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晉江

另一方于昭昀殿。

殿內幾處的炭盆都燒着,雖然是霜寒冬日中臨近夜晚的時候,偌大的宮殿卻仍是維持着相對暖和的溫度。殿中的裝飾并不繁複,但觀感十分雅致,尤是在種種細節處皆表露無遺。

“主子……”虞書言侍立在祈晏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祈輪椅上的人本是把上身靠于椅背上,半阖着眼眸,現聞言雖無出聲,視線卻是稍移了過去。

虞書言接收到這一目光後咬了咬下唇還是沒忍住問出口:“主子,為什麽王……陛下要把這裏選作您的寝殿……這裏離中宮難麽遠。”

他家公子是當初昭王明媒正娶的正君,現雖未行封後大典,不也該是板上釘釘的君後?就算暫不入住中宮,似乎也不應是這處地方。

輪椅上的人纖長的羽睫細微顫動了下,清隽的面容浮起些許淺淡緋色,但這一幕虞書言卻并未能捕捉到。

祈晏的沉默看在虞書言眼裏是對此事的默然,所謂關心則亂,他下意識地就愈往壞的方向揣測。

“難道……難道陛下她不準備冊立您為君後嗎?”虞書言說完後鼻頭一酸,竟還好似要落下淚來。

自離了柳苑那日起,微生瀾對祈晏的好他是看在眼裏,但現下的情況又是明擺在眼前的。

無論是在左相府或是在柳苑時,周圍侍者輕視怠慢的态度與那副見風使舵的嘴臉虞書言都記得十分清楚。是以只要有人對祈晏投去哪怕只一丁點的異樣眼光,他都能察覺……在這宮中亦是如此。

“不必多想。”祈晏端坐起身體,冷淡質感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但眉眼卻是實實在在地稍柔了下來。

虞書言作為他的貼身侍子确是如他最初所認為的那般……不堪大用,但祈晏從未有将之換掉的想法。

一個全心向着他且是跟在身邊多年的侍子,就算有諸多不好,比之旁的人也是要勝出數倍不止。

自弈的一局還未下完,祈晏把手探入棋盒中執起一枚黑子,觀起黑白交錯的棋局。手中所執的黑子尚未落下,侍立在一旁的虞書言倏忽就跪了下來。

“陛下。”這是虞書言下意識的動作。玄衣纁裳,十二章紋……眼前女子是予國的國君,在這一刻他才真正清楚地認知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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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之外的通報想來是被制止了。祈晏怔忪地望着那已然即位成為予國新任君王的女子向他走來,甚至對方都已行至他面前只相隔一步不到的地方,他也還未回過神來。

“……陛下。”祈晏猶豫着喚出口。

但這思忖再三才喚出口的稱謂卻仍是錯了。

“晏兒喚我什麽?”微生瀾輕捏住輪椅上那人的下颌,語調輕緩地回問。

眼前女子的自稱是‘我’,感覺到喉結處被之以指尖輕劃過,祈晏稍仰頭對視上那雙湖墨色眼眸,下意識便低喚道:“妻主……”

這一聲過後他就見着女子對他彎下了眉眼,收回了捏在他下颌之上的手,摘下頭上白玉珠串的十二旒冠冕,甚是随意地放置于桌案上。

“起來吧。”這句話是對虞書言說的。

微生瀾自旁側的紫檀木椅處坐下,從輪椅上的人手中拿走那枚黑子,一眼也未看就将之放入了棋盤。

“你我只是更換了個起居的地方。”語未竟,祈晏所在的地方已是從輪椅改換至微生瀾懷中。

明了自己方才是做錯了,在心悅之人懷中躊躇了片刻,祈晏便主動地湊近去在女子形狀好看的唇上親吻了一下……帶着幾分小心翼翼。且動作完後,又緊接着以極為柔順的姿态喚了‘妻主’二字。

如果是雲笙,現定是目不斜視的姿态,但是虞書言嘛……睜大了眼睛望着姿态親昵的兩人,一臉的‘我家公子怎麽可能會主動做這種事情’的表情。

自家夫郎認錯迅速且态度良好……該不是那次在王府書房中的‘懲罰’讓他記憶太深了?思及到此處微生瀾就無聲上提了幾分唇角處的弧度。

“這處宮殿,晏兒住的可還習慣?”既然态度良好,那也沒什麽可追究的。微生瀾攬着懷中人柔韌的腰,溫聲詢問。

清晰可見那雙黑黝眸子的眸光是稍稍亮起,祈晏就着靠在女子懷中的姿勢點了點頭。

事實是……在入住宮中之前,微生瀾就有直接詢問過他喜歡哪一處宮殿。昭昀殿是他選的,非要追溯原因的話,那也不過是因為這處宮殿是微生瀾仍居于宮中時的寝宮。

心悅之人居住了十七年之久的地方,包括他只能遠觀的那近十年。既然要在入住中宮之前選一處暫居之地,祈晏自是連片刻思考也無就選定了這裏。

知曉昭昀殿曾經的主人是誰的人,自然是不敢有絲毫怠慢于現在這剛入住不久的新主人。

即便不入住中宮,也不入住鄰近中宮的其他宮殿,能安置于此處就已是充分表明了新君的重視态度。

“依喬大夫的說法,再過半月,晏兒便可嘗試站立了。”微生瀾攬在祈晏腰上的手改為移放到其腿上,于是就感覺到祈晏靠在她懷中的上身細微顫抖了一下。

自家夫郎遭了半個月的罪并非是毫無回報,這雙腿已然有了些許知覺。

雖不明顯,但至少……對她的觸碰是有了感覺。

近二十年都一直是無用的雙腿現有了知覺,即便輕微,但對于被碰觸也仍是無可抑止地很是敏感……何況是心悅之人的碰觸。

瑩白耳垂悄然就染上了薄紅顏色,祈晏低聲應着,對自身的反應卻并不自知。

“昭昀殿裏的侍者大多是以前侍奉我的那一批,但也有些新任的或可能還不識規矩。若有敢冒犯的,晏兒也不必手軟,直接處置了便是。”柳苑的前車之鑒微生瀾尚還記着,她自是不會讓同樣事情再發生第二次。

自家夫郎她疼寵着都來不及,怎還可能讓別的人欺負了去。

微生瀾說着時,祈晏便安靜聽着,待末了就表示明了地輕颔下首。

“嗯……還有封後大典一事,屆時宮中必然會流有閑言碎語,晏兒莫往心裏去。”頓了幾秒,微生瀾接着道:“至多一月,晏兒就能名正言順地坐上那個位子。”

本以祈晏正君的身份,理應在她即位後的七日之內行封後大典,冊封為君後。微生瀾也不是不能做到這點,畢竟願意在新君登基之處就站出來唱反調的臣子不多。但一旦她這麽做了,祈晏将無可避免地要受到一衆人等的非議……這顯然不會是微生瀾想要的結果。

待清除掉以‘身有腿疾’為由的最大的反對聲音,其餘微小的反聲她也會将之一一掐滅。

如此才能稱之為名正言順。

“妻主能不能……再多留一會。”一直沒說什麽話的祈晏驀地開了口。眼前女子今日方才即位,需要處理的事情不知幾何卻還特地來與他說這些……實際無甚輕重的事情。

但即便是這般想着,祈晏仍是忍不住再多貪求幾分與之相處的時間。許久之前便想過,希望眼前女子只是普通的世家子弟,平民百姓也可。

這份意念到現今也并未改變,只是他同樣從來都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來了可未打算走,莫非是晏兒要趕我不成?”年輕的帝王面上帶着溫雅笑意,這彎下的眉眼實則與面對朝中臣子時的相差甚遠。

不夾帶半分淩色,柔如淡墨輕掃。

作者有話要說: 噫…作者菌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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