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15號一更
管他是唱戲還是電影,出去放松放松也好,成天忙于生計,整得她都快像小老太婆了,看看人家易姐,多恣意,多潇灑!
澤陽市有個塗山公園,因為澤陽地處平原,幾乎不見山,好容易市裏有個小土坡,還專門給它取了個名,并且以它為中心,建了個公園。
小土坡真的是個土坡,從土坡下到土坡頂,只有七八十個臺階,秀春輕輕松松就走到了頂。
緊挨塗山公園門口就是紅光影院,陳學功已經去買了票,還得等一會兒才能開始,兩人索性來公園轉轉,坐土坡頂的涼亭裏磕花生。
因為趕着周末,小公園裏人還挺多,結伴出行的小年輕真不少,不過因為時局問題,彼此之間都保有一定距離,穿着也沒那麽花哨,要麽中山裝,要麽列寧裝,再不然就是煉鋼廠的工作服。
在這灰撲撲的一群人中,姚公安的白制服就顯得格外亮眼了,還有同時白襯衫、墨藍色長褲的易真。
這兩人還挺放得開,手挽手爬上了土坡頂。
“易姐,姚公安!”秀春燦笑向他們招手。
見是秀春,易真有點害臊了,不過還是挽着姚公安的胳膊,給姚公安介紹人,“春兒你見過的,這是我們單位的同事,外科醫生陳學功。”
陳學功先伸出了手,禮貌的跟姚公安招呼。
一下碰上了兩顆電燈泡,實在是影響人家談對象,秀春很識相,拉了陳學功,對另外兩人道,“易姐,姚公安,我們去看電影,先走了。”
好巧不巧,易真和姚公安等會也要看電影,估計他們看的還是一場,但戀愛中的人總不希望被人打擾,這兩人很有默契,誰也沒提看電影的事。
沿臺階下了土坡,等離的遠了,陳學功忍不住問道,“春兒,看你的樣子,跟易真是經常來往?你跟她很熟?”
這點秀春沒啥可瞞的,點頭道,“對啊,易姐幫了我很多忙。”
至于到底幫了啥忙,秀春并沒有說,直覺告訴秀春,易真肯定不希望別人知道她手裏有那麽多東西,尤其還是在眼下這種時局。
“春兒,以後別跟易真走太近,她這人在單位比較特,跟同事相處的并不好,總有人說她犯享樂主義,作風有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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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陳學功不是那種喜歡在別人背後碎嘴的男人,但同在一個單位,陳學功多多少少有所耳聞,秀春年紀小,很多還不懂,陳學功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照顧她。
聽陳學功這麽說,秀春卻道,“苗苗哥,你跟易姐熟嗎?”
陳學功不明所以,搖搖頭,“不啊。”
除卻實習的時候,易真在他宿舍吃過餃子,當時還是秀春跟何新陽都在,其他時候他們交際并不多,見面也就是點頭之交而已。
秀春接着道,“既然你跟易姐不熟,又怎麽能通過別人的嘴巴去了解她呢?別人怎麽評價她不是重點,重點是跟她相處了之後你才能真正了解她的為人。”
就像老地主何鐵林,就因為成分不好,生産隊裏人不樂意跟他沾,實際上呢,老地主的心腸不知比有些人強了多少倍。
陳學功張了張嘴,竟被秀春說得啞口無言,他這是被反教育了嗎?重點是他也覺得秀春這臭小孩說得很有道理。
然後秀春給自己下了個結論,“我不管別人咋說,只要我覺得可交往的人,就不在乎別人咋說我。”
這下陳學功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擡手揉了揉秀春的腦袋,笑道,“教訓起人來還挺像樣?啊?走吧,不說這些,去看電影。”
電影放映的是《南征北戰》,是部打仗片,同一天放映的還有一部朝鮮的《賣花姑娘》,秀春果斷選擇了打仗片,情情愛愛的,她不太感興趣。
其實南征北戰已經放映好一段時間了,陳學功單位福利不錯,經常發電影票,這部電影他早就自己看過了,但看秀春興致勃勃的樣,只能陪她再看一遍。
電影開場前,陳學功就近去了趟供銷社,果脯買一包,糕點買一包,吃多了會口渴吧?沒事,他還帶了水壺。
進了放映室入座後,放映室的吊燈突然滅了,哪怕秀春已經看過在白布上唱戲的,還是有些緊張,不自覺就抓緊了陳學功的胳膊。
陳學功拍拍她的背,低聲讓她放松,深呼吸,并且預告音響裏要傳出聲音了。
突突突…先傳來一陣槍擊聲,秀春先緊張了下,然後按着陳學功的話,深呼吸幾口氣,慢慢放松了下來。
“他們手上拿的是何物?”
“槍。”
“不好,有人被射中了,會不會死!”秀春全神貫注,比人家電影裏打仗的角色還緊張。
陳學功滿腦子黑線,“小春兒,你忘了我怎麽跟你說的了?這是唱戲,他們不會死,不會被餓死渴死,當然也不會被射擊死。”
“哦…”太激動,忘記了。
生怕秀春還有問題,黑暗中陳學功想到了他買的零嘴,捏了個話梅幹塞秀春嘴裏,秀春張嘴就吃了,眼睛不錯開,認真盯着大屏幕,時而緊張,時而氣憤,時而歡喜。
借着放映室這點微弱的光,陳學功竟将秀春這麽豐富多彩的表情看了個全。他繼續往秀春嘴裏送果脯,時不時換個點心,覺得差不多渴了,就把水壺蓋擰開遞過去,秀春喝兩口再還回來。
喝完水之後,又連吃了幾塊糕點,秀春終于扭頭對陳學功道,“苗苗哥,我想吃果脯。”
糕點太幹了,果脯酸酸甜甜味道更好。
“臭小孩,事還挺多!”陳學功嘀咕了一句,但再往秀春嘴裏塞時,就改挑果脯。
電影還沒放完,一包果脯就被秀春全吃了個光,盯着秀春白皙泛柔光的側臉,陳學功鬼使神差的把自己的手送了過去。
秀春看也不看,張嘴就咬,結果發現不對頭。
扭頭瞪眼,“苗苗哥,你這行為有些輕浮,這樣傷風化!”
又被教訓了,陳學功心虛的縮回了手,手指尖還殘留秀春的口水,腦袋不受控制的往剛才滑滑膩膩的觸感上想,指定是秀春的小舌頭。
明明是買了兩張電影票,可真正看電影的只有一個,電影結束,秀春還有些意猶未盡,周圍人已經陸陸續續起身走出,放映室烏漆墨黑,秀春走在前面,陳學功緊跟其後,擡胳膊虛圈住她,因為剛才已經被訓了一回,陳學功不敢把手放秀春纖腰上,他敢肯定,臭小孩指定又要說他,有傷風化。
有傷風化的事可多這呢,他這一點算什麽。
“喂…別摸我屁股…”
“手拿開呀…”
“怕你撞到拉了你下…”
不得不說,放映室絕對是醞釀愛情的溫床,時下的小年輕們光天化日之下不敢有任何舉動,明明是談對象的兩個人,礙于時局,走路都相隔半米寬,拉拉小手都難為情,更別說有進一步舉動了,放映室的黑暗多好,讓一批人暴露了狼人本性,弄得年輕姑娘們臉紅心跳。
不知是不是因為盯着秀春的側臉看多了,陳學功這天晚上做了個難以言齒的夢。
夢裏他壓着一個女人在親吻,腦子迷迷糊糊的不轉圈,也不知道是誰,雖然他一再的告誡自己,停下停下,他一沒結婚,二沒對象,幹這種事思想作風已經出了嚴重的問題,得拉去批鬥,拉去勞教,甚至還會連累父母,讓所有親人臉上丢光。
但還是停不下來,實在是身下的女人舌頭太軟,濕濕滑滑,臉蛋也光滑細膩,還想親她臉蛋…
手上也沒閑着,不停的撫摸她。
身下的女人像是睡着了,被他的親吻擾的似醒非醒,哼哼唧唧,意識到自己是在偷親吻她,陳學功更激動了,身體裏走竄着一股邪火,亟待尋找一個突破口,他知道,身下的女人就是他的突破口。
陳學功到處作亂的手停在了女人的下身,伸入褲子裏摸索,卻摸到了硬硬的膠底,陳學功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是月事帶,身下的女人是初潮了。
等等…他為什麽會肯定她是初潮?
陳學功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時,身下的人被折騰醒了,揉了揉眼睛,瞪眼看他,“苗苗哥,你這是在幹啥,有傷風化!”
小春兒?!
陳學功被吓到,頓時清醒了,睜眼看看,是在他房間,黑漆漆的,極安靜,顯得他的呼吸格外粗重。
陳學功猛地坐了起來,意識到什麽不對,伸手摸摸褲子,懊惱的想罵髒話,他是鬼迷心竅了還是怎麽了?他拿小春兒當妹子待,竟會生出這麽龌蹉的心思!
小春兒才多大,翻過今年才到十三,他都多大的人了?馬上二十一了!像他這個年齡如果不是念書,早就有了孩,猥瑣,太猥瑣!
黑暗中,陳學功思來想去,把原因歸結于今天下午幹太多越矩的事,不該帶小春兒去看電影,不該喂她東西,不該盯着她看,手指頭伸給她吃最不該!
自我檢讨完畢,陳學功得出個結果,他是不是該處個對象準備結婚了。
身心健康的男人如果單身久了,也會出大問題。
時間飛快,一天比一天冷了,秀春把她和錢寡婦禦寒的衣裳提前拿出來爆曬,還有家裏的棉花被,曬幹了之後用棒槌敲松軟了,一變天,秀春立馬換上暖和的衣裳,鋪的蓋的全加厚。
何鐵林一年的勞教還沒完,仍舊跟秀春她們生活在一塊,何鐵林的棉床被物是秀春之前送他,還是八九成新,可身上穿的棉襖就太破了,好些地方都破了洞,棉花也沒了,等于是兩層布挂在身上,壓根不能禦寒。
現在是初冬還好些,等到了寒冬臘月,那才叫受罪。
思及此,秀春給何鐵林丈量了尺寸,準備用從易真那兒換來的棉花和布料,除卻給大舅媽準備的,剩下的就給何鐵林做件棉襖。
抽空,秀春去了趟市裏,找到上次的裁縫店,不過令秀春感到意外的是,裁縫店門口竟然挂了個即将停業的牌子。
老師傅的手藝沒話說,來找他做衣裳的人更是絡繹不絕,又不是經營不下去,幹啥要停了這地方?
秀春注意到店裏只有老師傅一個,學徒工也沒在,老師傅一個人在那撐竿子晾熨好的衣裳,大約是年紀到了,幹雜活有點困難。
“師傅,我來幫你撐。”秀春從老師傅手裏拿過撐杆,麻利的把衣裳都撐上去。
老師傅樂呵呵道了謝,對秀春道,“哎呀,小丫頭,你看到門口我挂的牌子了嗎,這活以後我都不做啦,等已經下完訂單的老顧客把衣裳取走,我就關門啦,小丫頭你還是去尋別家做吧。”
秀春失望的啊了一聲,“別家也沒師傅你的手藝啊。”
秀春沒吹噓,澤陽市有幾家裁縫店,只有老師傅開的這家顧客最多,做出來的衣裳精致,針腳細密,顧客的眼睛是雪亮的。
秀春這番話聽在老師傅耳朵裏很舒坦,笑眯眯道,“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我要走啦,去上海我兒子那裏,自打我老伴去世之後,澤陽就剩我一人啦,我兒子不放心我一個人在這裏,要不是舍不得這間老店,我早就去上海啦。”
“我兒子說了,我要是想幹,在上海一樣能幹老本行,走了走了,以後只怕都不回來啦。”
秀春猛然想起了易真跟她說過的話,忙打聽道,“師傅,你要是走了,這間房怎麽辦?是給公家嗎?”
老師傅像是想到了什麽,不悅的哼了一聲,“這是我私人的房子,當年解放華中的時候,可是大元帥同意,誰也弄不走我的房!我就是擱着,也不會無償交出去。”
秀春才不管什麽大元帥不大元帥,就知道這間房是老師傅私有物,而且老師傅還要去上海了!
秀春眼亮亮的,對老師傅道,“師傅,你要是走了,這間屋空蕩着多可惜!倒不如轉出手,賣出去怎麽樣?”
怕直接問太唐突,秀春拐了個彎,沒直說是她想買。
老師傅愣了下,随即搖搖頭,“這房我不打算賣,無論去了哪兒,這裏終究是我的根,我不能賣,留着還能做個念想。”
聞言,秀春急得抓耳撓腮,好容易有個私人房的消息,結果人家還不願意轉賣!
秀春心裏雖急,但面上還是維持鎮定,這種事不能勸着人家賣,越勸越招人反感,思及此,秀春轉而打聽道,“師傅,那你準備何時動身去上海?”
老師傅沒多想,直言道,“等年關吧,我這裏還有好些事沒做,等整理完了再動身。”
聽老師傅這麽說,秀春略放心了些,那她就還有機會。
從裁縫店出來,秀春不得不去找另一家裁縫店把何鐵林的棉襖做了,幹完這件事後,秀春又去尋了一趟易真。
估摸着這個點她不能在家,索性直接去了醫院,易真在財務科上班,秀春打聽之下摸到了財務科。
“春兒,你怎麽找到這裏了?”易真這個班上的,極為輕松,秀春來的時候,她正跟對面辦公桌的老大姐唠嗑。
瞧出秀春有話說的樣子,易真起身跟對面的老大姐道,“王姐,我出去一趟,馬上就回啊。”
王姐擺擺手道,“去吧去吧,老張來問,我就說你拉肚去衛生間了。”
“王姐你真是我的天使!”
易真笑眯眯的隔空給她個擁抱,把老大姐逗得直樂,財務科加上老張這個科長,統共就他們三個,老張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王姐家就住職工家屬區內,上班也不好好上,經常讓易真給她打掩護。
現在有來有往,反過來幫易真個忙也沒啥。
易真領秀春去了樓頂,剛上去,秀春就激動的對易真道,“易姐,我找到一處私産了!”
聞言,易真驚喜道,“真的?在哪兒?!”
秀春道,“就是那家裁縫店,咱們在那兒碰面的地方,今天我去,老師傅說他不做了,要關門去上海,但他似乎不太想賣。”
秀春說的裁縫店,易真知道,她經常在那兒做衣裳,還有件冬天的夾襖在那兒沒拿回來呢。
“春兒咱先別急,房子擱着也是擱着,總有辦法讓他賣掉,這樣你先回去,我還有衣裳要拿,我再去探探他的底,然後咱兩再商量對策。”
秀春重重的點了頭,又跟易真細細商量了一番,這才一前一後下樓,途徑外科,好巧不巧,正好碰見陳學功,易真沖他點了點頭,先下去。
等易真走遠了,陳學功才道,“春兒你怎麽又跟她走那麽近?”
秀春嘻嘻笑,打馬虎眼,“哪裏走的近了,她一前我一後,中間相隔兩三個人呢!”
陳學功氣結,擡手就拍了下她腦門,陳學功在碰到秀春光潔額頭的那一刻,手卻像觸電般縮了回來。
猥瑣!不能碰,不能碰!心裏住着的那個正直的陳學功在沖他猛吼。
秀春倒是沒覺得什麽,反正也被打習慣了,并未注意到陳學功的異常,轉而道,“苗苗哥,你今年回去過年嗎?”
陳學功道,“應該不回了,把爺爺奶奶接過來過,可能過完年去姑媽家看望她,姑媽應該年前後生産。”
兩人正說着話,從辦公室裏出來一個穿白大褂的女同志,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瞧見陳學功在跟秀春說話,主動過來打了招呼,問陳學功道,“陳,這個就是你說的鄉下親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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