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趙衛華手一僵, 手機“啪”的一聲跌在了地上。

他連忙俯身去撿, 腦袋裏“嗡嗡嗡”作響，瞬間一片空白。

這……這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趙衛華剛剛撿起手機, “啪”的一聲又跌落在地。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顫抖得，連手機都握住了。

曾旭，就是其中一封律師函下面的簽名律師。

趙衛華還特地上網查過, 是個很有名氣的人。

他如果告自己，肯定會輸的。

十多天的擔驚受怕, 晚上一閉眼就是那些白紙黑字。

本來以為事情已經過去，沒想到, 在他徹底放松警惕的時候, 對方又會突然出現。

手機掉下去後還沒自動挂斷，曾旭律師的聲音從聽筒傳來。

顯得有些遙遠：“趙衛華先生，請問你在聽嗎？”

已經換好鞋站在門外的趙衛華母親轉身，她疑惑地看着自己兒子, 問：“衛華，你怎麽了？”

她說着有點心疼地看了看兒子掉在地上的手機, 心疼地開始念叨：“怎麽這麽不小心？都多大的人了, 拿個手機都拿不住？這還是你去年過年剛買的最新款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叔叔現在調崗, 明顯就是降職了, 收入也會少一大截。這個摔壞了, 以後可不會再給你買這麽貴的手機了。你……”

“我知道了！”趙衛華猛然沖他母親吼道。

他脖子都紅了, 瞪着他媽媽：“我知道我知道！不就是個手機嗎？才四千塊而已, 至于這樣念念念嗎？”

Advertisement

他說着俯身撿起手機，大聲吼道：“你自己去買菜吧。心煩，不去了。”

趙衛華說完，“砰”地摔上了門。

鐵門隔絕了他母親的絮叨，也将她疑惑的目光一并隔絕在身後。

趙衛華深吸口氣，顫抖着手将手機放在耳邊。

“你好。”他同樣顫抖着聲音，嗓子幹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再沒有剛才對着他母親吼叫時的氣勢。

“趙先生現在方便講話了？”曾旭的聲音依然沒什麽變化。

只是電話那頭的中年男子，目光從辦公桌上自己的家庭合照上掃過，神色變得更冷了些。

只會對自己親人，特別是母親大吼大叫發洩不滿的人。

也難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是……”趙衛華小聲回應着。

電話那邊，曾旭似乎在和他說着什麽。

趙衛華卻什麽都聽不進去。

他腦袋裏仍然“嗡嗡嗡”在響。

母親只會責怪他。

繼父從來都沒把他當成真正的親人。

心愛的女神嚴子衿也背叛了他！

這十多天來反複折磨着他的恐懼的情緒，在聽到曾旭輕描淡寫地說着“如果趙先生願意和解，那麽只需要支付約八十萬的賠償金……”時。

他繃緊了十多天的心弦突然徹底崩潰。

“曾律師……”

明知道對方看不到，趙衛華還是委頓在地。

他背靠着鐵門，八十萬！

他肯定拿不出來的！

他們家只有繼父在工作，收入也不算高。

如果這次順利升職，可能還能好點。

現在住的房子，還是六十平米的老房子。

也是繼父花了好多年積蓄才買下的，現在房貸都還沒還完，每個月要還好幾千塊。

他曾經想過要留學。

但是那次他母親就非常直白地告訴他，家裏沒什麽存款。

辛苦攢下的十來萬，也是作為儲備資金，應急用的，不可能送他出國。

八十萬！

他怎麽可能拿得出來？！

“曾律師！”趙衛華的淚水瞬間決堤，“求求您幫幫我吧！我沒有那麽多錢。我只是随手發個帖子而已，我沒想到會有那麽嚴重的後果！我真的不是存心要害秦汐師妹的！”

他飛快地說着：“我根本就不認識她，也不是一個學院的。那個什麽老師，博士師兄……我通通都不認識！求求您幫幫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樣啊……”曾旭慢條斯理地說着。

“真的！”趙衛華見事情似乎有點轉機，眼睛一下就亮了，“我是計算機學院的，秦汐學妹是醫學院的。我們根本就沒有任何利益沖突，我怎麽可能會存心去害她？！”

他飛快地說着：“我發帖的時候，真的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眼中的後果！”

曾旭語氣平穩：“如果趙先生拒絕和解，對方可能會采取另一種方式。比如直接起訴，或是報案。”

他将秦汐貼在論壇的那條，關于趙衛華的行為已經觸犯刑法的回複重複了次。

然後曾旭淡淡對趙衛華繼續說道：“或者趙先生更希望用這樣的方法解決！”

“不要！”趙衛華驚恐地大叫起來，“求您千萬不要！我不能坐牢！不能……”

他喃喃地重複着“不能”，拼命搖着頭。

秦汐師妹那麽漂亮可愛，為什麽要對他這麽狠？

就因為他在論壇發了幾個貼嗎？

可是她都已經證明她的清白了啊！

她明明都已經解決了……

她為什麽還要……

“或者……”曾旭繼續問：“趙先生有什麽為難的地方？”

“為難的地方……哦哦！對！”趙衛華眼睛一下亮了，“是的！這件事根本不是我自己想做的，是有人讓我做的。”

他連忙說道：“是秦汐他們臨床醫學系的師姐，三年級的嚴子衿讓我……不是！是她逼我做的！”

“趙先生你要知道，你必須為自己說的每句話負責。”

曾旭語氣輕緩。

他神色更加鄙夷。

秦汐拜托他先給趙衛華打電話，請他先這樣試探下對方的時候。

他還覺得應該套不出話來。

好歹也是A大的學生。

根據他們查到的結果，這個趙衛華似乎還是嚴子衿的追求者。

沒想到随意幾句話，他甚至覺得自己還什麽都沒說。

對方簡直是，迫不及待地出賣自己喜歡的人，趕緊說了實話。

“是的！就是嚴子衿逼我的！”趙衛華飛快地說道：“我有證據！”

他說：“她雖然每次都是叫我出去，在沒人的地方直接告訴我，讓我怎麽去做。最多帶一個她的朋友。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我每次都有錄音。”

他說：“而且那個照片，雖然她給我的時候很小心，不想留下痕跡。但是我畢竟是學計算機的，還是留存了證據。”

趙衛華咽了口口水：“嚴子衿不喜歡秦汐，覺得這個師妹比她年輕好看，比她聰明。明明只是個孤兒，家裏沒權沒勢的，在醫學院竟然比她還受歡迎。她很早就看她不順眼，想對付她了。”

他說：“所以她逼我發帖……不止如此，就在九月份，她還讓我從這個學妹那裏竊取了對方的課題标書，借此誣陷師妹學術不端，抄襲別人的課題，竊取別人的成果，想逼她退學。”

趙衛華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我說的都是真的，曾律師您相信我！我是無辜的！對了！”

他想起來：“後來那個帖子，也是嚴子衿讓人教我發的。就是那個污蔑秦汐學妹和我交往，還亂搞男女關系，和老師，和博士師兄暧昧那帖子。”

“她說秦汐學妹太強了，但是就算沒辦法誣陷她考試成績不真實，也要潑她一身污水，讓她名聲徹底臭掉。所以才讓我……不是，逼我發那個帖子。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的！真的！”

趙衛華越說越是順暢：“我看了直播，我都很佩服秦汐學妹，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害她了。但是嚴子衿說如果我不按照她說的繼續去做，她就會讓我身敗名裂，把我趕出A大。”

他什麽都顧不得了：“嚴子衿家裏，就是嚴家很厲害，我根本得罪不起她。曾律師，我知道的都說了，求求您一定要幫幫我。我真的是無辜的。”

“我會和秦小姐商量。”曾旭淡淡說道：“你剛才說的錄音和照片……”

“我馬上發給您，給我一個郵箱。”趙衛華說：“包括上次她讓我偷學妹課題申請書初稿，我也留了證據。”

“好。”曾旭說：“趙先生做事細心，希望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發誓，全都是真的！”趙衛華連忙說道：“您看過證據就一定會相信我。”

“最後一個問題，你口中的嚴子衿，怎麽會讓你錄音？”曾旭說：“你要知道，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悄悄錄音，這是無法直接作為證據提交的。”

“她根本就沒注意。”趙衛華狼狽地說道：“她就把我當成她的一條狗而已，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有用的時候都不會哄我一句，像是對奴隸一樣。”

他說到最後，甚至有些咬牙切齒起來：“所以她或許是知道我錄音了的，但是根本不在意。”

曾旭微微一笑。

他要的，就是趙衛華這句話。

他說：“趙先生，剛才我已經說過，請你允許我錄音，希望你能确定一下，我們整個通話過程都是錄音中完成，沒有問題吧？”

“沒……”趙衛華有點恍惚。

他不記得曾旭說過這句話。

不過又有什麽關系呢？

既然他活不了，那就讓嚴子衿和他一起下地獄吧。

曾旭的電話挂斷，趙衛華依然靠坐在冰冷的貼門上。

他臉上淚水未幹，咬牙切齒地看着天花板。

狹窄的客廳，款式很舊的家用電器和家具。

好多甚至都用了快十年沒有換過。

這就是他的家。

他早該想到，嚴子衿根本就是耍着他在玩。

他……

趙衛華的手機，突然再次響了起來。

他茫然地抓過電話，看着上面同樣陌生的號碼。

“你好……”他接起電話。

手機那邊傳來一個嚴肅的聲音：“你好，這裏是謝氏集團法務部……”

趙衛華：“？？？”

那天下午，他把整件事反反複複講述了三次。

講到最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PTSD了。

提到嚴子衿這個名字，竟然有些生理性的惡心。

明明是半個月前還愛逾性命的女神，現在想起來就覺得厭惡。

到了最後一個律師打來電話時，趙衛華不等對方問，主動就将整件事講了一次。

甚至主動提出會将自己手裏的證據發給對方。

反複幾次後，房間裏終于變得安靜下來。

手機被他扔在地板上，趙衛華仍然保持着同樣的，蜷縮着坐在門後的姿勢。

秦汐。

這個名字在他心中緩緩飄過。

本來一點也不在意的學妹，現在他只覺得對方真是太厲害了！

她先用大氣，正面又強勢的手段，強硬地證明自己是在污蔑她。

證明她的成績是清白的，是她自己真實的水準。

然後當着那天直播間那麽多人的面，當着A大那麽多的同學校友，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發帖人身份。

接下來，警告他，他的行為是觸犯法律的。

在他以為對方只是恐吓的時候，直接送來整整三封律師函，徹底打破了他心底的防線。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連影帝黎飛都站她那邊。

醫學院那個傳說一般的天才師兄吳希彥就更不用說了，人家根本就是秦汐最堅強的後盾。

在這些人的聯手下，趙衛華被打得措手不及，毫無還手之力。

然後，在他以為對方立刻就會找上門來的時候。

秦汐突然停手了。

她不動聲色地，像是完全忘了這件事般，将他晾在一旁。

讓他擔驚受怕，整夜整夜無法入睡。

在他心裏緊張戒備到極致的時候，對方不出手。

卻在他稍微放松的時候，秦汐的最後一擊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打了過來。

趙衛華不是笨蛋。

他能考上A大智商就沒問題。

等反應過來，整件事就再清楚不過了。

但是心理攻防又如何？

秦汐學妹用了手段逼得他幾乎崩潰般，毫不考慮就出賣嚴子衿又如何？

決定勝負最最重要的，其實還是這個學妹過硬得讓人驚嘆的紮實專業基礎知識。

趙衛華輸得心服口服。

他深吸了口氣，搖搖晃晃站起來。

手機突然再次響了起來。

他俯身撿起來，這次不再是陌生的號碼。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他熟悉無比的，以為會刻在心間一輩子的漂亮女孩的照片。

“你這個蠢貨！”電話一接通，嚴子衿尖銳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她氣急敗壞地在太平洋某個海島上，奢華的五星級酒店房間裏走來走去。

再清澈的藍天大海陽光沙灘，都無法安撫她此刻的焦躁。

“你竟然什麽都說了？你以後別想我再理你！你……”

她話沒說完，手機就被趙衛華挂斷，傳來規律的忙音。

嚴子衿氣得猛然摔出手機。

“砰”的一聲，最新款的手機屏幕支離破碎。

她畫着精致妝容的臉慢慢冷靜下來，甚至露出一絲冷笑。

嚴子衿重新拿出個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喂。”

電話一接通，她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慵懶一些：“你的好朋友，似乎要正式起訴我們了呢。”

嚴子衿諷刺輕笑：“趙衛華已經收到律師函和法院傳票了，下一個你猜是你還是我？”

與此同時。

“辛苦您了，曾律師。”秦汐微笑着挂斷電話。

她朝唐淩比了個“OK”的姿勢，笑得眉眼彎彎：“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