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衛平是李承乾乳母, 遂安夫人的獨子。

父親早亡,但因着遂安夫人的身份,生活過得依舊順遂,雖是以下人的身份在李承乾宮裏住着,過得不比一般主子差,加上遂安夫人的溺愛,幾乎在宮裏橫着走。

然而事情出現了變化, 正月十五那天衛平陪着李承乾出宮游玩, 卻是人事不知的由李承乾身邊的護衛送回來,接着又足足昏迷了三天。

醒來後嘴裏還念叨着:“不敢了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殿下饒命!”

可把遂安夫人心疼壞了,也知道自己兒子定是做了難以原諒的錯事, 李承乾才這麽罰他。

可又沒膽子來問李承乾,上回在綠蘿手裏吃癟情形還歷歷在目,太子對她的态度不冷不熱,所以不敢再來冒犯李承乾了。

可問衛平那混小子,卻什麽都沒問不出來。

衛平小心翼翼的看了她幾眼, 接着臉色煞白搖頭說無事無事, 又自己抱着被子顫抖着身子, 自言自語起來。

看了許多個太醫署裏的太醫,依舊沒用, 該是什麽樣子, 還是什麽樣子,

甚至有太醫說,衛平怕是被什麽東西吓到了,若是不能恢複過來,這一輩子就這樣了。

心智倒退,成為一個傻子!

遂安夫人聽到這話,當場便哭昏過去,現在還沒醒過來呢,這衛平可是她的心頭肉啊,要是被挖了去,簡直就是要了她的命。

李承乾靜靜的聽完李德謇話,對于衛平出的事,心下很是平靜,要是衛平什麽都沒幹,又怎會自己把自己成這樣,都快成了傻子呢?

由此可見,衛平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不過他可以不用出手了,衛平這副模樣便已經是給他最好的懲罰。

“多派些太醫過去,畢竟是我乳母的兒子。”李承乾漠然的吩咐道。

這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做的,看衛平自己把自己吓成這幅德行,就算是看在遂安夫人的面子,放他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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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謇眸子顫了顫:“是……”

本以為殿下不會放過衛平,現在看來,太子雖然心裏偏袒着陳星,但也不會偏頗得厲害,下手不太狠辣,留給別人一條生路,他還是那個有純淨心思的小太子。

“還有一事。”李德謇面色嚴肅,繼續報告道,“上皇派了宮人來詢問殿下何時會過去請安?”

“皇爺爺親自派人過來的嗎?”李承乾心下詫異道,怎麽會親自派人過來?往日裏皇爺爺不都是過着隐居的生活麽,鮮少派人出門的。

因着李淵退位,他雖居于正宮,卻不再過問朝堂之事,就連他們這些小輩也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态度,從不像今天這樣,親自派人過來,竟是要他過去請安?

算了算時間,他差不多一個月多月沒去了,一是忙于學習處理政務,實在沒有空。

二是陳星的話,讓他猶豫,畢竟皇爺爺是退位之人,他要是同他過于親密,父皇那邊又過不去。

李承乾雖是這樣想,但還是吩咐下去,準備去一趟太極宮,見李淵一面。

李德謇頓了頓,接着又若無其事般的應下,詢問道:“殿下,現在就過去嗎?”

“嗯!”李承乾将手裏的東西放下,理了理衣裳,繞過屏風,對着李德謇微微颔首。

走出了裏間,想着裏頭被自己踹到地上的小桌子,面色微紅對着綠蘿倆人道:“裏頭東西倒了,你讓兩個小宮女過去收拾收拾。”

綠蘿淡笑的道了聲是,領着兩個宮人走了進去,李德謇回身一看,也想瞧瞧是何物件。

卻被李承乾制止了,太子殿下瞪視他道:“還不快跟上?”

李德謇輕咳一聲,面無表情道:“來了。”

他其實很想知道裏頭到底是什麽東西倒了,但礙于李承乾面子,沒敢問出來,還是不知道的好了。

陳星道長對太子的影響還是大,可惜……

心下微嘆,可惜還不是不夠,他交代的事,太子轉身便忘了,辜負了他的一番苦心啊。

李德謇不再多想,閉了閉眼,整理了一下心情,跟上了李承乾步伐,出了宮殿,往太極宮方向去了。

“太上皇……太子殿下來看您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監,躬着身子,恭敬對着軟榻上休息的正在假寐老者道。

老者胡須頭發花白,就連臉上都滿是皺紋,眉心有道深深的溝壑,常年思慮留下的,片刻後睜開眼,眼睛渾濁,許久才對準焦距,看清來人後道:“承乾多久沒來了?”

“一月有餘……”老太監默然道。

面上不敢有多餘的表情,這是皇家的事,他們這些宮人不能知道,更不能多問。稍有不慎便會丢了性命,他當了那麽多年的內侍,見過太多的人因言語不慎身首異處,禍從口出這點道理自是曉得。

這也是老太監在一衆被李世民處理的太監中活下來的原因,現在皇宮裏做主的不是他面前這位上了年紀的上皇,而是正直壯年的李二陛下。

他該做什麽,認誰當主子,心裏早有了主意,可惜這麽多年過去,這位上皇似乎還沒看清自己的處境,對曾經尊貴的一切還存在着幻想,甚至還想利用……

老太監身子抖了抖,不敢再想,微微欠了欠身,退了下去。

不多時李承乾領着李德謇走了進來,李淵正坐在椅子上,半合着眼,面上帶着慈祥的笑,沖李承乾招手,“承乾來啦?”

“皇祖父……”李承乾嘴角彎了彎,快步上前,跪在地上,給李淵請安。

李淵沒見到李承乾之前心下還有些擔心,這個孝順的孫兒是不是察覺到什麽了,不然怎麽那麽久沒來見他?

以往幾天來一次,這都一個多月了也沒瞧見他的人影,還是他派了小太監去,李承乾這才過來,這讓他不得不多想,李承乾是不是要避開自己了。

但剛剛見到李承乾他這顆提起來的心,微微放下了,他還是那個孝順的孫兒,尚未脫離自己的掌控,依舊懂事聽話。

“無需多禮,承乾過來,皇爺爺和你說會兒話。”李淵半靠着身子,祥和的對李承乾道。

李承乾手腳麻利的起了身,拍了拍衣擺笑嘻嘻的湊了上去,“皇爺爺……您近來怎麽樣了?孫兒最近不得空,一直沒來看您,你身體還好嗎?”

李淵把李承乾拉上了塌,從一旁的果盤拿了幾個零嘴塞到他的手裏,“皇爺爺一切都好,只是沒見我乖孫兒,怪想念的,便讓人去問問,若孫兒真忙得慌,不必來向我請安。”

李德謇向太上皇請過安後,便悄悄的退了出去,臨了望了眼不遠處相談甚歡的爺孫倆,複又垂着頭默然的離開了。

候在一旁的老太監吩咐了宮人去準備茶水後,就見在一旁兩耳不聞窗外事般的閉眼站着。

“父皇近日給孫兒布置了諸多繁瑣的政事,雖是一些小事,但兒臣處理起來也甚是棘手,難免忙了許多,日後得了空,定多來看看皇祖父。”李承乾将一個蜜餞放到了嘴裏,蜜餞很甜,滿足的眯起了眼。

“乾兒有心了。”李淵滿意的點了點頭,本以為乖孫兒對自己有了異心,原是自己多慮了,看他這般毫無心防同他說近日發生的事,徹底的放下心了。

不動聲色拿起宮人放置在一旁的茶水小呷一口,清了清嗓子道:“你父皇讓你處理什麽政務了?難不難?可以同祖父說說。”

候在一旁老太監,動了動眼珠子,掀開一條縫,不着痕跡的看了看還在談話的二人,見李承乾毫無心防的笑着,複又閉上了眼,定定的站着。

李承乾嘴裏塞着東西,眼睛彎成一道彎月,“也不是什麽大事,都是一些我能處理的小事,皇爺爺身體不好,孫兒不能麻煩皇爺爺,在其他幾位老師的幫助下,孫兒漸漸能上手了。”

李淵眼底閃過一抹失望,兩年前他還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大唐最為尊貴之人,可玄武門之變後……

長子建成小兒子李元吉雙雙被除,他也被逼着立二子李世民為太子,沒多久就被逼退位,成了這有名無實的太上皇。

外頭都道李世民孝順,都已經掌握了實權,卻還把皇帝居住的太極宮讓給他來居住,他則帶着一衆後宮縮在東宮,實則李世民是礙于那些老臣的顏面,不能對他這個父皇,曾經的皇帝太過苛刻。

他現今還能居住在太極宮是他極力争取來的,然而在不久前,就聽說有的大臣已經提議要讓李世民居住正宮的意思,李淵心下有些慌了。

要是李世民順水推舟應下,便會失去他曾經作為皇帝最後的顏面,那他也就徹底沒機會。

出乎意料的是李世民并沒有那麽做,只是說将此事按捺下,日後再提。

那些大臣要是沒有李世民的默許,怎敢提皇家內部的事?

而李世民雖沒有一口應下,但心下也動用了将他驅逐出太極正宮的心思,他在朝中的老臣逐一被李世民拔除,現今可以用的人不是年老退休,便是一些居于沒有實權的官職,相必再過不了多久,他就真正的成為一個不管事的上皇。

可他怎麽甘心?

他當皇帝沒幾年,正值壯年,還沒開展雄圖霸業,就被硬逼着退位,兩個嫡子被殺,硬生生将皇位讓個李世民,他怎能咽下這口氣?

于是他便将主意打到如今的皇太子,李承乾身上。

大唐建立初期,各地反王群雄角逐,鹿死誰手都不一定,因着連年戰亂,李世民夫婦要連年征戰,年幼的李承乾便被留在了他的身邊,因此感情比起其他的孫兒更為好些。

同時因着他是太子,李淵也不願放棄這層關系,更是想盡辦法要和李承乾聯系上。

對李承乾便越發的好,而李承乾本就對他尊敬恭順有加,與李世民的感情不如他的弟弟李泰,也十分聽李淵的話。

十天半月便來請一次安,如此李淵可以通過這個小太子,了解外面的一些事。

而李承乾不知,自己同這個皇祖父過多接觸,李世民那邊就越發對他不待見,十分嚴厲苛刻,顯少有祥和的時候。

“乾兒是嫌棄皇爺爺已經老了,不頂事了嗎?”李淵面色落寞的道。

李承乾連連搖頭,“不是……孫兒只是不想讓皇爺爺的費神,并無其他的意思。”

“那你就同我說說。”李淵有些嚴肅的道。

李承乾被李淵突然變臉有些吓到,張了張嘴啞然道:“您是太上皇,不應過問這些朝事的。”

李淵倏地變了,渾濁的眼睛瞬間犀利的盯着李承乾,好似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

就連一旁裝着木頭的老太監也豁然睜開眼,凝神看着一臉無辜天真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何話的小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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