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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姐說……”吳希彥話一出口, 立刻想起自己剛才說家裏沒女孩子的話。

“姐姐孩子都有了, 她不吃糖。”他有點狼狽地解釋。

“噢噢。”秦汐點頭。

她根本就沒來得及反應，吳希彥話中的前後矛盾。

“你們應該喜歡。”他繼續說道：“免得浪費。”

“噢。”秦汐又乖乖點點頭。

吳希彥懊惱地閉上嘴。

免得浪費才送人家糖果吃, 這個理由簡直不能更差。

但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看着秦汐若有所思的模樣，更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兩人就這樣沉默着走向實驗樓。

冬天的天早就黑了，又是寒假晚上, 實驗樓下只亮着應急燈。

電梯倒是還在運行。

秦汐和吳希彥走進電梯裏。

她按下七樓的按鍵，看着師兄仍然拖着的行李。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吳師兄剛剛回國，行李來不及放, 時差來不及倒, 就跟着自己來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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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他不讓接機，估計就是不想出現這樣的情況吧。

“申請截止之前，實驗能完成嗎？”秦汐打開實驗室的門，探手去開燈的時候, 突然聽到吳希彥問道。

“嗯。”秦汐點點頭，“如果失敗率低的話, 應該是可以的。”

說到這件事, 她一下振作起來：“這次三天預實驗效果還不錯，基本上沒有任何失誤。保持這個狀态下去, 我們應該可以提前十天到半個月完成。”

“可以一邊做, 一邊處理數據。”吳希彥又說。

他将行李箱放在牆邊, 徑直走過去打開電腦。

電腦上有這三天步驟的完整記載, 包括初期數據和圖像。

吳希彥點開照片, 點點頭：“還可以。”

他很少誇人。

秦汐在實驗室幫忙的時候就聽師兄師姐們說過，能讓吳師兄點點頭，就已經是極大的贊許。

而且這次他還多說了三個字。

秦汐一下就精神起來。

吳希彥已經握着鼠标開始浏覽她們的實驗日志。

“這裏……”他鼠标停下，“這一步，分組給藥的時候，為什麽還要分藥物濃度？”

“因為預實驗。”秦汐解釋：“所以我想擴大下觀察面。”

她從抽屜裏拿出筆記本：“雖然樣本比較小，但是我發現一個有趣的事。”

秦汐轉頭看吳希彥：“我之前查的所有文獻資料，包括實驗指導中給出的藥物濃度都是統一的。”

她拿出一沓打印好的文獻，每篇上面都用紅筆标注出同一個藥物的濃度。

“師兄你看，全都一樣。”秦汐說。

“嗯。”吳希彥點點頭。

“但是說明書和課本上給的是一個範圍。”秦汐解釋：“所以我想看看，不同濃度，最低和最高濃度會有什麽區別。”

“嗯。”吳希彥又點點頭。

他突然問：“是不是缺錢？”

“呃……”秦汐猝不及防，臉一下漲紅。

這個調整了濃度的給藥試劑确實是最貴的，不誇張的說，學校給的經費全都用來買試劑可能就剛剛夠。

不過從這學期開始，洛氏集團旗下的生科研究所，已經開始全面贊助A大醫學院的各項校內課題。

另外補了她們兩倍經費。

缺錢，倒是不至于。

秦汐眨眨眼睛，轉頭看向吳希彥。

對方眉間明明還有長途飛行留下的倦色，黑色眼眸中卻有了淡淡笑意。

這是一個……玩笑？

秦汐回過味來。

“不缺錢。”她小聲說。

“嗯。”吳希彥應了聲，“想法挺好的。”

他說：“最後數據呢？”

“高限和低限沒有差別。”秦汐說道：“但是樣本量太少，我不知道……”

“可以用低限。”吳希彥說。

“啊？”秦汐眨眨眼。

也就是預實驗，實驗量本小，她才敢做這樣的分組。

将來正式的實驗中，她還是準備常規用量的。

“我讀本科的時候，在一個財大氣粗的老師實驗室幫忙。”吳希彥淡淡說道。

他低下頭，一邊繼續翻着秦汐的實驗日志，一邊繼續說道：“這個藥劑濃度，我也做過類似的實驗。”

他說：“老師經費超多，鼓勵我們嘗試有理有據的想法。”

“真好！”秦汐贊嘆。

不過她也知道，經費超多都是借口。

吳希彥這樣足夠優秀的學生，才是老師支持他做多種嘗試的主要原因。

“低限确實是最省試劑的做法，而且效果不會不同。”他轉頭看秦汐，“但是不夠穩定。”

他繼續講：“你們的實驗，48小時就取結果，可以。超過72小時還是常規濃度甚至高限最好，這就是為什麽常規的實驗和文獻中，包括實驗指導裏，給出的都不是低限的原因。”

“明白了。”秦汐點點頭。

她心中突然一動。

原來吳希彥也有過這樣的嘗試嗎？

他讀本科的時候，是怎樣的模樣？

是不是……

她轉頭看向吳希彥，剛才明明都沒想這些。

卻因為對方一番話勾起自己的浮想聯翩。

秦汐連忙搖搖頭，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電腦屏幕上。

吳希彥已經将實驗日志拉到最後，他看了眼秦汐記錄在表格裏的數據：“可以的。”

這是他今晚第二次給予秦汐贊許。

“做得不錯。”

三連擊！

吳希彥又說：“你和你的朋友們，都很認真，也很優秀。”

四連擊！五連擊！

接踵而來。

秦汐簡直有些發懵。

吳希彥偶爾在實驗室也會誇人，但很少很少。

而且一般就是一句“不錯”或者“可以”就完了。

秦汐呆呆轉頭看他，幾乎都要以為眼前這個吳師兄是不是被奪舍了。

“秦汐。”吳希彥關上實驗日志，連同電腦一并關上。

他轉頭看向秦汐：“我剛才算過，如果在要申請截止之前完成，就算失敗率在10%以下，時間也很趕。”

他說：“中間過年不回家嗎？”

“我不回。”秦汐搖搖頭，“淩子和歐陽要回去幾天，夏夏可能要回家十天。”

“留在學校過年？”吳希彥問。

他仍然看着秦汐：“父母不會說嗎？”

他記得秦汐不是A市人，國慶的時候就問過對方。

“我沒有父母。”秦汐聳聳肩，“正好留在學校。”

她早就能坦然面對這個問題，不管她父母是誰，因為什麽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生命中。

至少他們留給她足夠讓她念完大學。

如果不奢侈的話，可以一生衣食無憂的錢。

吳希彥怔了下。

他轉頭看秦汐。

少女站在自己身邊，臉上仍然帶着清清淺淺的笑容。

可愛，又清澈。

這小姑娘到詹華鋒老師的實驗室幫忙半年。

認真，嘴巴甜，樂觀堅強，學習能力強，還十分細心。

實驗室上上下下都非常喜歡她。

他總以為，性格這樣好的女孩子，應該是特別溫暖的家庭才會教出來的。

沒想到……

“抱歉。”吳希彥生硬有些幹澀地道歉。

“沒關系的。”秦汐微微一笑，“淩子她們都知道的，也沒什麽不同。嗯……”

她微微偏頭，想了想：“淩子跟我講，她表姐啊，博士在讀，現在27歲。當初家裏差點不準她讀博士，因為這個姐姐太專注學習，壓根沒有心思談戀愛，更別說結婚生子什麽的。”

“嗯。”吳希彥低聲應道。

“總之就是催婚催得厲害，過年回家簡直是靈魂拷問和暴擊！”秦汐吐吐舌頭，“我怎麽也是要讀到博士的，但是不會有人催婚催生娃，過年也沒有人對我進行靈魂拷問，挺好。”

吳希彥唇角揚了揚。

他擡手，想摸摸秦汐的頭發。

誰會不想有個溫暖的家？

說得這樣樂觀，不過是不想增加自己的內疚罷了。

他的手在秦汐頭頂舉了片刻。

秦汐都已經收好資料和筆記本，重新關上抽屜。

然後她轉頭看吳希彥：“吳師兄，實驗檢查完了，真是辛苦了。”

秦汐雙手合十，有些抱歉地說：“快點回去休息吧。”

吳希彥放下手，看着秦汐。

“剛才機場……”

“剛才真是抱歉啊！”秦汐連忙說道：“我就是不想繼續理那兩個人，所以撒謊了。師兄別放在心上，改天請你吃飯給你賠罪。”

“沒關系。”吳希彥搖搖頭。

他看秦汐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也沒繼續問下去。

“走吧。”吳希彥重新去拉着自己的箱子，“我送你回宿舍。”

“不用了！”秦汐擺擺手，“這裏走過去宿舍也不遠，這會兒也不算晚，校園又有路燈。師兄早點回去休息吧，時差都還沒調過來吧？”

“那你路上小心。”

“放心。”秦汐展顏一笑，“學校很安全的。”

“糖果……”吳希彥蹲下，打開行李箱，當真掏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

粉藍色的盒子上，畫着精致的，色彩斑斓如同童話王國一般的圖案。

吳希彥将盒子遞給秦汐。

盒子上還綁着銀色的緞帶，和上次差不多的風格，不像是蝴蝶結，但是系得紮紮實實。

秦汐微微偏頭，盯着那個結看了會兒。

“會議……”吳希彥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了。

他掌心微微汗出：“這是蘇黎世當地品牌，很有名。”

他說：“主辦方送的……特産！”

秦汐：“……”

她還沒參加過學術會議，但是聽實驗室師兄師姐們提過。

他們有時候會跟導師去參加會議。

有時候人家确實會送點特色的東西。

比如筆記本啊，聽診器啊，小巧的筆狀手電啊……

一個面對全世界範圍的醫學工作者和研究者，召開的嚴肅的醫學學術年會。

送這麽一大盒糖果……

秦汐忍不住抿嘴微微一笑：“很有心啊，主辦方。”

她晃了晃盒子：“謝謝師兄。”

“不客氣。”吳希彥說：“反正我也沒用。”

“我們走吧。”秦汐說着主動轉身，去關牆上的燈。

“秦汐。”兩人到了實驗樓樓下，又走出一截。

就要分開的時候，吳希彥又叫了秦汐一聲。

“我家裏，其實人不多。”他突然說。

“嗯？”秦汐不解。

“過年的時候，除了我爺爺奶奶，就是父母，大哥和姐姐。”吳希彥繼續說：“他們還不愛在家待着，我二姐結婚後很愛在外面旅游過年，大哥會回來吃頓飯，就和嫂子去意大利。”

“啊？”

“我爸媽今年可能要去南極，準備在郵輪上過年。”吳希彥又說。

秦汐有點懂了。

“爺爺奶奶想法很open，也很慈祥。”吳希彥繼續說。

他為了讓秦汐相信，特地強調：“我父母過年，五年有三年在外面旅行。去年我也在國外實驗室，沒能趕回去。”

“嗯。”秦汐點點頭，“挺好的。”

“所以你過年，要去我家玩嗎？”他問。

秦汐腳步一下僵住了。

她确實對吳希彥有好感。

她本來就很欣賞這個師兄。

最關鍵是，她從來沒想過，對方會因為看到論壇上的帖子，就真·千裏迢迢從蘇黎世飛了十幾個小時。

在回憶還沒結束的時候，就飛到她身邊。

那種溫暖的，被在意被關心着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可是……

秦汐眨眨眼睛，呼吸都變得有點急促。

這這這……這也太快了吧。

她才剛剛下定決心，等她變得足夠優秀，能夠跟上吳師兄的步伐的時候。

就像那個張教授說的那樣，等有一天，他們足以比肩，成為最佳拍檔時。

她就要光明正大追求這位師兄。

現在追求還沒開始，就要直接跳到見家長的這步了嗎？！

“你別誤會！”吳希彥被秦汐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眼看得有些緊張。

他說：“過年我家人也很少，你們宿舍也沒人。學校食堂和到處餐廳都要放假。”

吳希彥深吸口氣：“宿舍不能使用違章電器，你也沒法做飯。”

他飛快地說道：“可以去我家，家裏年夜飯很豐盛，我們吃不完，很浪費。”

“噗……”秦汐笑出了聲。

“好啊。”她點點頭。

她不忍心了。

這樣的解釋和理由，應該已經是吳師兄的極限了。

“好。”吳希彥松了口氣，“後天我就繼續來學校，到時候再聯系。”

“加油！”

他又擡起手，看着路燈燈光下，抱着大大的彩色糖果盒子，笑靥如花的秦汐。

修長溫暖的手，終于還是輕輕落下，摸了摸秦汐的頭發。

少女頭發順滑，軟軟的，帶着些微涼意。

吳希彥卻像是觸電一般，碰到之後就收回手：“我回去了。”

他拖着行李箱，轉身大步朝校門方向走去。

秦汐沒有立刻離開。

她站在原地，看着吳希彥的身影漸行漸遠。

過了好一會兒，秦汐才轉身，慢慢朝宿舍走去。

沒有家人在身邊，過年會寂寞嗎？

多少有一點吧。

平時都熱熱鬧鬧的宿舍，到了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

哪怕有煩惱，有不和。

哪怕如唐淩的表姐那樣，每年過年都要面對家裏親戚長輩的催婚。

但是大家還是會回家。

不過時間過得真快啊！

秦汐抱着大大的糖果盒子慢悠悠走着，一轉眼就快過年了。

她都重生半年了。

生活似乎也在朝着她期待的方向，慢慢前行。

她沒走多久，手機傳來微信提示音。

秦汐拿出來一看，歐陽月發來好幾個“大笑”的表情包：“今晚我們會晚一點回來，十點夠不夠？不行的話十一點十二點也是可以的哦！”

“……吳師兄已經回家了。”秦汐說：“想什麽呢？”

“這麽快？！”歐陽月當面怕吳希彥怕得厲害，背着他槽得也厲害，“這就是他母胎單身到現在的原因啊！這種時候，只有兩人，你又專門去接機……他竟然就這麽回家了……回家……回……”

“而且剛才我們真的去實驗室了，吳師兄看過實驗日志，他說……”秦汐故意斷在這裏。

“天啦！！！”歐陽月簡直不敢相信，“你去接機，他居然真的一點不耽誤的就帶你去實驗室檢查工作？！他說什麽了？”

“說明天要來學校，找你好好聊聊[狗頭]”秦汐笑。

“！！！”

“騙你的啦。”秦汐實在太開心了，“他說我們做得不錯，特別是歐陽，又認真又優秀，很棒棒！”

“你別驢我！吳師兄會說歐陽很棒棒？！騙鬼呢！”

“吳師兄不僅會說歐陽很棒棒，還送我們糖果。”

秦汐說着，借着路燈的光，拍下手中抱着的糖果盒給歐陽月發過去：“怎麽樣？”

歐陽月：“……”

秦汐想到好友這時候肯定很好看的臉色，忍不住又是微微一笑。

她悠悠然繼續打字：“現在相信我了吧？歐陽月，很棒棒！”

“秦汐。”

秦汐臉上笑容還未褪去，就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自己身前傳來。

那聲音低沉，悅耳，如同最名貴的大提琴發出的琴音。

用網上流行的話來說，是可以讓人耳朵懷孕的聲音。

這也是秦汐，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個聲音！

可是她卻像是見了鬼一般，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

就連身體，似乎都僵住了。

在這樣冬季的傍晚，A大又在郊外。

即使穿得挺厚，秦汐終于開始感受到，南方冬天那徹骨的，濕冷寒意。

她深呼吸。

過了片刻，目光才從手機上移開，擡眸看向前方。

就在她前面兩米的地方，停着一輛車。

洛斐倚站在車旁，穿着黑色大衣。

他深深看着秦汐，整個人都仿佛要和夜色融為一體。

洛斐看到她看向自己，轉身：“上車。”

“有……”秦汐站在原地沒有動，“有什麽事，在這裏說不行嗎？”

她還是會害怕洛斐。

這個男人，連蘇染都被他搞得那樣慘。

一念之間捧你上天堂，覆手之間也可以将你扔進地獄。

洛斐目光落在秦汐手中的盒子上。

“吳希彥給的？”他語氣淡淡。

秦汐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洛斐似乎也沒想過要她的回答，他就那樣看着秦汐。

他也不再勉強秦汐上車。

他看着站在原地，渾身上下都寫滿對自己的戒備的女孩。

曾幾何時，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最親密的人。

是可以在寒冷的冬季夜晚，依偎着走在一起，給彼此溫暖的親密無間的戀人。

“秦汐。”洛斐又叫了她一聲。

他朝秦汐走進兩步，在離對方一米遠的地方停下。

洛斐雙手插袋，靜靜說道：“只有吳希彥……不可以。”

他說：“你不能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