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詹老師大名詹華鋒，他在A大有他自己的實驗室。

他的辦公室就在實驗室旁邊，位于學校東區一隅。

秦汐一路小跑着過去，九月的A市已經頗為涼爽，她還是出了層細密的汗珠。

辦公室的門虛掩着，秦汐禮貌地敲了三下門，得到許可之後推門走了進去。

詹華鋒的辦公室挺寬敞。

兩張并排的深褐色辦公桌上，放着三個挺大的電腦顯示屏。

那兩張辦公桌連同顯示屏，就将辦公室半隔成兩部分。

在辦公桌之後，擺放着兩組直接頂到天花板的立櫃，透明的玻璃讓人可以看到裏面堆放得整整齊齊的文件盒和資料。

辦公桌之前，像是一間會客室，有一套三組沙發和茶幾。

顯示屏背朝着門口，那後面坐着個人，正飛快地敲擊着鍵盤。

秦汐沒敢多看。

她乖乖站到坐在沙發上的詹華鋒身前，深深鞠躬：“詹老師，我來了。”

他們的老師今年四十五歲，個子很高。

頭發十分濃密，戴着一副知識分子喜歡的黑框眼鏡，讓他看起來有點嚴肅。

“不轉專業了？”詹華鋒上下打量秦汐一眼，“不去金融學院了？”

“不去了不去了。”秦汐連忙用力搖搖頭，她站直身體，笑嘻嘻地看着表面嚴肅，實際上對學生很好的老師，“唯有學醫一生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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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慷慨激昂地表決心：“我生是大臨床的人，死後也是我臨床的大體老師！”

電腦顯示屏後似乎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笑聲很快消失，辦公室裏重新恢複安靜，只能聽到鍵盤一下一下清脆的敲擊聲。

詹華鋒點點頭：“坐下說吧。”

“謝謝老師。”

秦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她把書包抱在懷中，雙腳并攏，背脊挺直，看起來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你說有問題要問，問吧。”

秦汐連忙從書包裏拿出她們宿舍做好的課題标書草稿。

她翻到後面的課題思路和實驗步驟：“老師。”

秦汐指着那一頁紙：“這是我和三位同學準備申請學校課題的标書。這是我們設計的實驗，還有研究思路。”

她抿嘴輕笑：“然後在實驗設計過程中，我們發現只用教科書上的方法可能不夠，于是找了些資料來看。”

秦汐說着，從書包裏抽出她打印好的資料。

那大部分是詹華鋒發的文章，她将那疊資料放在茶幾上：“我看到這個實驗中，更改了試劑和催化溫度，然後結果就完全不同。”

秦汐擡頭看向她的老師：“老師，您能跟我講講這個實驗嗎？”

詹華鋒拿過那幾張紙掃了一眼，笑了：“這是我發的。”

“嗯嗯。”秦汐連連點頭，“我們就是從老師您的文章中受到了啓發，所以才大膽設計出這個實驗。雖然學不到您的精髓，不過上課的時候您教過我們，所有的科學研究，其實就是一個不斷試錯的過程。不要害怕犯錯誤嘛。”

“你這丫頭……”詹華鋒笑着搖搖頭，表情有些無奈也有些縱容。

然後，他又輕輕點了點頭。

他這才拿過秦汐她們的課題申請标書，開始認真看了起來。

“嗯，還有點意思，也動了腦筋。”詹華鋒看得很快，最後點點頭，“想法不錯。”

他看向秦汐：“實驗室聯系好了嗎？”

“都還沒成功申請，不敢先聯系實驗室啦。”秦汐說。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詹華鋒：“所以要請老師多多指教。”

“上學期我問過你。”詹華鋒看着秦汐，“你想不想來我的實驗室幫忙？”

“你拒絕了。”他輕哼一聲，“說要轉去金融學院，不學醫了。”

“老師，我錯了嘛……”秦汐聲音軟了下來，“我真的真的錯了。”

“那我現在給你個機會。”詹華鋒看着她，目光中已經有了笑意，“你如果能說服我，我就還是讓你來我實驗室幫忙，并且可以做你們課題的指導老師，怎麽樣？”

“謝謝老師。”秦汐站起來，将書包放在一旁。

她朝詹華鋒鞠了一躬。

A大從來不缺優秀的努力的學生，像詹華鋒這樣有自己實驗室的老師更是從來不可能缺人手幫忙。

秦汐知道，不管是這一次還是上學期，他都是在幫自己，想要給自己更多的機會。

她深吸口氣，閉了閉眼睛，腦海中飛快地回憶着。

半分鐘後，秦汐開口了。

流利的英文，毫無停滞地從她口中念出。

不論單詞和句子都比平時大學生們接觸到的日常英語要長很多。

秦汐背得很快。

一開始，詹華鋒還只是笑吟吟聽着。

他也不是故意為難秦汐，對于所有有天賦或是勤奮努力的學生，他都願意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

對于秦汐這樣既有天賦又很勤奮的學生，他當然更願意給她機會。

但是很快，詹華鋒目光微微變了。

他有些驚訝地看着秦汐，拿起她放在茶幾上的那疊資料。

這是在背……他發的文章？

一字不漏，背得似乎還很熟練。

轉眼五分鐘過去，秦汐還在滔滔不絕地往下念着。

“行了行了。”詹華鋒示意她停止。

他有點哭笑不得地看着這個年輕聰明的學生，誠意很足，不過他更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讓秦汐突然從堅定地要轉專業，然後又改變了主意。

“秦汐。”詹華鋒讓她坐下。

“老師您說。”秦汐恢複乖巧學生坐姿，清亮明潤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詹華鋒，神色專注又認真。

“老師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轉專業離開我們學院。不過……”

他看着秦汐，語重心長地說道：“學醫的路可不好走，道長且阻，而且可能将來收入也會比不上金融學院畢業的學生們。”

他頓了頓，又說：“老師雖然也希望像你這樣的學生可以繼續留在我們臨川醫學院，可是這畢竟是一輩子的事。也關系着你的未來。”

“你這次，真的想好了嗎？”他問。

“嗯。”秦汐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那好。”詹華鋒對她微微一笑。

他轉頭看向那三臺顯示器之後的人：“聽了這麽久。你說，咱們還讓她進實驗室嗎？這個逆徒！”

“老師……”秦汐小小聲地叫了一聲。

然後她有些好奇地轉頭看向顯示屏後面。

據她所知，這個實驗室是詹華鋒老師的，雖然建在A大，但所有事情他說了都算數。

那他問的這個人是……

顯示屏後面，一直沒有說話的青年站了起來。

他個子很高，站起來的時候仿佛一下就遮住了身後窗戶照入的光。

仿佛有淡淡柔光在他身邊暈開，将他的頭發，連同身上的白大褂都鍍上一層柔光。

秦汐晃了一下眼，這才看清他的模樣。

青年的外貌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像是會穿白大褂那種類型。

頭發剪得很短，但是看起來整整齊齊十分幹淨清爽。

他五官非常漂亮精致，有點刀刻而出的淩厲俊美。

眼睛不算很大，但那雙狹長的眼眸看向秦汐的時候，讓她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鼻梁挺直，薄唇。

下颌弧線漂亮又流暢。

這樣一個，簡直像是偶像劇中才會出現的，俊美又冷酷的高冷青年。

即使他穿着白大褂，秦汐都有點想象不出，對方拿着手術刀，或是戴着手套口罩，在實驗室忙碌的模樣。

她恍惚了下，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

秦汐突然想起來，他們臨床醫學院确實有這麽個傳奇人物。

用她們師姐們的話來說就是，長得比偶像劇男主更好看。

又冷又酷，和漫畫中人物一樣。

關鍵是專業技能超強。

秦汐沒見過這位師兄真人，但是關于他的傳說，這一年可是聽了不少。

只是她也聽說過。

這位師兄現在已經是博士在讀，常年都不在學校，跟着他的博導在帝都做課題。

據說每年還有一半時間待在國外。

她是完全沒想過，會在學校見到對方。

“不認識嗎？”詹華鋒轉頭看向秦汐，“這是你們師兄啊。”

詹華鋒是那種學術上十分嚴格，私底下和學生關系很不錯的老師。

他看着秦汐呆呆的模樣，笑吟吟地招呼青年：“希彥啊，過來過來。”

他指着秦汐，介紹道：“這是秦汐小師妹，今年大二。諾，就是她……”

詹華鋒說道：“上學年打破了你當年留下的記錄，大一幾門專業課全滿分，包括實驗在內。只是不知道上學期發生了什麽，突然要轉去金融學院，不過現在已經浪子回頭了！老師們對她的期待可是很高的。”

他笑着對青年又說：“你當年是咱們臨床醫學院之光，這個小師妹，說不定連你這個名聲也會搶走。”

秦汐臉一下燒了起來。

她連忙搖搖頭：“老師您開我玩笑！吳……師兄光芒永遠籠罩我們。”

她想了想，小小聲又說：“我們宿舍兩個妹子，考試前都把吳師兄的名字寫在護身符裏，求考神保佑！”

秦汐聽到詹華鋒叫對方希彥，就已經确定這位真的是他們臨川醫學院的傳奇人物——吳希彥。

“哦？”然後她聽到吳希彥問她：“那你呢？”

這是吳希彥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他的聲音很好聽，也很幹淨。

如清泉碎玉，配着這一身白大褂長身玉立的模樣。

讓秦汐腦海中下意識就浮現唐淩前幾天說的話：謝連城有什麽可看的，要看也是看咱們臨床醫學院的吳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