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作品

戴邵東和顧惜順着長廊往前走,燈光從地上射出,映在牆上顯出隐隐的金色,令這家藝術館後面的會所有了舊時皇宮裏的氣派。

戴邵東說:“你聽過那話嗎?先比車,再比房,然後比比牆。這家藝術會所不盈利,只邀請熟人。”

顧惜說:“那人家為什麽邀請你?你又不搞收藏。”

戴邵東笑,“你還真是有慧眼,前年這裏才開張。咱們倆酒宴那天,來的那人……”他的話繞了一下,顧惜卻聽出意思。

她的臉色變得有些緊張,側頭問,“你是說,你的表舅舅?”

“算是吧,他和這出資人熟,人家給面子,順便送了個會籍給我。”

顧惜的眉頭蹙起,想問,“你表舅舅,到底是做什麽的”。又說不出的害怕,有什麽東西,令她不敢去碰,

那人……他現在還在帝景城嗎?

顧惜的腳步停下,旁邊有一排落地的大架子,應該是書架,不過她看的是背面,只能看到背面棗紅色的木頭,很典雅的色,她挪了兩步,中間有一塊窄長的玻璃,他們站在背面,所以那玻璃上的字是反着的。

她一步步挪過去,看清楚四個字

她不知自己怎麽走了過去,也不知那是何種字體,只覺得清雅中帶着富貴威勢,真真好看的不得了。

轉頭笑着對戴邵東說:“這字可真好看,怎麽沒落款,不是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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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看看。”戴邵東示意她站遠。

她後退一步,才發現并不是書櫃,而是百寶格。

而那帶字的玻璃,并不是裝飾用的,占着一格呢。

顧惜明白過來,“是我沒看清楚,這是誰的字,怎麽還特別放在這裏,又沒名字。”

戴邵東靠近她,低聲說:“就是你說的那表舅舅的。他叫程琦,外頭人都叫他琦爺。”

顧惜的腦子裏,一下閃出個人,他站在窗前,什麽樣,什麽衣服……她全都沒有印象。

只覺得,這時候想起來還會覺得慌亂。如果像這字該多好,在沒人的地方,可以靜靜地看,一遍遍地看。

“你怎麽了?”戴邵東關心地扯了下她。

她搖頭。

戴邵東說:“這字有個典故,這家藝術館是方畢純的,你知道他吧,有名的青年藝術家,和琦爺很早在美國認識,關系非常好。當時方畢純要弄家美術館,開以前先去找琦爺,說什麽都不要,就想琦爺幫他寫幾個字。有字他再開館。”

“這是什麽意思?”顧惜不明白。

“表面是倆人關系好,這是個佳話。往深處,你想想。”戴邵東一語雙關地說,“在國內,做什麽都得先看自己有多大的關系,有多少關系辦多大的事情。這麽四個字放在門口,就是這裏的靠山。”

顧惜說:“咱們別說別人的事情了……”

“那怎麽是別人的事情。”戴邵東說,“你是不是心裏壓力太大了?想到咱們結婚那天害怕?沒事,反正你也見不到他。這事情別人也沒人知道,也不能告訴你。”

顧惜說:“我哪裏是這個意思。”

戴邵東看她難得的好像腦子停了,都沒糾正他故意說的,“他們倆結婚那天”,笑着說,“那天吓壞你了吧?——那走快點,咱們是來吃飯的,确實不該說那些。”

中餐部,水晶燈流瀉而下,一片盛景,

二樓的貴賓室內。

棕色真皮的沙發上,程琦坐着,正在聽mac彙報,聽完之後,他說,“你是說,戴邵東在價格戰上,把阿進給贏了?”

mac忍着笑,點頭,“尚百那邊也沒想到,他們都部署好了,其實那名牌鏡框打折也就是個噱頭,準備誤導一下消費者。三哥給他們一個月時間,說一個月就要看到效果。”

“原來是這樣。”

“可誰也沒想到,大家都比賽降價,忽然那邊就提價了。不反襯還好,一反襯,尚百的企業形象都受了影響。現在戴邵東那邊一下成了高檔貨,把尚百這邊襯成了擺地攤的。”

程琦的眼中多了絲笑意,“阿進一定很生氣。”

“何止。這事情二哥當時也說好。”mac說,

程琦想着,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他的人,全都沒有幹過實業,這次是阿進在前面摩拳擦掌,旁邊看熱鬧的mac這些人,也不無搖旗吶喊的意思。他今天難得出來,想到如果自己在家,阿進現在一定更頭疼。

“這樣也好,讓他們了解一下腳踏實地做生意,并不容易。”說完程琦站了起來,“從小就只知道靠投資掙錢……”說到這裏,他的視線猛然一滞,

二樓玻璃是大開窗,一整扇落地,可以清楚地看到樓下餐部。

戴邵東和顧惜剛落座,顧惜坐在靠牆的皮椅上,戴邵東在她對面。不知為什麽,戴邵東忽然拿出一副眼鏡遞過去,顧惜接過戴上,戴邵東點點頭,倆人就各拿一份菜譜開始研究。

她的……視力不好嗎?

門輕響,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人,菜被擺上桌。這人正是戴邵東剛剛提起的方畢純,在收藏界大有名氣,不過他只玩現代藝術品。

“你要過來也不打個電話,廚房都沒有準備。”

程琦說:“我聽人說,你這裏的大廚手藝很好,很多人現在專程過來,都是為了吃一頓飯。”

“可不是。最少得提前兩個月。不過招呼你還是差一點。”方畢純走到酒櫃那裏,拿出瓶酒,“這是我家老爺子,在我出生那年按着古方自己釀的,我才從家拿來,你嘗嘗。”

程琦說:“你知道我不喝酒。”

“這是白酒,不是你平時不喝的那些。”方畢純說着就要拿杯子給他倒。

程琦擡手攔住,語氣無奈,“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知道我不愛什麽你就要試試。”

方畢純說,“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你不懂欣賞。比如像你每年生日,我給你畫的畫,你怎麽不挂?”

mac站在程琦身後,眼中帶上笑。方畢純的畫作呀……琦爺欣賞的近代大師作品非常少,偏偏方畢純不在內。

卻見程琦轉身來說,“我看到戴邵東也來吃飯了,給你二哥打個電話,人家給他們上了一課,看他們要不要過來謝謝人。”

mac眼神呆滞了一下,立刻快步出去。

程琦說句話的功夫,發現自己面前的杯子已經滿上了。方畢純抱着瓷瓶說,“嘗嘗,這是狀元紅。”那語氣幽怨中還帶着執着。

程琦一下被逗笑了,他把酒杯推開,說道:“你的畫作現在年年走高,但不代表你自己本身的藝術修養就真的成了大師,你那畫。”程琦想了想,端起那杯子,“這樣吧,我喝了這酒,咱們什麽都不說了。”

方畢純伸手奪過,“算了算了,你還沒吃飯。”

程琦拿起旁邊的餐布擦手,一點點把手指上的酒滴擦幹淨,空氣裏多了酒香。方畢純已經仰脖子把那酒喝了。

放下杯子他說:“所以說想聽一句真話多不容易,現在走到哪兒都被人捧着,我自己不着四六,心裏也飄了,覺得自己真是到了那水平。”

程琦說:“其實你的畫也不錯,不然我也運作不起來。”

“運作”——不就正是這個意思。

方畢純說:“明年我要給你畫一幅畫像,你要是不要,我就挂在我這裏。一定有人高價搶。我就把情感損失費,換成經濟補償。”

程琦想了想,忽而說:“那我說個人你畫吧。”

“誰?”方畢純筷子上的腰果掉桌上。

程琦轉身,站了起來,走到窗前,俯視着樓下,說,“就是那個,和戴邵東坐在一起的女孩子。”

方畢純早拿餐布擦着嘴走過去,看了幾眼說,“你認識?”

程琦說:“她,幫過我的忙,我想對她好一點,但她……怕我。所以你幫她畫張像吧,挂在她家裏還是合适的。”

說完他看向方畢純,“用色柔和一點。”

方畢純站着不動,不點頭也不看人。

“你聽明白了嗎?”

方畢純說:“這麽大的信息量,你讓我先消化一下。”他走到窗前,下面的女孩正在低頭吃東西,看出動作很安靜,方畢純說,“……你說她幫過你,所以你想見人家,對人家好一點,人家還怕你,不想見你?”

程琦的視線留在樓下,以他和她的身份,毫無交集,如果今天不是戴邵東帶她來吃飯,他都不知多久倆人才能再見面。

程琦忽略掉方畢純篡改他的話,囑咐說:“你随便想,回頭去畫像的時候別提我就行。”他轉身想回去坐,這地方樓下也可以看上來,他不方便久站。可走了一步,又往樓下看了一眼,正看到顧惜端起杯子,推了推臉上的眼鏡。

樓下,

眼看飯要吃完了,顧惜才摘下眼鏡說:“這眼鏡腿有點松,确實問題不大,可是人家那麽貴的價錢買東西,出現這問題就太不專業了。”

戴邵東伸手,接過她遞來的眼鏡,“你也是的,每個人的鼻梁不一樣,還一定要帶給你看。”

“怎麽可以這麽說話?”顧惜說:“上行下效,你注意一下自己态度,小心員工學你。人家花那麽貴的價錢,還要被你們挑剔鼻梁不夠高嗎?””

戴邵東說:“我知道,就是和你開個玩笑。這次的事情真謝謝你,回頭我好好謝你。”戴邵東拿起杯子剛準備去碰顧惜的,一眼看到進來的人,他連忙放下杯子,人也站了起來。

“程先生。”他驚訝不已,“你們什麽時候來的帝景城?”

程進和程思一前一後,看到他沒有太意外,程進走過來說:“你來這兒吃飯?”視線卻停在旁邊的顧惜身上。

戴邵東心中一慌,連忙拉起顧惜說:“這是我一個朋友,顧小姐。”

“顧小姐?”程進走近一步,打量着顧惜,“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戴邵東頭一懵,想到程進和他“假新娘”近距離接觸過,別是要認出來了。

顧惜垂着目光不看也不動,只是想着:

原來……他們還在帝景城。這樣一想,就不知不覺向門口位置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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