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老祖壹

夕陽下，山疏背對着唐音坐在一塊光禿禿的大石墩上，天高雲淡，霞光漫天，蕭瑟的秋風迎面吹打着，将臉頰兩側的毛吹得飛起。他微弓着背，看着被落日餘晖染黃的山峰，心底自嘲地笑了。

瘋了，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若不然，怎會做出如此瘋狂且不可思議的事。

區區一個低階小女修，自己動動手指就能摁死的人，不喜歡直接弄死了事。想他活了近兩千年的人，當這個小女修的祖宗都夠格了，竟然會沖動得像個毛頭小子般跟她扭打了起來，還被誤會成了人獸……

呵……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這把歲數，跟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女修計較個什麽勁，真是丢人……

山疏不想再看唐音，從此他都不想再看到這個女人。他現在只等着法力恢複，趕緊回到自己身體內。

唐音倒是沒那麽糾結，被人誤會時尴尬是尴尬，但并不會影響到她的情緒。她壓根沒把這件小插曲當回事，畢竟再沒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

她整理好衣衫跟頭發，一轉身，看見山疏背對着她坐在石墩上，微弓着背耷拉着頭，背影看上去分外孤寂蕭瑟，可憐巴巴的。唉，她心底一軟，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把他抱在懷裏撫摸。

“好了二狗，我錯了，我不該打你也不該吼你，別難過了了好不好。麻麻以後再也不打你了，來，乖兒子，讓麻麻親親。”

山疏：“……”

這小女修真的是……山疏一愣，差點沒忍住笑出聲，這小女修竟然想當一條狗的娘？真是讓他不知該怎麽形容。

一開始，他還沒轉變過身份，所以總是被唐音的言行舉止氣到。直到他和唐音扭打被人誤會成了人獸後，他才徹底冷靜下來，自己現在并不是魔族老祖，而是一條狗。而唐音對他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也是對着一條狗，并非是對着他山疏。

至于這條狗為何會……他也不清楚。他以心魔發誓，當時他絕對沒有半點不該有的念頭。

現在想來，仍舊丢臉。雖然不是他自己的，但畢竟……尤其是，這小女修現在還抱着他給他順毛，小手在他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

山疏隐忍着難受，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吼了她一聲：“走開！”

唐音：“……”

呆愣半晌後，她直接發出土撥鼠尖叫：“啊啊啊！！！二狗，你竟然會說話？啊！卧槽！！！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吶！！！我這是什麽逆天運氣，随便一撿，竟然撿到了只會說話還能飛的狗，二狗啊二狗，你究竟是什麽神仙狗，竟然會開口說話？！而且……你的聲音好好聽啊，低音炮，好蘇好撩，不行了，血槽已空，喊聲麻麻，快，喊麻麻。”

山疏：“……”這小女修是瘋了嗎？

唐音激動得不行，抱起山疏轉圈圈舉高高，轉得差點把她腰都閃到。

她太高興了，幸福來得太突然，突然得她簡直要暈了。打死她都想不到這條蠢萌的土黃狗竟然還會說話，不僅會說話，聲音更是蘇到她腿軟，正好是她喜歡的那款，低沉慵懶，有磁性，聽着特別舒服，懶洋洋的，讓人有種沐浴在春天暖陽裏的感覺……反正就是很舒服，心都軟了。

“二狗，二狗，你到底是什麽神仙狗。媽耶，我收回你不如阿富汗獵犬的話，就算你智商低，我也不嫌棄，因為你聲音好聽啊。”沒辦法，誰叫她是個聲控呢，唐音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搖晃着頭欣喜道，“況且，你既然能說話，那就證明智商并不低，鐵定比邊牧還高。”

山疏不知道唐音口中所說的邊牧是什麽，但聽她那語氣，應該是開了靈智的一種狗。

唐音抱着狗頭又親了一口：“麻麻太愛你了，你就是麻麻的驕傲。”

山疏：“……”他很想徒手捏死這個小女修！

唐音仍舊處于亢奮中，兩手托着山疏，把他舉至頭頂，對着他溫柔地笑道：“二狗，來，再開口說句話讓麻麻聽聽。”

山疏冷哼一聲別過了頭去。

“現在不想說沒事，反正以後我們兩個相依為命浪跡天涯時，你早晚會說的，麻麻有耐心等你開口。啊～太幸福了，只要一想到以後每天睜開眼就可以聽到你的聲音，我覺得哪怕被魔族那個變态老祖抽筋扒皮都值了。”

“呵。”山疏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你會後悔說這句話的。”

“好聽，真好聽！二狗你的聲音怎麽可以這麽有磁性，話說，你以前有主人麽，如果有的話，你會不會離開我去找你原有的主人啊？”唐音揉搓着山疏臉頰兩側的毛，“我不後悔，一點也不後悔遇到你。我是說真的，能擁有你這樣的神仙狗，魔族老祖算個球啊。你放心，我會帶着你躲得遠遠的，保證不讓魔族的人找到，更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所以你也要一直跟着我好不好？”

山疏：“……”他竟然有點不忍心拒絕。

“如果，你原有的主人找到了你，那……算了，不管了，你若想跟原主人走，我不會阻攔的。”

山疏很想回她一句“我不會離開你的”，但最終他還是沒說出這句話。唐音舍不得的只是一條狗，而不是他山疏。她對自己，又畏懼又厭惡。

此時夕陽已落入山峰下，天色将晚，遠山薄暮，涼風習習。唐音雙手舉着山疏，對着已暗淡的晚霞咧嘴傻笑，眼睛彎彎，仿佛一彎清亮的月牙，瓷白的肌膚嫩得似乎能滴出水來。

這是山疏第一次近距離看一個女人，也是第一次和一個女人如此親密。

他看着唐音的臉，看着她挺翹的瓊鼻，看着她如一汪清水般的眼睛，透過她的眼睛，他看到了這個小女修對土黃狗的喜歡，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單純的喜歡，不帶任何雜質的喜歡。

這一刻，山疏心底仿佛被什麽東西輕觸了下，很輕很淡，這種感覺很陌生卻又令他很舒服。他突然覺得，這個有點傻又很怪異的小女修，竟然讓他不抵觸，甚至于，讓他有點想就這樣跟在她身邊，一直這樣被她抱着，看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