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王管家盡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沒想到還是讓陳星将目光放到他身上,還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随即臉上表情變得精彩萬分,幹笑抖動了幾下臉皮。

“是是,道長您請。”王管家神色慌張, 躬着身子請陳星往裏頭去。

姿态和上午比,那可是一個天一個地,就差把陳星當菩薩供着了。

陳星嘲諷的笑了笑,站定身子, 他反而躬身沖王管家行了一個禮道:“原來這偌大的鄭府竟是王管家在當家啊,難怪王管家口氣這麽大,

是貧道失敬了,今早多有得罪,還望王管家海涵!”

陳星這話若是在今天早上說,王管家定會心情舒爽愉悅,可他不能在現在說啊!還是在鄭文華的面上。

王管家上午就已經因為陳星的事惹了鄭文華不快, 平常溫和心善的鄭文華竟動了大怒, 将他好一頓臭罵, 之後便自己去客棧尋陳星了。

王管家本以為這事好不容易過去了, 按陳星那性子, 能不能被鄭文華請來還是不一定呢,所以沒必要擔心。

結果陳星不僅被請來了, 還當着鄭文華的面說這樣的話, 望着鄭文華那微冷的面龐, 暗色的目光,王管家心下惴惴,主子何時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了?

這陳星真是害人精!

“道長您說笑了,這鄭家自是主子當家,那輪得到小人呢。”王管家連忙讪笑着補救道,心裏早将陳星罵幾百遍了。

“哦,是嗎?”陳星眼神淡淡,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這剛進門,就見您在首位帶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您是主子呢,就如在下眼拙,就差點認錯了呢。”

王管家垂眸一看,可不是麽,陳星位置在最後,他站在鄭文華之上,伸着手請陳星往裏去,咋一看不就是主人的姿态麽!

難怪和善的鄭文華都變了臉色,他這是觸犯他的底線了,他心地再好,也絕對不允許別人冒犯了他身份地位,就如大公子是他的逆鱗一般。

而今天王管家偏偏兩個都犯了,平時極受鄭文華信任的他,也沒有好臉色,若沒有陳星這個外人在,鄭文華恐怕當場就要發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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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管家心裏暗暗叫苦,鄭文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冷得可以将人凍住,而陳星卻也一副不打算放過他表情,接下來的時間他恐怕會很難過。

“道長,小人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我這回吧……”王管家心下轉過幾回,決定吃下這一時之虧,先讓陳星占上風,日後再從別處找來便是,他就不信鬥不過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毛孩兒。

陳星笑容更深了些,對王管家作了一個揖,“哪裏哪裏,王管家說笑了,貧道哪能生您的氣啊。”

這意思是打算放過他了?

王管家眼睛發亮,定定的看着陳星,就差把自己心掏出來,向陳星表明自己是真的認錯了的真心。

既然陳星都發話了,鄭文華也就暗暗壓下心中的不悅,還是兒子要緊,王管家的事就姑且先放在一旁,“如此,道長還請随我來吧。”

王管家也連忙往一旁避去,将路讓了出來,那張老臉快笑成朵菊花了,全都皺在了一起,分成幾瓣裏幾瓣的。

陳星清了清嗓子,對王管家意味深長的一笑,這才同鄭文華點頭,同他一起往大廳裏去了。

待倆人離開後,王管家的徹底放了下來,如同鍋底一般,這陳星真是欺人太甚,要不是有鄭文華在場,他就要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了。

對陳星離開的方向重重的啐了口痰,心裏冷哼,這小毛孩兒嘴上倒是有兩下子,若是能治公子的病另說,要是不能,看他怎麽治他!

陳星知道王管家這人心思,若是被他記恨上,就如同毒蛇一般緊緊纏繞着,定是不能善了,就是他死了也會拉上個墊背的,那也無所謂徹不徹底得罪他。

何況他也不怕王管家,這老頭子絕對不像面上看着那麽簡單,倒是可以和他好好較量一番。

入了座後,酒菜也都上來,酒過三旬,鄭文華拉開了話匣子。

“不瞞道長,我這次請您過府一聚,實則是有事求您。”鄭文華幹笑道,将自己态度放得極低。

陳星放下酒杯,笑道:“您直說便是。”

“我有二子一女,這長子和長女都是原配夫人所生,但沒多久夫人便重病去世了,我為了孩兒能有母親教導便又續弦取了一位夫人,但對這幾個孩子都是一樣的,我這大兒子也是争氣,十二歲便能替我料理商鋪的事,可……”鄭文華的聲音變了變,嗓子都啞了,眼眶更是一紅,拿起酒杯狠狠的灌了一口,這才接着道。

“可就在去年,我兒莫名的生了重病,請遍了揚州城的各大名醫皆是無濟于事,甚至連病因都查不出來,都說是身子虛,多補補便好,可我兒雖沒身強體壯,身子卻也一直硬朗,哪可能體虛呢?”

既然大夫治不好,鄭文華還請了道士,和尚來家裏做法,皆無效果,就這麽病了一年,就在前幾日還能用藥物支撐的鄭大公子卻是快不行了。

一天之內暈過去好幾次,好不容易救回來,卻也是陷入重度昏迷,怎麽喊都不醒,鄭文華哭喊着都要給他準備身後事的時候,聽說了陳星師徒倆的事跡。

頓時給了他生的希望,既然他們都已經處理那麽多的疑難雜症,稀奇怪事,那他的兒子是不是也有救了?

便迫不及待的讓王管家前去請陳星他們,誰知平時辦事都十分幹淨利索的王管家,竟沒将這事辦好,甚至還将陳星得罪了。

這還了得,鄭文華将王管家好一頓臭罵,連忙自己套了車,親自去客棧請他們,即使等了兩個多時辰,也絲毫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心甘情願的等着。

甚至還從掌櫃的口中得知陳星他們心底善良,好幾次都分文不要的幫助那些沒有錢的人,更覺得自己找對人了。

這師徒倆,不同以往那些江湖騙子,是真的有兩下子。

見了陳星後,也的确沒讓他失望,那渾然天成風輕雲淡般氣質,仿佛貴不可言,又一口京腔,鄭文華雖不知陳星來歷,也知身份定然是不差,同他們商賈末流不一樣。

“貴公子是突然生病的?還是慢慢的氣色就不好起來了?”陳星靜靜的聽完鄭文華的敘述,皺眉問道。

既然大夫都差不出病因,不是中毒,便可能是陰煞,或是有人做了風水局,又或是巫蠱之類的。

“不是突然病的。”鄭文華肯定道,雖是去年的事,他依然清楚記得。

他兒子是在某日突然有些不舒服,起初以為就是小風寒,發發汗就能好,沒想到第二天就病得更重了,甚至第三天……都起不了床。

他這時才意識事情不對,請來了大夫,診治出來的病症依就是風寒,開了藥吃了,雖沒病得更重,卻也不見得好,就這麽卧病在床一年有餘。

“這樣……”陳星眯了眯眼,的确是不同尋常的病,現在還不能下定論,得看過這鄭家公子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星複又安撫一笑,“不瞞您說,岐黃之術我也學過一些,希望能幫到貴公子。”

鄭文華一怔,過後則是露出一抹大笑,“您說的可是真的?”

“嗯,不過這還得回去同我師父商議一下。”陳星不緊不慢的道。

鄭文華卻是随即起身躬身道:“若是二位道長能幫小二治好這病,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就是要掏空我的家底也在所不惜。”

陳星連忙兩盆扶起,難怪掌櫃的說這鄭文華是個大善人,他的确心善,他剛剛說的那話,不是作假而是發自肺腑的,他真這麽想。

只要他兒子病能好,這些都算不得什麽。

與自己有仇的是王管家,同這鄭財主沒什麽關系,這忙陳星幫了。

甚至為了膈應王管家,他還要多多來此處,讓他時不時見到他,心裏雖怄得很,面上卻要裝出一副友好笑臉,想想也是真夠酸爽的。

“您二位住在客棧多有不便,倒不如住到我家來,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您看覺得如何?”鄭文華面上堆滿了笑容,知道自己瀕死的兒子有救了,他當然高興。

“此事不急,還是等明日看過令郎再說。”陳星微微欠身。

鄭文華重重的拍了拍自己頭,他這是高興壞了,這才說出了這麽唐突的話,“是是,是我高興壞了。”

“無事,貧道便先回去了。”陳星準備告辭,這時他師父應該醒了,要是知道他來這吃吃喝喝,還不知道要如何說他呢。

“好,我這就讓人套了馬車送您回去。”鄭文華做了個請的姿勢。

陳星微微颔首,大步離去。

鄭文華興奮的搓了搓手,他兒子有救了,這回是真的有救了!

陳星趕着宵禁前回到客棧,大堂裏已經沒人了,就他師父和掌櫃的還坐着喝茶聊天。

見他終于回來,掌櫃的笑着迎了上來,“陳道長,你終于回來了,你師父可等你多時了。”

“我知道了,竈膛填了嗎?沒填的話,給我師父上一碗馄饨上來。”陳星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大聲的,這是特意說給袁天罡聽的。

果然袁天罡喝茶的動作一頓,繼而繼續喝着茶。

掌櫃的心知他們倆有話要說,也不打擾師徒倆了,往後廚去了,吩咐下一碗馄饨來。

“吃飽了?”袁天罡喝着茶,掀起眼皮看了看道。

“嗯嗯,可是有醉雞熏鵝呢,要不是師父在睡覺,徒兒定讓師一同前往。”

明知袁天罡不吃葷腥,上午聞了熏肉的味道都差點吐了,還故意在他面上說這些菜色。

袁天罡哪有好臉色給他,本來陳星就是自作主張去鄭府,犯了規矩,現在不僅不好好的承認錯誤更是往袁天罡怒火澆油,真是有把人活活氣死的本領。

和陳星相處這麽久,袁天罡已經心境已經煉得如火純情了,任憑陳星如何說,除了面色變冷了些,依舊能淡定的坐着,比之前暴跳如雷有了很大的進步。

“說吧,鄭府到底是個什麽情況?”袁天罡冷聲問道。

陳星正經了神色道:“應該是同道中人下了術法,但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中毒,一切還得看過才知道。”

袁天罡點頭,“這鄭財主我倒是有些印象,今天你自作主張的事就算了,我也就不罰你了。”

陳星驚訝問道:“怎麽你還與這鄭財主有交情?”

袁天罡漠然道:“并無……”

“那您為何……”

“道聽途說罷了。”袁天罡見陳星還想問,一句話就将他堵了。

如此陳星也就不好再問下去,閉上了嘴。

師徒倆靜默了的對坐了一會,陳星突然想到什麽問道:“還有您為何不讓我算那王管家的命格?是有什麽不妥之處嗎?”

袁天罡搖了搖頭,高深莫測道:“明日你仔細瞧瞧他面相就知道了,他的命格不算也罷。”

陳星不解的擰起眉頭,今天他就看過王管家的面相了,實在是太普通,什麽也看不出來,這才打算掐算一番,結果他師父不讓,他也沒算下去。

“是你學藝不精,怪得了何人?”袁天罡漫不經心道。

陳星:“……您說的都有理。”

翌日清晨,師徒倆起了個早,不然等太陽出來,又有得熱了。

而鄭府的馬車早已在外頭厚着,看樣子天剛亮他們就出發來這兒了。

倆人也不推脫,有馬車坐誰還走路不是?

到了鄭府又是鄭文華親自來接,那個王管家也跟了出來,陳星又仔細看了看,的确很普通的面相,若是光看臉還真的看不出什麽,難道真是他學藝不精?這才沒能看出什麽來麽?

袁天罡目不斜視,好似沒看到徒弟眼底的疑惑一般,依舊默默不言,做他的背景。

鄭文華見狀,知道師父是想讓徒弟出手,對袁天罡恭敬的笑了笑,便同陳星說話了。

“我兒氣色比之昨天好了許多,您請随我來看看。”鄭文華在前頭帶路,王管家則是退下去了。

還是看鄭大公子的病要緊,陳星分得輕重,這王管家的事便先放在一邊。

鄭府的确大,但奈何唐朝商人的确依舊低,商人子弟甚至都不能參加科舉或是做官,那些文人也不屑與商人為伍。

這對唐朝的經濟發展,束縛了諸多枷鎖,雖繁榮卻也沒能到鼎盛時期,還是後來商賈出身的女皇武則天上位後,這才有了諸多的變化。

所以若是他日李承乾登基,雖不能改變長久以來的士農工商等級,也可以大力發展商業,甚至是海上貿易,那恐怕比唐玄宗時期都還要繁榮,那這些商人的地位便會高了不少。

思量間,便到了鄭大公子的卧房,幫他看病也沒有什麽唐突不唐突的,讓一衆丫鬟退下後,陳星終于見到這傳說中的鄭公子鄭烨治。

十七八歲的年紀,粗眉高鼻,面容英俊,一張薄唇微微抿着,因着生着病,臉頰消瘦,氣色也好不到哪去,人也就暗淡了許多。

陳星坐在床邊,給鄭鳳熾把脈,對方脈相平穩,又隐隐內虛肝火,是風寒的症狀,可又有些不對,到底是哪兒不對,陳星也說不上來。

呼吸不是那麽通暢,看了看屋子四處,發現問題所在。

這可是在七月天,怕鄭烨病得這麽重重,他們竟将門窗禁閉,空氣不流通,就算沒病的人也要給他憋出病來。

“這大熱天的作甚将窗戶關着?”陳星悶聲道,“沒病的也要熱出病來,你看看鄭公子這滿頭大汗的,趕緊将窗戶打開。”

實則鄭烨治就是頭上有層薄汗,并沒有陳星說得那麽誇張,好似要熱死一般。

“可這得了風寒之人不是要捂着,将汗發出來麽?”鄭文華不解道,所以他才讓人将窗戶都關了起來。

“那也得是風寒之症,可貴公子得的是風寒麽?”陳星默然無語道,明知不是風寒,還用風寒的方法對待,要不是鄭財主神情不似作假,他都要以為是他是故意害他兒子了。

“好好。”鄭文華一下反應過來,連忙讓人将窗戶都打開。

一股涼風吹進來,陳星頓覺渾身都舒坦了,看了鄭烨治的面色,有了顯著的變化,至少氣色比之前好看了許多。

“還是道長您有辦法。”鄭文華笑容的讪讪的誇獎道。

“不必整着這些虛的了,我待會給公子施針。”陳星将随身攜帶的銀針掏了出來道,“您得離開,不然看着他渾身紮滿針,您心裏也不會舒服的。”

鄭文華想了想也對,那還是不見的好,不然他得心疼死。

“那我就先出去了,不然我真過不去心裏那關。”鄭文華如實的道。

對着袁天罡和陳星微微拱手,不再耽擱便退下了。

帶鄭文華離開,陳星神色凝重道:“師父您有沒有察覺到這屋子裏有些不對勁?”

有同陰煞的痕跡,卻是比陰煞還毒得千百倍的東西。

袁天罡難得嚴肅的點了點頭,的确怪異得很。

倆人對視片刻後,陳星想到了某種可能,眸子猛的睜大,袁天罡也定定的看着他。

師徒倆異口同聲道:“巫蠱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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