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各走各路

王鐵牛是個憨厚的老實人，被林氏這麽一罵就有些拉不下臉。

這的确是貝家的事，可是剛剛春雨昏迷之前才拜托他照顧初夏，所以他怎麽能眼看着初夏再步春雨的後塵？

“初夏是春雨的妹妹，春雨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事兒我得管。”他紅着臉甕聲甕氣大聲說道，臉上沒有一絲懼怕和妥協。

林氏嘴裏啧啧兩聲，從鼻腔裏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一個窮小子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瞎湊什麽熱鬧！”

她眼珠一轉，“這樣吧，看在多年鄰居的份上我也不為難你，只要你能拿出和秦家同等分量的聘禮，今兒這事兒就你說了算，如何？”

林氏紅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吧嗒開口就是八大箱聘禮，竟然還說不難為他？那秦家最不缺的就是錢，讓他一貧民百姓如何去比？

王鐵牛拳頭緊握，一張方臉憋得通紅。

忽然，貝初夏清脆的聲音響起：“我嫁！你別為難鐵牛哥了。”

王鐵牛堅決不同意，“不行！我答應過你姐要照顧你……”

貝初夏搖頭，“鐵牛哥你的好意我知道，可眼下并沒有別的辦法。”林氏貪財只是其一，更怕秦家不會善罷甘休。

秦淮不缺錢，他要的是女人。萬一他喪心病狂執意要人，姐這幅狀态必死無疑。

與其如此，還不如她替姐出嫁，讓鐵牛哥照顧姐，這樣才是眼下最靠譜的辦法。

“鐵牛哥，事情就這麽定了，先讓大夫給姐看病。”貝初夏堅定說道。

請來的大夫站在一旁明顯臉色有些不耐煩，診所裏面還有很多病人等着看病，要不是人命關天他也不會輕易出診。

“好，先看病。”王鐵牛連忙把大夫請過去問診。

貝初夏緩緩上前幾步，淡淡看着林氏：“你不就是想讓我替姐出嫁麽？我同意。不過我有個要求你得答應。”

林氏眉頭一挑：“你說。”

貝初夏壓低了聲音，回眸看了一眼說道：“現在你也該看明白，鐵牛哥和我姐兩人是真的彼此喜歡。我的要求就是我姐以後交給鐵牛哥照顧，是好是壞和你們再無關系，包括日後她的婚事讓她自己做主，你們再也不得幹涉。”

林氏忽然笑了：“我還當是什麽事呢，沒問題！只要你嫁到秦家，春雨的婚事我和你爹再也不幹涉，也讓鐵牛照顧她，哪怕娶她都行。”

這正是她巴不得的事情，眼下貝春雨生死未蔔就是個累贅，能不讓她操心，她再高興不過。

“爹，你也聽見了吧？”貝初夏忽然看向貝元弘。

這個男人名義上叫他一聲爹，但自從親娘死後再也沒有一天當爹的樣子，讓人心寒。

貝元弘點頭，事情得到了圓滿解決他也高興，至于春雨早晚都要嫁人，他并不太在意。

“行！空口無憑、立契為據。”貝初夏說完，走到書桌旁找出筆墨紙硯俯身桌上，“唰唰唰”轉眼間幾行秀氣的大字躍然紙上。

貝元弘乃秀才出身，幾次公考名落孫山加上妻子病亡，多重打擊之下一蹶不振。

直到後來續娶了林氏生了兒子，這人才緩過來一門心思全鋪在兒子身上。

即便兩姐妹不受待見，但早年受父親熏陶自小都讀過書，識字會寫，一般的東西難不倒。

貝初夏把寫好的紙條拿給貝元弘：“爹，你念給娘聽聽，然後就簽字畫押，事情就這麽定了。”林氏是個不識字的，只能畫押摁手印。

貝元弘接過來一看，臉色有點不好看。他怪異地看一眼貝初夏，還是低聲念出來。

“貝初夏從今往後，無論好壞一切與貝家無關；貝春雨暫交王鐵牛照顧，生死由命，從此也與貝家無關。”

“将來姐妹倆不負責贍養貝家二老，也不牽扯任何相關利益和財物糾紛，從此各走各路。”

“……”

這分明就是一封絕交信！貝元弘越念臉色越差。

即便不待見女兒，即便女兒早晚都要嫁人，但畢竟被養育了十幾年的親閨女寫了絕交信，面子上很挂不住。

林氏卻越聽越開心，心裏念叨着各走各路更好。

貝春雨現在是個不省心的，等貝初夏嫁過去，按照秦淮的性子恐怕也省心不了，這已經是把她記恨上了。

若不再交往，豈不是貝家從此沒了後顧之憂？反正兒子有那八箱聘禮，她還用得着指望她們嗎？

“妥了，就這麽地吧。”她大手一揮，從貝元弘手裏把紙搶過來，指腹摁上紅印泥痛快往紙角一按，一個鮮紅的指印便躍然紙上。又催促着貝元弘趕緊落筆簽字。

貝元弘微微嘆了口氣，還是提筆寫下自己的大名。貝初夏同樣在另一側也落下自己的名字。

看着自己手中這張紙，貝初夏的心百般不是滋味。

為了八箱聘禮，爹娘就把自己和姐的未來賣了，她到底是該覺得難過還是慶幸？

王鐵牛狠狠一拳砸到地面：“初夏，為了你姐，還是要犧牲了你。”他只恨自己能力太弱。

“鐵牛哥你別這麽說，我還得麻煩你幫我照顧我姐一段時間，若是将來她醒了你們有緣分最好，若是她醒不了，你娶妻前告知我，我會想辦法把姐接走。”

“我不會娶別人。”王鐵牛搖搖頭，“若春雨好不了，我會守着她過一輩子。”

貝初夏眼角微濕還是強顏歡笑：“你若這樣王大媽非扒了我的皮不可，王小弟身子骨不好，她可就指望你抱孫子呢。若是姐真的一輩子醒不了，相信她也不願意拖累你一輩子。”

鐵牛爹英年早逝，王大媽一人拉扯大兩個兒子不容易。

“我……”王鐵牛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貝初夏擺擺手打斷。她一步一步走到媒婆那兒，淡淡看着她：“我們什麽時候走？”

那媒婆頭一次遇見做事這麽果斷的女孩，早已心生震撼。貝初夏這一聲呼喚方才讓她回神，笑意堆了滿臉：“讓丫鬟給你稍微裝扮裝扮，我們立刻就回。”

貝初夏點頭。

兩名小丫鬟上前，三下五除二幫她換了喜服畫好妝容。

很快，門外喜慶的唢吶鑼鼓又響得震天，一頂紅鸾小轎載着佳人漸行漸遠。

貝初夏蒙着蓋頭，獨自一人在秦府小院某房屋裏靜坐了一天。

到了掌燈時分屋門忽然打開，一個渾身酒氣的男人從門外趔趄着走進來，輕佻笑道：“小美人兒，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