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四姐兒, 以後，你就不要在寫什麽稿子賺潤筆費了。”

四姨太的話音剛落下, 不僅是蘇嘉和怔住了, 就連何媽與蘇沐和都齊齊的愣住了。

“娘？”

蘇嘉和有些不解的看着四姨太，疑惑的問道。

“為什麽啊？”

如果她們的錢財沒丢, 不投稿賺潤筆費也就算了, 反正她本來也不愛去寫那些東西。

但是現在，她們身上沒什麽錢了, 住在這陰測測的筒子樓，實在是讓她渾身都不舒服。

“四姐兒, 你忘了我們是為什麽才逃的嗎。”

輕嘆了口氣, 四姨太摸了摸蘇嘉和的臉蛋, 心中有些惆悵。

她家四姐兒的臉，實在是太招人了。

其實，她也不滿住在這棟筒子樓裏, 因為這筒子樓的租金便宜，所以住的人很多, 魚龍混雜的，車夫有之，地痞流氓有之, 全部都是最下九流的人。

不是說下九流的人沒有好人，但是，到底她家女兒的臉長得太招人了，而且, 她們一行人都是女人，家裏沒個年輕的壯丁。

萬一要是被人給窺視上了，她們真的是逃都沒法逃。

所以，她知道，如今她們應該是趕緊想法子搬離這裏。

“可是娘，我們現在已經逃出來了，不用再怕那個孫大帥了。”

蘇嘉和皺了皺眉頭，輕聲的說道。

“是啊，娘，咱們現在已經逃到大上海了，那個混蛋大帥不會再追過來了。”

蘇沐和也是點了點頭，附和着蘇嘉和說道。

但是四姨太卻是搖了搖頭，十分堅定的說道：“沒了孫大帥保不齊有劉大帥張大帥，所以，四姐兒，你就聽娘的，不要在寫稿子了。”

“……那我們怎麽賺錢。”

蘇嘉和沉默了一會兒，頗為無奈的看着四姨太。

她明白，四姨太不讓她寫了，她肯定就沒法子再去寫了。

只是，她還是覺得有些可惜。

寫稿子賺潤筆費絕對是民國來錢最快的賺錢生計，至少對于她來說，是這樣的。

“娘剛才看了報紙，娘跟何媽可以去紡織廠應聘當女工。娘看着工錢也不算少，一個月有二十塊大洋呢。”

聽着四姨太這麽說，最先開口反對的反而是何媽。

“太太，您怎麽能去紡織廠當女工呢！不行不行！”

“是啊，娘，您怎麽能去做紡織女工呢，那多累啊。”

蘇沐和也是搖頭道。

因為蘇沐和上的是貴族學校，接觸的都是上流社會富家千金那樣的人，所以，在她看來，紡織女工那都是下九流的工作。

她娘怎麽能去做那等工作呢。

“娘，還是讓我去寫稿子吧，我可以換個筆名。”

蘇嘉和也是勸說道，她倒不是覺得紡織女工是下九流的工作。

在她的眼裏看來，紡織女工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賺錢養活自己的，沒什麽上等下等之分。

只是，她看着四姨太那弱不禁風的模樣，怎麽都不覺得她能夠做這種體力活，尤其還是從早做到晚，一直做一整天的工作。

“四姐兒！你是不是不聽娘的話了！娘說不許就不許！”

向來溫柔地四姨太，也不知道怎麽的，就在蘇嘉和寫稿的這件事情杠上了，無論蘇嘉和說什麽，她都不允許蘇嘉和再去報社投稿。

并且還吩咐了蘇沐和，不許她幫着蘇嘉和投稿寫作。

見着四姨太鐵了心的要去做紡織廠女工，蘇嘉和無奈的嘆了口氣。

她也知道，四姨太這是為了她和蘇沐和。

“娘，不如我現在寫信給新天地報社的王先生，讓他把稿費在寄來上海給我們吧。”

這筆錢，蘇嘉和其實是一開始不打算動的，一是她想以備不時之需時再用，二是她擔憂這麽快就聯系王巍文會讓孫大帥追蹤到她們的信息。

畢竟，她逃跑了孫大帥一定會把吳城給翻個底朝天，而新天地報社那裏，絕對是孫大帥重點關注的對象。

但是，她們現在真的是太需要錢了，而且她是真的不想四姨太去受苦。

“不行不行，萬一孫大帥摸着信找來怎麽辦！”

顯然的四姨太也想到了這一點，現在蘇嘉和剛逃婚，就算是要拿錢，也得要等上一段時間，等這件事情過了才好。

現在就跟新天地報社要錢的話，豈不是就是在告訴孫大帥，告訴他，他的‘逃妻’就在上海？

即使這大上海各方勢力繁雜，但是，孫大帥畢竟是一方大帥，到上海來抓她們的話，還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情。

于是，明明有錢卻不能用，明明有能力賺錢，卻也不能用的蘇嘉和真真是覺得憋屈死了。

現在的她，真的是恨死孫大帥這個混蛋了。

如果不是他的話，她們一家人就不會好日子不過從吳城逃走，逃到了上海又被偷，過上這樣的日子。

不過，不管蘇嘉和如何的去詛咒孫大帥，四姨太跟何媽都是進了紡織廠做了女工。

雖說，兩人的年齡相較于工廠招的女工是有些大了，但是包工頭見着兩人孤兒寡女的怪可憐的，而且碰巧的還是老鄉，也就允了。

只不過，雖然說報紙廣告上打的廣告工資挺多的，可惜，做完了一個月之後，工資發下來，七七八八的扣扣，到手也就只有不到十五塊大洋了。

但是，就這些銀錢，卻也是讓四姨太心裏高興極了。

雖說這紡織女工的工作真的是很辛苦，每日裏起早貪黑，連頓飯都沒法子做給她家閨女吃，但是，有了這些工資，她們就可以早點搬去好一些的房子裏住了。

“四姐兒，五姐兒，看娘給你們帶什麽回來了。”

這日拿了工資的四姨太，手裏還神神秘秘的提了一個小盒子。

看着那精致的小盒子，蘇嘉和與蘇沐和便知道，盒子裏裝的東西，一定不便宜。

打開了盒子，果然的，裏面裝着的都是精致的小糕點，看起來美味可口，香氣襲人。

“娘，下次您別在買這些東西了，我現在不愛吃甜點了。”

蘇嘉和鼻子微微一酸，輕聲的喃喃道。

“是啊，娘，我跟姐姐現在都不愛吃甜點了。我啊，只要每天吃到姐姐給我做的飯，我就已經很滿足啦！”

蘇沐和也是笑嘻嘻地嘟囔道，不過她說的倒是實話。

因為何媽與四姨太都去紡織廠工作了，而且早上去，深夜才能回來的，所以家中只剩下了兩姐妹的她們只能是自己做飯吃。

而蘇沐和這位從來都沒有動過手煮過飯的千金大小姐當然是不會做飯了，所以，這每日裏做飯的‘重擔’就落到了蘇嘉和的身上。

雖然說，蘇嘉和現在身子弱，做不來太重的活，但是切切菜，炒炒菜還是可以的，就是每次做飯要小心在小心地，要不然稍不留神就是一道傷口。

好在蘇沐和也是個懂事的姑娘，基本上每次都是她動手洗菜切菜炒菜，而蘇嘉和則是動動嘴，放放調味料什麽的。

雖說做出來的味道，不如蘇嘉和自己一個人做的好，但是就她現在這具身體，已經是挺滿足的了。

“你們這兩個小丫頭，你們難道忘了，今天是你們的生日了？”

四姨太見着兩個閨女這麽懂事的模樣，好笑的搖了搖頭，柔聲的說道。

“是啊，四小姐，五小姐，今天可是你們的生辰啊。所以，咱們太太特意跟包工頭預支了工資。”

何媽也笑意盈盈的看着蘇沐和兩姐妹，笑的很是開心的說道。

見着何媽笑的這麽開心，而且還沒有再像以往那樣，說什麽浪費錢巴拉巴拉摳門的話，真的是讓蘇嘉和姐妹兩都是稍稍的怔了怔。

不過，很快地，蘇嘉和便明白了，她這是沾了蘇沐和的光呢。

“五小姐，何媽也沒什麽錢，這是何媽自己用紡織廠的一些廢料做的頭花，希望小姐你不要嫌棄。”

說着，便見着何媽手中拿出了一個用各種碎布拼接而成的頭花。

雖然說是廢料，但是何媽的手藝還挺不錯的，而且顏色搭配的也不錯，基本上都是相近的顏色，所以這個頭花看起來還挺漂亮的。

可以看得出來，這個頭花是何媽用心做的。

“給我的？謝謝何媽！”

蘇沐和向來是個愛美的小姑娘，見着那漂亮的頭花，開心的就接了過來在頭上比了比。

不過很快地，她就有些疑惑了起來。

“何媽，你沒有做姐姐的嗎？”

這個問題一出，氣氛頓時就有些小尴尬了起來。

本來偷偷地在紡織廠裏偷做頭花就已經是難度很大的事情了，尤其是那些廢料還是何媽偷偷拿的，能做一個沒被人發現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何媽哪裏還會冒險在願意去為蘇嘉和這個‘假’小姐做第二個？

“沒事，沐和，我向來不喜歡這些東西，何媽也是知道的。”

蘇嘉和笑了笑，并不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早就知道何媽對待她與蘇沐和的關系不一般，但是她還真的是好奇，為什麽她們都是四姨太的女兒，可是何媽對待她就是不如蘇沐和。

四姨太見狀也是有些無奈的瞪了何媽一眼，她明白何媽的小心思，但是卻也不能說什麽。

“好了好了，娘去給你們煮長壽面吃，娘要給四姐兒多煮一個雞蛋當做四姐兒的生日禮物。”

“娘！你不能這麽偏心！我也要兩個雞蛋！”

說說笑笑中，盡管她們現在住的簡陋，但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也還是開心的度過了逃離蘇家之後，過得一個特殊的生日。

過了，她們獨立之後的第一個十四歲生日。

蘇嘉和兩姐妹，已經是十四歲了。

吃完了慶祝生辰的長壽面後，在燭光的映照下，蘇嘉和看着四姨太那蒼老了不少的面孔，在看着她手掌斑斑點點，已經是有了老繭的模樣，她的心理就難受。

“娘，等咱們搬到新房子裏，您跟何媽就不要在到紡織廠打工了吧，咱們在找其他的工作。”

聽着蘇嘉和的話，四姨太卻是并不在意的笑了笑。

“四姐兒，娘的這份工作一點兒都不辛苦。而且娘還挺高興的，憑着自己的努力，可以拿到一個月二十塊大洋的工資呢。”

這不是靠着大女兒拿到的錢，這是靠着她自己，靠着她自己的雙手賺到的錢。

就算是苦了點，但是她這心裏總算是有底氣了。

“等娘在攢攢錢，租了新房子，在把咱們的五姐兒送到學校去上學。”

四姨太臉上滿是希望的笑容，此時，她的心中對于未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

只是，就如同蘇嘉和那張招人的臉一樣，其實，四姨太的那張臉，又何嘗不招人呢？

即使是每日裏故意的扮醜了些去上班，可，終歸誰也不是傻子。

夜晚，蘇嘉和與蘇沐和回到了房間中，現在，姐妹兩人又是像以前一樣住在了一個房間中。

“姐，我看着娘那樣好心疼……”

蘇沐和鼻子酸酸的，帶着哭腔的喃喃道。

“唉，我這心裏也難受。”

聽着蘇沐和的話，蘇嘉和輕嘆了一聲，摸了摸蘇沐和的腦袋。

心中想着，要不然，她在家裏偷偷地繼續寫稿？

可惜，她這話一提出來，就被蘇沐和堅定地給否決了。

“不行，萬一再來一個孫大帥，那我們肯定是逃不了了。”

不像剛到大上海的時候，蘇沐和還不反對着蘇嘉和寫稿賺錢呢，在經過了一段時間，四姨太的洗腦後，現在蘇沐和那就是四姨太的小眼睛啊~！

整日裏，都在看着蘇嘉和，就怕她在寫稿給寫出事情來。

不過，就算蘇沐和不看着，蘇嘉和也沒法偷偷寫稿。

原因很簡單，四姨太一分錢都沒給她們留，就擔心着蘇嘉和買了紙筆，那就又往報社投稿了。

“哪裏來的那麽多‘孫大帥’。”

蘇嘉和真的是無語極了，她小聲地嘟囔了一聲，就不在說什麽了。

心中在思考着，既然不能寫稿賺錢了，那要不然她去那個什麽明月歌舞社去上學？

反正不是說過不要學費，而且還有什麽工資拿的嗎。

左右不過就是唱歌，她以前的本職就是唱歌的女團歌手，唱跳俱佳，也不過就是在做老本行。

而且，這段時間她看着報紙上，也明白，像明月歌舞社裏演出的歌女，其實跟百樂門那種歌舞廳出來的歌女并不一樣。

這個時候明月歌舞社的表演，有些像是後世的歌劇表演。

至少比歌舞廳的歌女地位高上不少。

“姐，你說，我要不要明天也出門找工作去啊。”

就在蘇嘉和思考着，到底是去明月歌舞社看看，還是偷偷地從她娘那裏在拿一些錢

“就你？找工作？”

借着月光，蘇嘉和看着蘇沐和那張稚嫩的還帶着嬰兒肥的小臉，她好笑的搖了搖頭。

被蘇嘉和這麽‘輕視’，蘇沐和可不幹了，她撅起了嘴巴，氣哼哼的說道。

“我怎麽不行啦！人家已經十四歲了！而且我也是在學校學過不少東西的，我要出去找工作，肯定能比娘的那份紡織女工要好！”

“沐和，你啊，還是乖乖地待在家裏吧。找工作的事情，你就別摻和了。姐去。”

“姐！你不能因為自己為家裏賺過錢就輕視我！我其實也很厲害的，我敢保證，我一定能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這樣，以後就不用娘在那麽辛苦的去上班了……”

在蘇沐和那嘟嘟囔囔的聲音中，蘇嘉和不以為意的睡着了。

她并沒有将蘇沐和那小孩子心性說的話當成是一回事，但是，她卻沒有想到，蘇沐和的腦子跟四姨太一樣的執拗。

此時的她，還在思考着她到底是去不去明月歌舞社。

想了好久之後，蘇嘉和總算是做了決定。

罷了罷了，反正她先去看看吧，如果不行的話，那麽她就回來。

想通了之後，蘇嘉和這才得以心中輕松的進入了夢鄉中。

待第二天早上，蘇嘉和在起來的時候，卻發現四姨太何媽與蘇沐和都已經是不在家中了。

四姨太與何媽不在家蘇嘉和倒是不稀奇，可是真的讓她覺得奇怪的是，蘇沐和不在家的這件事情。

“難道那小丫頭真的是去找工作了？”

聯想着昨天蘇沐和說的話，蘇嘉和真的是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了起來。

同時，她的心中也很是擔心。

畢竟這裏是大上海，蘇沐和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萬一要是遇到什麽事情，那可怎的是好。

“唉~！”

輕嘆了口氣，蘇嘉和也拿突然跑出去的蘇沐和有什麽辦法。

只能在心中祈禱着，蘇沐和這丫頭可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情才好。

不過，正因為蘇沐和這麽跑掉了，蘇嘉和更是覺得，自己應該去明月歌舞社看看了，如果可以的話，那麽蘇沐和也不會再東想西想的跑出去找工作了。

吃完了蘇沐和留下來的早餐後，蘇嘉和喬裝打扮了一番，就出了門，朝着一個月之前那位周旭給她的地址，尋了過去。

而這一去，卻是像蘇嘉和打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讓她在這亂世中，有了一種，新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