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沈明洲為了實驗，經常有不修邊幅的時候，随便穿件T恤，套上工作服就能忙上好幾天。

但是，他絕對不會任由胡須狂野生長，像邵煉這樣渾身散播着惹不起的嚣張氣焰，根本不像一個搞研發的。

沈明洲眼神說明一切。

邵煉眉梢一挑道：“您老人家要是不滿意，我馬上去宿舍梳洗打扮，穿得整整齊齊再過來。”

工程師們笑出聲。

沈明洲從頭到尾重新打量他剛才力證的“天才”，無奈的将視線拉回屏幕。

“……我先說說系統吧。”

知道對方是邵煉，沈明洲講解這套系統，都不會特地去解釋什麽專業概念。

高科公司的智能醫療布局遠大，處理器和傳感元件都是經過自主研發設計，完美适應未來一切科技環境，他不信沒有邵煉的親自指導。

沈明洲說：“理論的和編碼原則可以慢慢通過後臺了解，以後出現任何問題，你們直接啓用前臺模式，可視化操作，還有相關提示，可以解決80%的問題。”

說完，他點擊切換，複雜的代碼界面，變成了簡單的窗口。

工程師們本已經習慣了智能醫療設備的龐大布局和規劃，見到新出現的界面，頓時瞪大眼睛。

可視化操作系統繁多，但是沈明洲只用了幾個小時，寫了一串讀不懂的代碼，他們還沒學會，沈明洲跟他們說：不用學了！有提示！

這差不多就是一個人把兩三頁的計算公式幫他們給簡化了，把類似于1+1=2的結論告訴他們，讓他們略去了繁瑣的計算步驟，直接拿到結果！

從頭看到尾的工程師們簡直要把手上寫滿編碼的筆記本吞下去！

這種匪夷所思的系統轉換模式，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Advertisement

所有人都想知道——

“您怎麽做到從編碼直接轉化為視圖的？”

面對一群詫異的工程師，沈明洲坦然而平靜。

他說：“我直接調用了SYOS的圖标資源，還有智能醫療箱內置的提示标識。新寫的系統在數據庫的支撐下，能夠根據內部情況，自動給出調試、修正建議。因為這是一套全新編碼的系統，可視化程序方便你們進行後期維護。”

工程師們學了一輩子的編程，第一次發現程序處理如此簡單，甚至會自動提示句段錯誤。

他們捧着的筆記本毫無用武之地，照抄沈明洲剛才的各類陌生代碼，忽然成為多餘的标注。

——遇到問題怎麽辦？

答：按照系統提示改。

沈明洲寫出來的不是基層構架，而是一套成熟的系統，連debug都是全自動的。

不可思議！

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将帶來一場巨大的變革！

但他們沒有說出來，僅僅是隐隐期盼，都已經是熱血沸騰。

剩下來的時候，全部是工程師現場監測和試用。

沈明洲短時間寫出來的系統，配合智能數據庫，能夠滿足一切實驗需求。

屏幕上不斷的彈出提示，引導工程師熟悉這套系統，每個人都是欣喜而激動的。

而沈明洲則是跟着邵煉，去簽訂這套系統的合同。

專注查看合同的沈明洲很安靜。

低頭垂眸的模樣，仿佛在看高中教科書，青澀而靜谧的氣質萦繞在他翻動合同的指尖。

看完了權利義務之後，沈明洲簽下了他的名字。

沈明洲簽名潇灑，一看就知道是習慣在合同簽字的人。

處事從容，不像急需用錢的人。

“合同上要求在一個月內付清專利獨占費用。”邵煉始終懷疑江岳謊報軍情，再次問道：“我能問問你為什麽缺錢嗎？”

沈明洲緩緩說道：“是，很缺。因為我需要錢買下一間實驗室。”

邵煉挑眉道：“以你的能力，多得是學校和公司争着搶着給你送實驗室。”

“別人送的實驗室不夠安全。”沈明洲拿起手上的合同，看着高科公司端正大氣的簽章，“雖然我想做的實驗不值得獨享一間實驗室，但是我希望自己辛苦做出來的成果不會被人偷走。”

沈明洲的臉色有點兒蒼白，帶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在說道成果被人偷走的時候，表情有一點點的委屈，藏得很深，情緒卻随着他無意識皺起的眉峰波動。

邵煉看沈明洲，像是看優秀的後輩，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困難而煩惱。

他忽然笑出聲，講述秘密的語氣一般低聲說道：“小朋友，這世上只有一種成果偷不走。”

男人的嗓音低沉喑啞，仿佛要在大庭廣衆悄悄分享宇宙隐藏的秘密。

沈明洲眼神裏滿是單純的好奇和困惑。

邵煉單手撐在實驗桌上，屈起手指敲出一個單音，眼神裏滿是笑意，“完全公開，随意取用的成果，永遠不會被偷走。”

本以為他會說什麽國家級項目的沈明洲，目瞪口呆，總算顯露出少年人的困惑可愛。

邵煉說得對，但是不全對。

結束了一整天忙碌的調試，沈明洲躺在高科提供的宿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他坐起來，拿着合同仔細的看。

高科給他的合同少見的慷慨，附加條款甚至按邵煉的要求添上“願意盡一切，有求必應。”

有錢必應，有求必應。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換做別的企業家，做出這樣的行為無非是向他示好。

可邵煉不一樣。

他是能夠站在當前科技層面，能夠預知科技未來的人，高科會在他的帶領下，壟斷全球的科技市場。

所有的科技優秀人才，都會被他吸引，不請自來。

高科宿舍安靜僻靜，沈明洲遠遠能見到夜空。

偏遠的工業區，到了晚上沒有晃眼的光亮，天上的星星都變得明亮。

唯一知道未來世界科技模樣的沈明洲睡不着。

他腦海裏輾轉反側的商用量子共振推進器的核心研究，頓時變得索然無味。

高科未來的一切發展逐步實踐了公開理論、技術共享的承諾。

邵煉用高科的資本推動了一場名為“中國科技”的革命，逐漸讓中國走在了國際科技前沿。

而沈明洲在革命的浪潮中踽踽獨行，還被沈浩搶注了成果。

沈明洲在夜色裏自嘲的笑。

夜裏一聲輕問，從側面傳來。

“還不睡？”

他轉頭就能見到邵煉從隔壁宿舍走出來，懶洋洋伸手扶住陽臺欄杆。

頭發濕漉漉的剛洗過澡，冒着氤氲的水氣，胡子刮得幹幹淨淨，配上無袖T恤和拖鞋，很是一番潇灑恣意，比白天少了八分狂野，多了七分俊逸。

邵煉雙目微眯，悠閑的站在陽臺上曬月光，嘴角勾笑直盯着沈明洲。

“睡不着。”沈明洲擡手捋過頭發，避開他的視線。

“那我們聊聊天，我一直想知道為什麽你這麽缺錢，還在CE論壇做慈善，價值幾十萬幾百萬的改進技術，随随便便就送人了。”邵煉拎過身邊的椅子，靠陽臺坐下，“江岳一直跟我說，你價格開太低了，我不信。結果今天你還幫我省錢。”

專利獨占費用邵煉給的兩千萬，而沈明洲只要三百萬，直接給他省出來八成經費。

他手指屈起，困惑的點在陽臺邊沿，“我以為你缺錢，就會放棄慈善行為呢。”

“慈善？我只是拿了我應得的。”沈明洲扶着欄杆，俯視樓下零星燈光。“改進技術不算什麽難事，我只會這些。”

邵煉笑得溫柔，雙臂交叉疊在陽臺上，下巴枕在手背，天真浪漫的揶揄道：“你的‘只會’，已經是很多人窮其一生都不能做到的事情，比如，你給我寫的系統。”

短短一天，沈明洲已經習慣了邵煉的脾氣。

愛開玩笑，充滿成年人的理智，和年輕人的活力。

他被這樣的語氣感染，嘴角都挂着笑意，原本心裏的低沉戾氣和無力感都散了大半。

“那不是一套完整的系統。”沈明洲轉頭看他，“它只是恰好适用于你的智能醫療箱，所以你覺得我厲害。事實上它如果獨立出來，并不算什麽創新研發，只不過是運算速度快一點，不會産生垃圾數據，真正厲害的，是你對基礎醫療的布局，還有智能醫療箱的處理器和各項傳輸元件……我只是保證你的醫療系統穩定運行，而你的醫療系統做出的貢獻，不是我敲敲鍵盤能夠比得上的。”

少年人聲音清亮，夜晚裏驚動瑩瑩月光。

視線裏充滿了對智能醫療箱的贊嘆，仿佛他才是醫療系統的布局人，提前窺見了這套尚在實驗中的項目，未來将會迸發出的力量。

年級輕輕，說話倒是字字戳心。

“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邵煉無奈的笑道，“我是為了賺錢啊，小朋友。”

“你确實是為了賺錢，你也确實改變了基礎醫療的環境。”

在後期，會随着全面推廣，高科智能與全國醫療系統融為一體，形成智能時代的家庭自助醫療。

沈明洲見過未來，甚至了解得比現在的邵煉更多。

邵煉擁有比他更加純粹的研發目的，比他更多的學識，比他更卓越的眼光。

夜色單調，月色之下，只有幾盞孤單的路燈亮着，卻更顯得天地遼闊，在這樣的夜晚，沈明洲突然想問問現在的邵煉。

他側頭，看向眼前的人：“你覺得未來是什麽樣的。”

“未來嘛……”邵煉轉頭，原本調笑的語氣在沈明洲安靜的眼神裏柔和下來。

他笑了起來，那是一抹溫和柔軟的笑，“技術代替人力，科技管理生活。有一天我回家，打開家門，空調正好是合适的溫度，飯菜剛剛熱好，音響裏傳來我最喜歡的音樂……這一切不是因為我有個好的愛人，而是我的智能科技在為我服務。”

沈明洲聽着他的話，突然大笑起來，問道：“邵老板，你知道我們離你說的這些還隔着多大的技術鴻溝嗎？”

邵煉不怕他笑，勾唇回應，“知道。”

“所以我需要你。”邵煉雙臂平靜的放在陽臺上，聲音低沉醇厚，“要達成我夢想中的未來，需要一個像你一樣不會藏私，願意教會更多人新技術的人。”

夜色裏，邵煉的眼神專注深邃，沈明洲突然忘記了剛才要說什麽。

他忽然明白了邵煉白天所說的，“公開的成果永遠不會被盜走”是什麽意思

因為邵煉想實現的未來，必須帶領世界一起前行。

邵煉單手撐着側臉，緩緩說道： “其實我發表的大部分論文，都是為了和其他人搶發表時間。十年前的科研環境沒有現在這麽友好，有些東西不趕在別人前面，就會遭遇難以想象的技術封鎖。我不怕公開理論和技術，但是我怕我先發現的東西，下一秒成為了別人的私有物。科技在我眼裏，不屬于任何單一個體，應該屬于全人類。”

論文發表、專利注冊，科研的每一項成果都在跟時間賽跑。

沈明洲清楚，曾經的自己輸在猶猶豫豫，追求完美。

可是比起完美，率先拿出證明創意的證據更加重要。

他之前提心吊膽，害怕成果被人盜竊，那實在是太過于目光狹隘。

沈明洲忽然想通了，他想試一試另一種與時間賽跑的方式。

他笑得輕松恣意，語氣暢快的說：“邵老板，明天我想教一些東西給高科的工程師，全算在合同報酬裏，你來聽嗎？”

“叫哥。”邵煉嘴角瘋狂上揚，又不願意表露出自己的得意，“叫得好聽，明天我就來。”

沈明洲笑了笑，沒出聲。

第二天一大早，實驗室坐滿了晝伏夜出的工程師，唯獨缺了邵煉的身影。

沈明洲愣了愣，江岳急匆匆的趕到實驗室，跟沈明洲解釋道：“老板有事出去了，我先幫他做記錄。”

沈明洲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邵煉認真的跟他計較稱呼問題。

那也太幼稚了。

現在，一群人整整齊齊，連筆記本電腦和錄制設備都準備好了，沈明洲直接開始從構架代碼，向工程師們公開整個系統的編碼規則。

沈明洲說：“接下來時間，我會詳細告訴大家這套系統的原理、構架。未來這套系統會完全無障礙适配所有硬件設備。不止在醫療領域，它會在工業、商業、服務業，取代當前一切系統，統一全部的分歧。”

實驗室一片嘩然。

計算機的誕生、手機平臺的推動，系統變更淘汰更疊。

從沒有一種系統可以真正取代一切。

各自為政、搶占領域，信息時代的戰争沒有硝煙，卻更加殘酷，朝夕不保。

這麽一個十六歲的孩子，誇下海口說未來的一切系統都會被取代。

這不是改變，這是瘋了。

“這、這不可思議。”

宋雙想說不可能，但他經歷了數次系統更疊，科技史上不存在什麽不可能。

從地心說到日心說，從單一計算機元件到大規模集成電路，無一不是一場變革。

現在的他，是不是也在見證一場偉大變革的到來？

一天時間，足夠他們看清新系統的運轉效率，遠高于現存的所有智能系統。

但是，他問：“您怎麽能保證，所有人願意放棄自制和其他系統，選擇它呢？”

“因為好用，開源，免費。”沈明洲還沒等他們說什麽，又繼續說道，“它能夠統一所有人操作習慣的系統，不會制約在座各位工程師發揮能力，也不會讓普通愛好者感到茫然。萬物共生，萬物創造，就是智能時代操作系統的未來。”

“所以，這套系統，名為萬物。”

任何智能設備都能輕松使用的萬物系統，将成為科技贈與全人類的財富。

而不像上輩子，成為沈浩盜竊的目标，夭折在實驗室裏。

所有人還沉浸在沈明洲創造的想象之中，工程師們的低聲讨論驟然吵雜。

“免費？開源？這是在做慈善？”

“Dr.沈說這不是完整版，如果完整版能夠延續現在的簡單易用特征，萬物系統說不定能行。”

“行也不可能統一系統，這在家用電腦上根本無法運行，計算量就達不到，可惜，腦科學不突破，計算機不更新換代，一切都是原地踏步！”

“但如果硬件能跟上，這套系統能夠成功運行……那将是計算機領域——不，是全球科技的一次性能飛躍！”

工程師內部還沒達成一致，選擇相信還是不信，沈明洲的電話激烈的響起來。

歐陽博藝的聲音充滿了慌張急促，甚至帶了一點兒哭腔。

“沈、沈明洲，實驗室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