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千多年前……
聖女蘇妍如期出關,中岳國君為她舉辦了一場空前盛大的靈華宮宴,星羅大陸的四大公子分別從西靖、北琦、東瓯、南越四國趕來參加這場盛宴。
此時此刻,所有的賓客都往靈華宮的方向趕來。
站在宮門前,臉上蒙着面紗的蘇妍緩緩擡眸,首先映入她眼底的,是一道看似孤傲不群身影,只見那人身穿一襲白衣,風吹起衣袂飄然,恍如不屬塵世般的絕塵清逸。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當深淵般的瞳眸淡淡掃來時,她的心裏不由地打了個突。
他的眸,無情、無欲、無嗔、無喜,眸光亦是清淡的,四目相對,沒有顯露出一分一毫的情緒,整個人看上去既給人一種淡然的疏離感,又有着幾分低調的高雅。
她收斂心神,朝他的方向微微點頭示意,而後轉身走進靈華宮內。
衆人落座,靈華宮宴正式開始。
中岳國君坐在正北的主位,面朝南,蘇妍則坐在他的右下側。
堂下西側分別坐着南越神官韓彥修以及北琦将軍未清狂,東側則是來自東瓯的太子太傅雲秋聲還有西靖的碩王秦明。
再往後便是中岳的其他大臣們。
宴會還在繼續,伴着優美的樂曲和舞姿,衆人開懷暢飲,這時,蘇妍擡頭和中岳國君對視了一眼,再以眼神示意身側的婢女。
得到指示,婢女施了施禮,手裏端着一個金色的托盤朝堂下走去。
托盤上擺放着四封以蠟封好的書信,當婢女将這四封信分別交到韓彥修、未清狂、雲秋聲以及秦明手中時,除卻面無表情的韓彥修之外,其他三人的神色皆有些耐人尋味。
蘇妍眸色淺淡地從他們的身上掃過。
“此信,四位公子可等回到驿館之後再行打開,然,信中內容關系重大,還望諸位重之、慎之。”話落,她緩緩起身,竟直接告退離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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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衆人在堂內面面相觑……
月色清涼如水,映得地上的影子稀薄而孤寂,蘇妍站在庭院內,看着布滿繁星的夜空,印染着血色紅蓮的曳地長裙顯得她的身形略微清瘦。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她收回目光,半回過身,看到來人,微攏的眉心悄然舒展,眼裏添了一抹柔光。
“何事?”她輕問。
“姐,你真的打算離開中岳,游歷其他四國?”一只小手抓上蘇妍的衣袖,可愛的臉上滿是依戀,“鈴兒不想和姐姐分開,姐,要不你也帶上鈴兒吧?”
蘇妍失笑,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臉,說道:“姐姐這趟出門是有任務在身,而非出去游玩,何況此去危機重重,我不想讓你也跟着我一起去冒險。”
“姐……”巴掌大的小臉微微鼓起,顯得異常委屈。
“哭也沒用。”蘇妍輕彈她的額心,“聽話,我一定會盡快回來,還有,姐姐離開的這段時間,靈華宮就交給你和阿顏打理,不可以偷懶,知道嗎?”
“哦……”比蘇妍矮一個頭的鈴兒失落地低垂下頭。
“好了,你先回房休息,我出去一趟。”
“姐,都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我……只是想回家看看。”如果那個家還在的話,“今晚別等我,早點睡,嗯?”
“好。”鈴兒乖巧地點頭,“那姐你早點回來。”
“知道了。”
鈴兒站在院子內,親眼看着蘇妍飛身而起,夜空下的雪色身影,如雲如仙,翩然飄然,終究不見。
出了宮門,蘇妍一直沿着河道的方向前行。
今夜月色極好,在清朗月光的映照下,河面上水波粼粼,就連平日裏頗顯陰森恐怖的夜林都有了幾分超脫塵世的意境。
她正疾馳在樹林之間,這時,一陣悠遠的音律從河面的方向傳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飛身落地,她緩步走到河岸邊。
那是一艘畫舫,簡單而高雅,只見一人端坐在畫舫船頭,手指撥動着琴弦,陣陣弦音便是從他的指尖彈出。
由于隔得較遠,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的琴音一直都很平和,沒有多少的跌宕起伏,仿佛深山流水,汩汩潺潺,似能洗淨人心中的渾濁,還以一片澄澈清明。
不知為什麽,她忽然生出想和對方結識一下的想法,可是……如果她就這樣貿然登上人家的畫舫,會不會過于輕率?
蘇妍正猶豫着,琴音卻在這時悄然止住。
她随之擡起頭,卻見舫上那人突然掠水而來,宛若一縷清冷的風,渺然飄近,落地之後,他徐徐地轉過身,一雙黑眸淡淡地看着她。
韓彥修?蘇妍驚訝。
“原來是大神官,若有打擾之處,還望見諒。”回過神,蘇妍朝他略微曲膝施禮,以示歉意。
“無妨。”他淡淡地應聲,冷泉般的嗓音随風輕漾開來。
蘇妍靜靜地回視向他,可等了許久卻沒有等到他再次開口,而那雙清冷的眸子自始至終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呃,就這樣?
饒是蘇妍在心底預設了不少他的問題以及她可以給出的回答,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他竟只有這短短的兩個字,還真是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果然是神秘的大神官……
她眨了眨眼,再次對上他清淡的眸光,莫名其妙的,她的心跳突然開始脫離了控制,狂跳起來。
原以為她的話算是比較少的,沒想到他比她還要寡言,這兩個都不多話的人就這樣面對面地站着,而且誰都不先開口,這可真令人……有種說不出的窘然。
“大神官……”蘇妍感覺自己面紗後的表情快要崩不住了,只能試着打破眼前的僵局。
不等她繼續說,韓彥修卻在此時朝她的方向走近了兩步,如墨般的眸子看着她,慢慢開口:“蘇姑娘怎知它叫‘彼岸虛華’?”
他靠她靠得很近,近到她能聞到他身上清冽幹爽的氣息。
“……”蘇妍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腦海中再次複述一遍他剛剛說的彼岸虛華,輕紗後的面容瞬間嚴肅起來,“以大神官的能力,想必早已得知它的存在,你可以夜觀星象、占蔔吉兇,而我則可通過解夢或一些匪夷所思之事來預知、判斷過去以及未來。”
韓彥修靜靜地站着,并不反駁。
“在我閉關的這幾年之內,也曾一度深陷于夢境中無法醒來,而‘彼岸虛華’則是我在夢中所解。”她擡眸看着他,極其認真道,“此次将諸位請來中岳,實在是情非得已。”
“彼岸虛華”之事關乎着五國的命運,絕對不可輕視,更不能走漏風聲,抛開信裏的內容不說,其實這次将四國的四大公子請來中岳是她向中岳國君提出的主意,只因她還另有一個打算。
兩人再次沉默。
四周很安靜,安靜到雙方似乎都忘記了彼此的存在,過了約一刻鐘的時間,他突然淡淡地說了一聲:“韓彥修。”
“?”蘇妍詫異地看向他。
他叫他自己做什麽?她不覺挑了挑眉,難道是因為她叫他大神官,所以……不喜歡?
她正自困惑着,他卻邁着行雲流水般的步伐從她的身邊走過,再看時,那襲白衣竟如雲煙一般飄遠了。
現在靈華宮的那場盛宴必然還沒有散場,而他竟也提前離席,看來他的性子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孤高、喜靜,換個詞就是說……不合群?
輕笑了一聲,她轉身離去。
一片雲層飄來,挂在天上的那輪圓月半遮半掩地瀉下些許微弱的月光,天幕下,暗影幢幢,細微的水流聲綿綿不絕。
蘇妍出現在一間破敗的草屋前,看着在記憶中不曾忘卻過的景象,眼淚毫無預警地奪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推開已近腐爛的籬笆,她一步步踏入小小的院子裏。
過去這麽多年,沒想到這些都還在……
她的指尖一一滑過院子中已經爛得不成樣子的籮筐等物什,視線最後落在角落裏,一件爬滿青苔的小木馬上。
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個略顯模糊的畫面,她彎下腰,将木馬從角落裏拉了出來,定定地看了好一會,畫面似乎又清晰了些許。
“哥哥……”她的喉間逸出一道輕吟。
蘇妍獨自一人在草屋裏靜靜地待了半個時辰才離開,不過她并沒有立刻回靈華宮,而是待在距離草屋不遠處的河岸邊。
現在是木槿花開的季節,河岸上,花開豔麗,姹紫嫣紅,各色的木槿花在朝露中競相綻放。
天色漸亮,一抹霞光從天邊升起。
晨風拂面而來,揚起墨發輕舞,等蘇妍意識到天已變亮時,她在河岸邊上已經站了整整兩個時辰。
拭去不知何時沾上眼睫的露珠,她轉過身,正準備離去之際,卻見一人站在她身後的不遠處,即便只是一襲沒有複雜花色的青衣,也掩不去他周身的風華。
溫文爾雅、風流俊秀、低調謙和、淡定從容。
這是她在靈華宮盛宴上對他的感觀。
迎上他含着淺笑的視線,她的心裏沒來由地一顫,一股奇異的感覺自心底升起,還沒琢磨清楚便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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