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一個小時以後,嚴言在醫院裏見到了虞文洛和他的那位Beta朋友。

遠遠看見他倆的時候,那個Beta正坐在等候區的長椅上,而虞文洛蹲在他的面前,低頭看着他的腳踝。

雖然知道原因,嚴言還是覺得這畫面有點令人不适。

那兩人似乎是在交流什麽,可惜大廳嘈雜,離得遠了完全聽不清。

一直等嚴言走到了距離那他們不到幾米的地方,背對着他的虞文洛依舊低着頭,毫無所覺。倒是那個Beta注意到了他,立刻笑着沖他揮了揮手。

虞文洛這才回過頭,接着趕緊起身向他跑了過來。

“對不起啊,說好陪你,”他小聲道歉,“但這裏實在走不開。”

他認錯的表情和語氣都太過誠懇,讓嚴言完全沒法再去計較。更何況,他的理由也充分。

虞文洛的這個Beta朋友在走出餐廳時,不小心被一塊松動的地磚絆了一下,摔了。他痛得站不起來,腳腕很快充血紅腫。作為與他同行的友人,虞文洛自然沒法丢下他不管。

更棘手的是,這位Beta不是本地人,只身一人在這座城市念書。除了朋友,也沒別的人能立刻過來照顧他。

虞文洛原本提議先等他把朋友送到醫院,接着立刻回家接嚴言。等兩人一起到了醫院再去看看朋友的情況。

嚴言聽過以後心中無奈又好笑。自己有手有腳行動自如,也不是非得有個人陪着才行,何必還讓他多跑這一趟。萬一他朋友臨時有需要,虞文洛在也方便搭把手。

獨自過來的路上,嚴言甚至還考慮過要不要單獨去把檢查做了。

等踏進了醫院,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今天他大伯在,若是發現虞文洛沒陪着他,肯定又要問東問西,指不定會多生事端。

他收留虞文洛可就是為了派這點用場,得好好利用才行,不然虧了。

“情況還好吧?”他在同那個Beta打過了招呼後問道。

“醫生說應該沒傷到骨頭,但保險起見拍了片子,在等報告,”虞文洛搶着答完後又問道,“我現在先陪你去做檢查吧?”

“那你朋友……”嚴言略微有些遲疑。

“我沒事啊,還有半個小時出報告,晚點取也可以,”那個Beta笑着說道,“我玩一會手機,這點時間很快就過去啦。”

他說話間語氣神态都很自然,落落大方,讓昨天晚上腹诽了他許久的嚴言略感慚愧。

“你叫嚴言對吧,”對方又沖他伸出了一只手,自我介紹道,“季笑。”

嚴言便也伸出手:“你好。”

兩人寒暄完畢,季笑側過身,對着一旁的虞文洛揮了揮手:“親愛的快去快回吧。”

嚴言一愣。

虞文洛竟對這個稱呼未表現出任何質疑,只是點了點頭,接着便回頭沖着嚴言招呼道:“我們快點吧。”

嚴言站在原地,看了看虞文洛,又看了看季笑。

前者像個傻子一樣杵着,後者也露出了疑問的表情。

“怎麽啦?”季笑問嚴言。

嚴言搖了搖頭,然後低着頭快步向電梯走去。

才剛進電梯,虞文洛問道:“你上來的時候挂號了嗎?”

“……啊,忘了。”嚴言說。

虞文洛聞言嘆了口氣:“啊呀,那就得浪費時間了。把卡給我吧,你先去找個位置坐下。我一個人去,速度快一點兒。”

嚴言看了他一眼:“真是不好意思。”

虞文洛笑道:“和我客氣什麽。”

他的态度好像也找不出什麽能挑剔的點。嚴言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最終還是移開了視線。

雖說有嚴言的大伯在,但挂了號後總還是需要排一會兒隊的。

坐在等候區時,虞文洛一直低着頭擺弄手機。嚴言偷偷瞟了幾眼,看清了他屏幕上的字後終于忍不住開口。

“要不然你先下去吧,等快叫到了再上來。”

“不用啊,”虞文洛立刻搖頭,“他那兒沒那麽快的,何必跑來跑去。”

嚴言沒吭聲。

“要是有事他會叫我的,”虞文洛又補充道,“你不用擔心啦。”

嚴言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悶了好一會兒,突然問道:“你這個朋友不會覺得奇怪嗎,為什麽你要陪着我過來做産檢。”

虞文洛笑了起來:“我沒和他提是什麽檢查,就是怕尴尬。”

嚴言側過頭,盯着他的臉:“……沒提啊?”

“嗯,”虞文洛點頭,“你放心好了。”

嚴言還是看着他:“那你也沒說我們是什麽關系對吧?”

“沒有沒有,”虞文洛連連搖頭,“只說了是朋友,關系很好的那種。”

“……”

“你真的不用擔心,我當初答應過你的嘛,”虞文洛說,“不會到處亂說的。”

“你确定?”嚴言說,“那天晚上你對着張珺鑰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虞文洛頓時心虛:“……那不一樣。”

“怎麽就不一樣了?”嚴言問。

“因為……她……反正不一樣。”虞文洛說。

“是張珺鑰不一樣,還是你那個朋友不一樣?”嚴言又問。

“啊?”虞文洛有點兒愣,“什麽意思?”

嚴言扭過了頭:“沒什麽。”

就在此時,大廳廣播出現了他的名字。

檢查結果顯示一切情況良好。

問診時大伯照舊詢問他們在這段期間有沒有進行過夫妻生活,兩人齊齊搖頭。

大伯十分感慨:“不容易,一般Alpha都忍不住。”

嚴言覺得臉很燒,沒吭聲。與此同時他聽見站在他旁邊的虞文洛發出了尴尬的笑聲:“呵呵,呵呵呵。”

等一切搞定,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分鐘。

走出診室後,嚴言原本想說“你去陪他吧我自己回家就行”,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你一個人會不會不夠用,要我留下來搭把手什麽的嗎?”他問。

虞文洛想了想:“應該問題不大吧?我怕毛毛一個狗在家裏會寂寞,你先回去陪它吧。”

毛毛是虞文洛不久前剛給狗子新起的名字。嚴言擔心它以後總掉毛,于是虞文洛說不如叫毛毛。天知道是個什麽邏輯。

道理是這樣的。但嚴言偏偏不想走。

“多一個人幫忙也好早點結束,”他說,“一起回去。”

虞文洛點了點頭:“也好。”

走了幾步後,他小心翼翼轉頭問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沒有啊。”嚴言說。

“……是不是擔心拖太久了,處理起來會不方便?”虞文洛又問。

“什麽東西?”嚴言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虞文洛看了眼他的肚子:“你不是沒打算留下麽。”

他說的是事實,可嚴言此刻聽在耳朵裏,不知為何覺得刺得慌。

“你也希望我趕緊把它搞掉是不是。”他把這個問句念成了陳述句。

虞文洛神情糾結,看起來很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明明不打算生,還多此一舉過來做檢查,還得浪費你的時間,是不是覺得很麻煩?”嚴言又問。

虞文洛連忙搖頭,語氣急切且茫然:“怎麽會?你今天到底怎麽啦?”

嚴言心想,我也想知道怎麽了。

他自己都覺得方才的話太過無理取鬧。虞文洛一直以來是怎麽對他的,他心裏再清楚不過。這麽咄咄逼人,簡直像在欺負虞文洛似的。

虞文洛疑惑了一會兒,恍然大悟:“你終于開始情緒不穩定啦?”

剛才,他的大伯有特意提到過孕夫的情緒管理問題,那時虞文洛還連連誇他脾氣特別好。

如今被他這麽一說,嚴言下意識剛要反駁,還未開口,也跟着一起恍然大悟了。

原來如此。難怪自己莫名其妙胸口堵得慌,這都是有科學依據的。所謂孕期綜合征,真是可怕。

回到樓下,季笑一看見他們立刻大幅度揮手,看起來十分激動。

“快快快,扶我一下,”他對着虞文洛伸手,“我保持一個姿勢坐到現在屁股都痛了。”

虞文洛卻沒理他:“你先等等,把卡給我,我幫你去取報告。”

季笑見狀,又對着嚴言伸手:“那嚴言你扶我一下好不好?”

取報告的機器前排起了隊。

嚴言坐在季笑旁邊,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的那份報告,裝模作樣看了起來。

“你是哪裏不舒服啊,”季笑湊過來,“做的什麽檢查呀?”

嚴言先是擡頭遠遠地看了一眼走廊另一側正在排隊的虞文洛,接着無言的翻轉了手裏的單子,給季笑看了最上面的文字。

“咦,”季笑驚訝,“你懷孕啦!”

他這一聲還挺大,周圍好些人回過頭來張望。

嚴言覺得有點兒羞恥,但還是點了點頭:“嗯。”

“那為什麽要讓虞文洛來陪啊?”他問。

“不、不然我讓誰來陪啊?”嚴言說。

他說完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沫,另一只垂在身側的手還在褲縫上擦了擦。

季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若然開朗:“原來他真的結婚了啊?”

“結婚還分真的假的嗎……”最初有考慮過和虞文洛領假證的嚴言小聲嘟囔。

“啊呀,大新聞,”季笑滿臉不可思議,“當初他只曬結婚證,死也不肯把人帶來給我們看,還語焉不詳的。我們都以為他在胡說呢。”

“誰會胡說這個啊。”嚴言說。

“因為那時候學校裏有一個Omega對他死纏爛打嘛,”季笑小聲說道,“我以為他是為了讓人家早點斷了念想呢。都沒聽說他談戀愛,突然就領證了,怎麽想都很奇怪啊。”

“還有Omega對他死纏爛打?”嚴言問。

“你放心,現在沒有了,”季笑擺手,“人家以為他真的英年早婚,就知難而退了。哦不對,本來就是真的結婚了啊。這家夥居然已經是已婚人士了,真是驚吓我兩次。”

嚴言低着頭:“一般都不會拿結婚開玩笑吧,那麽重要的事。”

“對了,”季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你們領證那麽急,難道是奉子成婚?”

“……”

就在此時,虞文洛終于跑了回來。

他拿着報告,看着座位上表情各異的兩人,十分茫然:“你們在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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