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咔！”導演舉了個手勢, 要求暫停。

蘇妍揉了揉眼, 知道自己有點不在狀态, 仔細聆聽了下導演的建議之後，她很真誠地對衆人道了歉，而後拿着劇本獨自一人走到一邊醞釀情緒。

站在回廊下，擡頭時, 正好對上一雙清清淡淡的眸子，宛若靜湖一般波瀾不興，卻又仿佛蘊藏着某種神秘，想要讓人一探究竟。

蘇妍眸光一怔，靜靜地和他對視着。

她想起了幾天前的那個夜晚，他像天人一般從天而降，阻止了她和未清狂之間的對決, 從他開口說話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他已經徹底恢複, 恢複成她所熟識的大神官。

在準備離開A市之時，她下意識地拿起他先前常緊抱着不放的奶瓶, 結果好巧不巧地被前去找她的他撞見。

他的視線落在她手裏的奶瓶上，眸光有一瞬的恍惚，如果她沒有看錯，他的耳朵似乎微微發紅。

她讪讪一笑, 忙将奶瓶放回原位。

當時……她本以為他會選擇留在A市，不過她還是不抱任何希望地問了他一遍，聽到那聲不輕不重的回應, 她幾乎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回想到這，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從她的身後傳來。

蘇妍緊了緊手裏的劇本，慢慢地回過身，只見未清狂面無表情地站在她的身前，就連眼角眉梢的冷魅之色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如果說韓彥修的面無表情是因為生性淡泊，那麽毫無疑問，此時此刻的未清狂是因為太過深沉，宛若靜水流深，看不到背後的暗流。

“身為聖女，你本不應動男女之情，可是因為他……”他嗤笑一聲，臉上的表情再次散去，“而大神官雖有通天徹底之能，然，他卻無法感知到你對他的情意，為了他，你與整個星羅大陸為敵，可曾有悔？”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我相信，我還會選擇走同樣的一條路。”蘇妍淡淡一笑，第一次這樣心平氣和地回答他的問題，“不過有一件事，你說錯了，我會走到最終的那種局面，并非因為他，而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着一切，生生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或許……這就是宿命吧。”

“宿命？”他冷睇了她一眼，“所謂的宿命，不過是你在人生當中所做出的每一步選擇，最終得到的某種結果而已。”有因必有果，所謂宿命都只是為了說服自己的鬼話！

蘇妍不置可否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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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如今再細細想來，其實并不如你我當初所認為的那般簡單，就好比柳庭風……”說到這，她話音一頓，看向他明顯沉下來的臉，月眸中顯露出淡淡的嘲諷，“你一直都認為是我害他身死，然而，事實上可真是如此？”因為他懷疑她殺了柳庭風，所以他将怒氣牽連到她身邊的人，如今甚至連和她毫無幹系的旁人都不放過，“實話告訴你，我之所以一直都沒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其實只是想遵守對他的承諾罷了。”

這個承諾，曾讓她付出慘痛的代價。

事到如今，她對未清狂最後的一點仁慈和情誼也被他一連串的舉動給消磨的一幹二淨。

有些痛，或許不該由她一個人來承擔！

“承諾？什麽承諾？”未清狂神色一緊，上前想要握住她的肩頭，卻她輕巧地避過。

蘇妍微一旋身，柔順的墨發從他的眼前輕輕掠過，帶着一股幽冷的氣息。

纖柔的身姿閃至回廊邊，她雙手環胸，靠在粗壯的長柱上，漫不經心的語氣當中，透着噬人心骨的冷凝：“有一事，如若我不說出來，即便再活一千年，你都不可能知道，那就是……柳庭風其實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你說什麽？”未清狂震驚。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他搖着頭，臉色蒼白地向後退了兩步。

“當初是他自己向我提議，以他作為人質，沖出你們的包圍圈，還有那一劍……并非是我。”蘇妍無視他一臉悲痛的表情，繼續往他的傷口上撒鹽，“而他之所以會主動替我擋劍，那是因為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當時的他身中劇毒，毒素已然流遍全身，侵入心脈，藥石罔效。”

回想起那位即便身處黑暗卻依舊笑得陽光的男子，她的心不免多了些惋惜和傷痛。

“毒？他為什麽會中毒？”未清狂的神态已經漸趨癫狂，以往的沉着冷靜和運籌帷幄不見分毫，他猛地沖向蘇妍，嗓門也提高了幾分。

“這句話該問你了，未大将軍！”蘇妍手一擡，直接揪住他的衣領子，一點不留情面地将他掼向牆面，聲色俱厲，“他從小就是你身邊的暗衛，身為你的影子，為你們出生入死，可是最後得到的卻是什麽？他為了救你而身受重傷，但你的母親又對他做了什麽？他明知藥膳有毒，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吃下……”

她極其諷刺地笑出聲，長嘆了一口氣，轉身欲走。

“你說的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未清狂聲嘶力竭，一雙眼呈現出一片血紅之色。

“信不信由你！”話落，她提步離去。

當初為了堅守這個承諾，她失去了太多，如今她主動毀約，心情複雜到難以分辨。

不管怎樣，她不想再牽連無辜。

在蘇妍離開後，将先前這一幕從頭看到尾的韓彥修一直安靜地站在原地，他的眸，墨玉一般，泛着幽幽淡淡的光，始終如那山間清風般的淡然。

一如既往……

可是如果有人仔細查看的話，可以發現他的眉心隐約皺了一皺，表情若有所思。

未清狂的情緒已然奔潰，接下來的拍攝完全沒有辦法再進行下去，過了兩天之後，終于恢複冷靜的他才繼續拍攝的工作。

這一場拍的是吻戲。

韓彥修和寧婉婉站在拍攝外圍，當蘇妍和未清狂開始走戲時，寧婉婉明顯感覺到周圍的空氣突然降了好幾度。

當初蘇妍接下這部戲，故意透了消息出去，未清狂果然上鈎，主動和選角方接洽，而他不知，這是蘇妍為了就近牽制他，也可以說是就近監視他所做出的決定。

未清狂同時身在兩個劇組，來回忙碌了一個多月才緩過來。

寧婉婉冷得打了個哆嗦，擡頭往旁邊的韓彥修看去，發現他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蘇妍和未清狂的方向，那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寵辱不驚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什麽心思來。

可是……站在他身邊真的很冷啊！

她悄悄地往旁邊退了退，果然舒服了一些，所以說這冷氣，真的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的？

寧婉婉狐疑地暼向他，再沿着他的視線看去，心裏似有所悟。

不對啊，妍妍說了他對她沒那個意思。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咬了咬嘴唇，一點點地又向韓彥修的方向挪近，遲疑了一會，對他解釋道：“妍妍和未清狂其實不會真的吻，要麽借位，要麽就用塑料板隔着，你放心，妍妍這人很保守的，不會真的和不喜歡的人接吻……”

淡淡的目光宛若清風一般掃過她的臉上，寧婉婉嘿嘿傻笑了一番，發現周邊的空氣逐漸恢複正常。

這叫沒那個意思？沒那個意思才怪！

寧婉婉縮了縮脖子，不動聲色地退回原位，可是還不等她松口氣，周圍的溫度竟又突然下降了幾分，背脊一陣發涼。

這又怎麽了？

她朝着蘇妍的方向看去，看到他們已經正式開拍，未清狂的手摟在蘇妍的腰上……

寧婉婉：“……”

這麽明顯個醋壇子，竟然還說對她沒那個意思？

腦子鏽透了吧？

好吧，也可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拍完這一條吻戲，蘇妍走到一邊休息，可就在這時，一幕模糊的畫面突然閃過她的腦海，心下莫名一慌，她随意找了個地方坐下，閉上眼，強行讓已經消失在腦海中的畫面再次回放。

“砰”的一聲巨響在她的意識深處突然炸開，她陡地睜開眼，眼裏盡顯恐懼。

不可能，怎麽可能？

她蹭地站起身，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沖向寧婉婉：“婉婉，快打個電話給雲璟哥！”

“怎麽了？為什麽要突然打電話給他？”寧婉婉一臉不解。

蘇妍：“快打！”

“好好好，你，你別急！”寧婉婉撥出雲璟的手機號，可是卻一直無人接聽，“妍妍……”

“繼續打！”蘇妍臉色煞白地吩咐，在寧婉婉愣怔的目光中，她突然轉身回到拍攝場地，從工作人員的手中抽出一柄作為道具的劍，迅速朝未清狂逼近。

“怎麽了這是？”有人問。

“不知道啊，忽然就這樣了……”另一人直搖頭。

……

“好生氣的樣子，前幾天我就發現他們兩個很不對勁。”又有一位工作人員偷偷對身邊的人嘀咕道。

未清狂正在和導演讨論劇情，察覺到不對勁，回過身的一刻，蘇妍陡地舉劍指向他。

她冷聲質問：“是不是你安排了人，想要對付雲璟哥？”

他的眼裏閃過疑慮，靜靜地看了她一會，而後艱澀卻無比認真地問道：“如果我說不是我，你信不信？”

不是他？

蘇妍一臉懷疑地盯着他，可是又有一畫面閃過她的腦海，驚得她渾身顫抖，嘴唇發白，扔下手裏的劍，她轉身就往外跑。

“妍妍，出事了，雲璟他，他……”

她剛跑出去，已經淚流滿面的寧婉婉哽咽着朝他迎上來。

“別怕，一定會沒事的，我們現在就回去。”蘇妍腳步虛浮地攙扶着她一起走，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說服自己。

匆匆忙忙趕到機場，蘇妍他們買了最近一班回A市的飛機。

“他不會有事。”韓彥修突然開口。

蘇妍精神恍惚地看向他，對上那雙清淡的瞳眸，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信我！”

他忽然握上她的手腕，那微涼的觸感傳來，讓她迷離的眸光微微一定，再次對上她的眼眸，她從他的眼裏看到了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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