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在見到虞文洛以前,嚴言憋了一肚子話想要和他說。
他憂心忡忡,擔驚受怕,又偏偏毫無辦法,只能姑且努力做好自己該做的準備,迎接可能發生的最壞情況。他怕的不止是這次演出會徹底流産,還擔憂若是因此事業,未來該何去何從。
作為一個缺乏實績的新人演員,想要再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在談論夢想之前,他必須保障自己的生活。
虞文洛還是個學生,直播副業不愠不火,收入勉強負擔他自己的開支都緊巴巴的。他還有一年才能畢業,在此之前,必須要靠嚴言來支撐起這個小家庭。
更雪上加霜的是,除了日常開銷,他還有房貸壓力。
所謂的現實,沉重又赤/裸,使人心情低落。他迫切需求安慰。
可實際見到虞文洛以後,那些話卻完全說不出口。
像往常那樣來接他下班的虞文洛手裏提着一個小號的保溫袋。一見着嚴言,他立刻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故作神秘地問道:“你猜裏面是什麽?”
嚴言原本想搖頭說不知道,但看他期待的眼神,又覺得自己有必要配合着猜一猜。
“吃的。”他說。
虞文洛興致勃勃:“具體呢?”
“肯定是冰的東西,”嚴言想了想,“冷飲?”
虞文洛終于不再賣關子。他笑眯眯打開袋子,然後遞到嚴言的面前。
裏面裝着的是一大杯冰沙。嚴言認得這個包裝,知道它口感綿密,奶香濃郁,用料豐富,美味無比。
“沒有幹冰,還是有點兒化了,”虞文洛笑着催促他,“快吃吧。”
“你怎麽知道我想吃這個了。”嚴言捧着冰沙,和虞文洛一起慢悠悠往車站的方向移動。
“我聰明。”虞文洛說。
嚴言只是笑,不說話。
夏季已經過去。到了晚上,秋風陣陣,開始漸漸有些涼意。冰沙吃多了,不止舌頭和捧着杯子的手指,背脊也冷嗖嗖的。
雖然美味,可這一杯太多,他吃不下了。虞文洛特地帶來的,丢掉肯定舍不得。嚴言想了想,問道:“你要嘗嘗嗎?”
虞文洛側過頭看他:“我沒關系啊,你……”
嚴言打斷了他的話。他從杯子裏舀了一勺,沖着虞文洛遞過去,與此同時還張開了嘴比劃:“啊——”
虞文洛愣了一下,乖乖張開了嘴。
一大口冰沙喂進去,這個傻乎乎的Alpha立刻凍得一哆嗦。
嚴言看着他,依舊忍不住笑。
“還要嗎?”他問。
虞文洛用力抿着嘴眯着眼睛,整張臉皺皺的,沒說話。
有點傻,也不是很好看,卻讓嚴言怦然心動。他湊過去,在虞文洛臉上親了一下。他的嘴唇很涼,襯得虞文洛的皮膚特別燙。
虞文洛竟微微向後退了半步。
“還不習慣啊?”嚴言問。
虞文洛還沒回答,車來了。
兩人分完了冰沙,嚴言靠在虞文洛的肩膀上發起了呆。
“……真的有點不習慣。”虞文洛突然小聲說道。
“嗯?”
“那天,大概就是在開到這裏的時候吧……你和我說,你需要一點時間。”虞文洛垂着視線,說話間唇角微微上揚,“好奇怪呀。那麽多年都不行,為什麽突然就……”
嚴言搖頭:“不是突然的。”
他不是突然愛上這個人的。這份心意在他們相處的過程中點點滴滴悄悄累積,緩慢成長,日漸膨脹。他只是終于無法再忽視了。嚴言覺得,若是當年虞文洛沒有在他們初識就頭腦發熱瘋狂表白,而是先按捺住情緒以朋友的立場跟他交往,也許他早就動心了。
“就是很突然啊,”虞文洛卻有不同的意見,“熱情到讓我惶恐。”
“不好嗎?”嚴言問。
“……好。”他說完,偷偷瞥了嚴言一眼,“我想再立刻習慣習慣。”
嚴言接收到了暗示,便又笑着擡頭親他。
虞文洛滿意地砸了咂嘴巴:“你靠着我睡一會兒吧,等快到了我叫你。”
其實嚴言也沒有覺得特別累,但還是聽話靠了過去。他閉着眼睛,小聲問道:“你是不是很期待正式演出?”
“嗯。”虞文洛點了點頭。
嚴言沒回話。
那些話,他在見不到虞文洛的時候特別想要對他傾訴。可等真的跟他面對面了,又說不出口了。
就算告訴了他,也改變不了現實,還讓他也跟着煩惱,何必呢。若真沒了工作,大不了先努力打幾份零工。他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只要願意吃苦,總餓不死。
更何況,他現在也沒有那麽郁悶了。
被裝在心上的那個人就是有這樣神奇的魔力。他對着嚴言笑一笑,嚴言的所有壞心情就跟着煙消雲散。輕易的被這世上的另一個獨立個體掌控情緒,原本是一件危險的事。但嚴言卻很安心。
畢竟這個Alpha不一樣。他溫暖,柔軟。他的靈魂是蓬松又毛絨絨的,适合被擁抱,值得很多很多信賴。
嚴言沒睡着。
靠在虞文洛身上本來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可随着車輛行駛,在無止盡的颠簸搖晃中,他隐隐産生了一種陌生的不适感。頭暈乎乎,還覺得反胃。
要吐不吐的感覺不怎麽好受。直到下車呼吸到了新鮮空氣,他才緩過來了一些。
“怎麽了,”虞文洛看出了他的反常,“你面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
嚴言皺着眉頭:“有點暈車。”
從車站走回家的這短短幾分鐘裏,他始終覺得自己的步子微微打飄。等回到房間倒在了床上,才終于好受些許。
虞文洛去給他倒水,在客廳裏撞見了嚴言他媽。兩人也不知是說了些什麽,片刻後嚴言他媽敲門走了進來。
“又想吐啊?”她問。
嚴言搖頭:“沒吐,已經好多了。”
他媽長長地嘆了口氣:“雖然難受,但你現在不可以自己随便吃藥。過兩天周末,我陪你們一起去醫院找你大伯,讓他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
“啊,”嚴言如夢初醒,“又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不然呢,”他媽笑道,“你以前什麽時候暈過車。”
她回房後,虞文洛把水杯放在床頭,接着突然坐在了地板上。他上身半趴在床沿,和嚴言臉對着臉。
“你幹嘛呀?”嚴言皺着眉頭一臉好笑。
虞文洛還是看着他,不肯開口。
“有話你就說。”
“……我上次說了,你要趕我出去。”虞文洛說。
嚴言回憶了一下他所指為何,接着又想要趕他出去了。他現在知道自己在別扭什麽了。雖然這個孩子的出現是個意外,雖然當初自己口口聲聲說不會留。但虞文洛也不想要,他就接受不了。
他知道這不講道理。但他現在身體不舒服,不想講道理。
見嚴言瞪着自己,虞文洛忐忑地咽了口唾沫:“那我說了?”
“你閉嘴。”嚴言說。
虞文洛立刻老老實實抿緊了嘴唇。
這個Alpha安靜時很吸引人,比擺在床上的枕頭看起來更能帶給人安慰感。嚴言挪啊挪,像條蟲子似的移動到了他的面前,然後伸手摟着他的後頸親他。碰了兩下以後,又不高興了。
“你張嘴呀。”他說。
虞文洛非常不乖,他竟還往後退。
嚴言剛要生氣,這個笨蛋突然清了清嗓子。
“那我說了。”虞文洛緊張地看着他。
嚴言胸悶。
“我覺得,既然,那個,就是……”虞文洛坐直了身子卻低着頭,臉還微微有點兒紅,“現在也不一樣了對吧……我知道很辛苦……可是……那個……”
“什麽東西?”嚴言皺眉。
“我現在還沒有穩定收入。,但是呢,等過了年我就可以開始找工作了。”虞文洛說。
嚴言看着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我的專業還是很好就業的,”虞文洛終于看向他,“就是……一開始我們們兩個人都會比較辛苦……”
嚴言伸出手,輕輕捏住了他一側柔軟的臉頰:“你說重點。”
“我知道有自己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我會努力改。”虞文洛說。
“然後?”
“……然後,我覺得我可以當一個好爸爸。”
他說完,房間裏變得靜悄悄的。
虞文洛的面頰還透着不自然的紅,但他看向嚴言的眼神無比認真。
嚴言輕輕咬了一下嘴唇,然後小聲應道:“哦。”
“哦是什麽意思?”
“就是……我也覺得你可以的意思。”
虞文洛安靜了幾秒後,終于放松下來。他一下子趴倒在床沿上,長長地舒了口氣,然後笑着說道:“我還以為你會生氣。”
“為什麽?”
“因為我說話不算話,”虞文洛想了想,又補充道,“還……不夠體諒你。你那麽難受又辛苦。”
嚴言聽着卻只想笑。
他不吭聲,虞文洛趕緊補充道:“可是,都超過三個月了,現在拿掉也很傷身體的。”
等他擡起頭,看清了嚴言的表情,又不那麽緊張了。
“謝謝你願意相信我。”他對嚴言說。
嚴言忍着笑再一次靠過,然後小聲說道:“張嘴。”
很多信任都是有原因的。虞文洛說會努力,嚴言就确定他真的會。因為這個Alpha從來都是這麽做的。
他剛住進這個家的時候,什麽都不懂,什麽也做不好。
其實嚴言也不是很在乎他如今究竟有沒有成為一個家務能手,除了烤曲奇外還能成功做出多少小點心。
這世上有一個人,願意為了他拼盡全力,把自己變成更好的模樣。有這份心意,夫複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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