自留地裏的大白菜,也能砍了全存放在這。

為了慶祝搬新家,晚飯秀春準備做一頓好的,割了一塊過年腌的臘肉,鍋裏滴上幾滴菜籽油,先把臘肉炒七八分熟,再切大白菜下鍋爆炒。又敲兩個雞蛋,清湯窩荷包蛋,玉米面窩頭是昨天剩下的,直接在鍋裏熱上就成。

做好晚飯,秀春把家裏僅有的一個盤子盛上菜,窩窩頭拾到碗裏,端到堂屋的炕幾上。

“奶,來吃飯了。”

因為把老三一家五口攆走,錢寡婦跟秀春置了氣,也不吭聲,秀春喊她吃飯就吃飯,吃完飯就一個人去屋裏坐着繼續生悶氣。

這種情況下秀春是不可能再說啥軟話去讨好錢寡婦,她置氣就讓她置氣,這種事總歸得錢寡婦自己想明白才行,她要是死鑽牛角尖只考慮她兒子,秀春也沒辦法。

祖孫兩相對無言,晚飯後,秀春刷了鍋碗,盤腿坐在堂屋的炕上盤算新家需要添置的東西。

盤子和碗至少得再添兩個,還有大鐵勺,秀春現在用的鐵勺真的就是個勺,勺把早斷了不知道扔到哪去了。

棉被鋪蓋還得各做一床,這個是大工程,首先得解決棉花問題,再有就是用來做被裏被面的布,今年過年從供銷社花錢買的布還沒動,她和錢寡婦每人供應八尺布,至于棉花,今年生産隊給每個社員連籽分兩斤,這些加起來還不夠一床被。

還有藤框、藤籃都得再編幾個盛雜物…

秀春正犯愁,門外傳來鄭二嬸的吆喝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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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二嬸左手拎着大小兩個篾籃,右手拎了一個土布袋。鄭二叔把秀春和錢寡婦存放在他家地窖的口糧用大水桶挑了過來。

“春兒,糧食我給你擱地窖。”

秀春忙領鄭二叔去地窖口,鄭二叔下地窖,鄭二嬸就負責在地窖口遞糧食。

怕糧食春天之後受潮,秀春扯了張破草席鋪在地窖裏,在地窖裏折騰一通,鄭二叔爬了上來,道,“春兒,你這樣不行,這幾天不下雨還好,等下了雨裏面一準受潮,這樣吧,回頭我從家找幾塊木板,給你釘個地窖蓋,剩下的就扔地窖裏面墊糧食。”

鄭二叔平時做得就是手藝活,敲敲打打的事他在行。

秀春求之不得,趕忙道謝。

鄭二嬸指指擱在堂屋門口的篾籃和布口袋,道,“篾籃留着你裝東西,布袋裏是雞蛋、鴨蛋,你好賴搬個家,我跟你二叔也沒啥好東西送你。”

打從秀春來這兒起,鄭家人對她已經夠照顧了。

秀春收下了篾籃,雞蛋和鴨蛋無論如何都不願收。鄭二嬸還有三個孩子呢,這麽貴重的東西,不給孩子吃,拿去糧站賣了換錢也是好的。

見秀春執意不要,鄭二嬸也就不再勉強,瞅了一眼黑黢黢的屋裏,鄭二嬸把秀春拉到一邊嘀咕,“你奶沒說啥吧。”

秀春擺擺手,“她還能說啥,就不高興呗,過兩天就好了。”

“哎,春兒,你這法子想得挺好,能逼得孫有銀兩口子出面幫你攆人…可真有你的!”

秀春嘿嘿笑,把宋建軍搬出來做擋箭牌,低聲對鄭二嬸道,“我大舅給我出的主意,我大舅常看兵書,告訴我這一招叫借刀殺人。”

鄭二嬸不明白啥叫借刀殺人,不過宋建軍的名號她聽過,合作社有名的大學生,知識分子裏面領軍人物,有他給秀春出主意,鄭二嬸也就不奇怪了。

大墳前生産隊,原本用來擱置農具的屋裏,此時已經亂了套。

牛蛋和狗蛋在為掙最後一個窩窩頭而打架,三丫争不過兩個哥哥,未免傷及無辜,默默地靠坐在牆角,盡量縮小存在感。

和三丫一塊坐在牆角的,還有孫有糧,從旱煙口袋裏捏了一撮旱煙草,卷了一根煙棒,擱嘴裏吧嗒吧嗒抽着。

屋裏連個睡覺的炕都沒有,葛萬珍跪在地上,用幹稻草打地鋪,斷了食指的那只手糊上了黑膏藥,被生産隊裏的赤腳醫生拿木板塊固定了住。

屋裏黑黢黢的,只有板凳上一點豆油燈發着微弱的光。

要啥沒啥的破地方,現在還得打地鋪,住在他們隔壁的老地主何鐵林就是這麽睡的!

他們可是貧農,竟然淪落到跟地主一樣的下場,葛萬珍忍着手上傳來的疼痛,越想越來氣,再看她男人,竟然還有閑心抽煙?

甩了腳上的鞋狠狠砸過去,葛萬珍吼道,“窩囊廢,又抽煙,抽不死你!沒種的東西,都怪你沒本事,要不然咱們娘幾個能到住到這種地方嗎!”

說到最後,葛萬珍一腳踢亂了她剛打好的地鋪,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天殺的,我咋攤上這種窩囊廢男人,孫有糧,我要是你,現在就拿刀子去把秀春那個死丫頭給剁了,蠢貨,死人吶!”

成天嚷着拿刀要剁了這個剁那個,就沒見到她真敢去剁了哪個。

孫有糧朝他婆娘翻了個白眼,懶得聽她鬼叫喚,幹脆出去喊老地主下棋。

孫有糧走了,遭殃的可是三丫,可憐的丫頭就是個出氣筒,葛萬珍發布出去的邪火全給發在了她身上…

是夜,秀春把炕燒得熱乎,仰躺在東間的大炕上,閉上眼舒舒服服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秀春還沒清醒,就聽到外邊有人喊她。

秀春清醒了些,聽出是她外婆的聲音,立馬睜了眼,叽裏咕嚕穿衣下床,這個時候錢寡婦早就起了,在院子裏喂老母雞。

錢寡婦和秀春她外婆兩看生厭,自然互不搭理對方,瞧見秀春趿拉拖鞋出來了,秀春外婆笑吟吟的攬着外孫女的肩膀一塊進屋。

一進屋,秀春外婆就道,“春兒,快來坐下吃飯,外婆給你帶了好東西。”

“呀,豆花!油餅!”

秀春盯着炕幾這兩樣東西,直咽口水,豆花吶,大墳前生産隊一年才給每個社員發兩斤大豆,若非家裏光景好的,哪個舍得拿大豆去磨豆腐啊。

還有油餅,冒着蔥花香味的油餅!

秀春不客氣的咬了一大口。

“嗚,好香好香!”

跟她奶娘烙得油餅一個味道!

知道秀春能吃,秀春外婆用鋁飯盒打了滿滿一飯盒豆花,烙了兩張大油餅,看秀春吃得香,外婆笑得見牙不見眼,“慢點吃慢點吃,沒人給你搶,豆花還是熱的,喝點豆花,外婆在裏面滴了芝麻油,還撒了胡椒粉。”

“外婆,你吃了沒?你也一塊吃點。”

秀春外婆道,“我在家都吃過了,今天你大舅跟你大舅媽趕去蘭州的火車,聽說你把房子要回來,讓我過來給你送點家當。”

拉條趟生産隊和大墳前生産隊離的近,但凡有點事,口口相傳,能傳得老遠。

“大舅和大舅媽走啦。”

秀春吃了一張油餅,喝了半盒豆花,就不再吃了,她想留點給錢寡婦嘗嘗,錢寡婦估計很久沒吃過這些好東西了吧。

秀春外婆看在眼裏,只當不知道秀春的小心思,笑道,“天不亮,你小舅就趕馬車送他們去火車站了。”

看秀春吃得差不多了,秀春外婆把擱在炕上的布口袋扯了過來,裏面的東西倒在炕上,一床棉花被,一個枕頭,還有春天穿的布拖鞋和井口單鞋。

挨着炕的藤籃裏,有兩個瓷碗、兩個盤子、鐵勺一個,鐵鍋蓋一個,鋁盆子一個…

秀春外婆笑眯眯道,“昨天你大舅特地去市裏給你買的,就知道你一準缺這些,能辦的先給備了,不夠的就寫信管你大舅要,缺啥讓他給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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