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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 陳星睡得昏昏沉沉, 明明感覺自己睡着了,

卻又能聽得到車輪子轉動的聲音,車檐上搖搖晃晃的鈴铛聲,甚至連宮人和車夫的交談聲都能聽到,但自己的眼睛卻睜不開,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壓在胸口,

讓他喘不過氣來。

陳星心知這是“鬼壓床”了, 倒也不驚慌, 這事他以前也經歷過,甚至還知道, 有人就是被這樣活活憋死的。

陳星正要奮力的睜眼,因為只要自己睜開眼,那便什麽事都沒有了。

可這回不同, 無論他怎麽用力, 眼睛依舊是睜不開, 好似有人用膠水将他的眼睛粘上了。

這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陳星試圖動手指, 或者翻身讓自己從睡夢狀态中醒來,依舊是不能。

心下焦急,就是他想咬自己的舌頭, 刺激神經都做不到。

“嗬嗬嗬”

陳星發出悲吼聲, 從外頭看去, 如同一個癱瘓之人, 在苦苦掙紮,動了半天,依舊還在原地。

雙眼緊閉,雙手雙腳動彈不得,連最基本的說話都不能開口,何其可悲。

宮人默然的放下車簾子,沉聲道:“我們這麽做……好嗎?”

他并不認識陳星,只在東宮遠處見過幾面,遠遠瞧着是個溫和的人,不會同下人拿喬,将自己的位置擺得很正。

按理說他是太子請來的貴賓,理應享受主子的待遇,別人也不會說什麽,陳星卻沒有,一是一,二是二不會故意仗着太子勢去欺壓宮女太監們。

可惜了……

宮人搖了搖頭,這樣的人,本應隐于山野活得自在,不應摻和皇家鬥争,現在便落得這般下場。

正是那趕車的車夫,擡起頭來,是個中年男子,完全沒有之前的蒼老模樣,反而精神得很,聲音沙啞,低聲笑道:“呵呵……沒有什麽好不好,他不死,死得就是我們!”

“可……太子殿下對他如此看中,到時怕是也不會放過我們。”宮人還是有些擔憂道。

并不是怕陳星死不了,就算他死不了,也如同廢人一般,連那小小的九品芝麻官都當不了,更別提掀起什麽風浪來,怕就怕太子那關過不去,會找他們麻煩。

“太子年歲尚小,不足為慮……”被宮人這麽一提點,車夫精神也緊張了一瞬,他不是怕李承乾而是李世民,那個九五之尊的人。

陳星剛剛在年宴上嶄露頭角,被李世民親自點将,這後腳就出事了,難以不讓人多想,屆時少不得吃番苦頭。

車夫一咬牙,揚起馬鞭狠狠的拍了馬屁股,将已經上了終南山的馬車往另一條小道駛去。

宮人被吓了一跳,低吼道:“你這是作甚?!”

“與其都是死,還不如拼一拼,要死一起死。”車夫咬着牙面色發狠,駕着馬車,不聽勸阻,一意孤行的往草堆裏跑,低矮的灌木被壓倒了一片。

片刻後,宮人終于可以看清面前的路,面前哪裏有路,那是一處斷崖,離他們不到百米。

“啊——”

“給我停下,快給我停下!”宮人驚慌失措的想要将牽着馬匹的缰繩拉回來。

車夫的勁可不是他一個太監能比的,不僅沒有搶回來,還被車夫一腳踹下了馬車。

由于車速太快,宮人翻身滾了好幾圈,渾身都被小石子壓出了傷痕,甚至一只手還脫臼了,疼得他直抽氣。

他不知道車夫為什麽要這麽做,這無疑是玉石俱焚,他們的上線只是吩咐,讓他們将陳星處理了,用藥用刀都可以,為什麽要選這樣的法子呢?

躺在車裏的陳星,心也不由得提了起來,他雖然說不出話,但意識在,宮人和車夫說的,他都能聽見了,有用的價值不多,到底是誰用這般歹毒的法子來害他?

是他平日行事得罪的人?還是沖着李承乾來的?

無從可知!

他能感覺到車速越來越快,似乎已經騰空而起了。

一瞬間想到了很多,想到前世自己的死,今世的一切一切,他死後小太子會不會哭得傷心欲絕?又或是會找到新的朋友,便将他忘了,還有師父師祖師兄……又會如何?

“嘭”的一聲,馬車從山崖上落了下,在斜坡的草堆裏翻滾起來,磕碰到無數尖銳的石頭,車夫早就不知被甩到何處。

陳星在馬車裏翻滾了幾個跟頭,即使是李承乾專用馬車也承受不住這般破壞,馬車幾乎已經到了散架的地步,最後撞擊到一塊大石頭上,整個車架子全都散了開來,陳星也被重重的抛了出去,在地上又翻滾了幾下,這才一動不動死活不知的停下。

宮人一一瘸一拐的往崖邊走,低聲哭吼着,“陳太蔔!!”

哭得那是梨花帶淚,好似這真的是一場意外,馬車失控,跌落到了山崖底下。

他似乎明白了車夫的意思,這樣才能更加逼真,他們才有命能活下來,而剩下的事,則需他來做了。

宮人裝模作樣的哭了幾聲後,便又擦幹了眼淚,不小心碰到臉上的傷口,疼得他直抽氣,“陳太蔔我會找人來救你的。”

說完後,宮人就這麽一瘸一拐轉身離開了,按着他這速度,回到宮裏天都怕是黑了,一來一回,就算陳星運氣再好,怕是也都要用光了。

宮人走後,山林陷入詭異般的寂靜,除了些鳥叫聲,沒有一點動靜。

陷入深度昏迷的陳星又開始做起夢來,迷糊間聽到一些聲音,“稱心如意……沒有稱心,何來如意?”

“殿下……”陳星迷迷瞪瞪的往李承乾方向走去,他的動作不受自己的控制,就像一只提線木偶,靈魂是自己的,身體卻不是。

“殿下,你這又是何苦?”

陳星迷糊間見到了他的師父師兄,皆是一臉悲天憫人的看着李承乾,眼底深處滿滿的不贊同。

“逆天改命,誰也沒試過,這番因果業障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了的,您是大唐儲君,是嫡長子,無論如何,陛下也會網開一面,您還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您可想清楚了?”袁天罡的模樣十分蒼老,有些風燭殘年的意味,而李淳風卻成熟穩重許多。

“師父……”陳星眼睛滿是淚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可就是有股悲從心來之感油然而生,似乎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外頭都說我是太子,受人尊崇,是未來的九五之尊,而唯一懂我的人便只有稱心,他不在了,我的心也早已死了,袁師傅……”李承乾閉了閉眼,那張威嚴的俊臉,滿是悲痛,讓人悲從心來,無處述說,“你就幫幫我吧!”

“殿下……”陳星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啞了,胸口更是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诶……孽緣,孽緣……貧道本就是将死之人,就幫你這回吧,到底是何結果,我也不知道,或許……”袁天罡掀起眸子看了看李承乾,薄唇微微一張,“永無見面的可能。”

李承乾眼睑動了動,緊抿着唇閉上了雙眼,“謝道長……不見或許會更好……”

李承乾以千金之軀,沖着袁天罡深深的鞠了一躬。

那一瞬間,陳星眼睛微微睜大,似乎知道了些什麽,難道他就是“稱心”,“稱心”就是他?

怎麽會如此?!

陳星不相信,也不敢相信,要是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虧欠了李承乾多少?怕是幾輩子也還不清!

“不,不可能……”陳星低聲哭喊着。

袁天罡承了這個禮,将李承乾扶了起來,“殿下因果業障很快便會降臨,您要做好準備,屆時便沒有挽回餘地。”

“嗯,我心中曉得。”李承乾笑了,那笑容分明是悲慘到極致的笑,也有釋然,似乎他圓了心願,此生再無遺憾。

陳星哭得泣不成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師父,師兄你們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可無論他怎麽喊,袁天罡和李淳風依舊無動于衷,他們根本就看不見他!

陳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李承乾離去,他動彈不得,只因李承乾将裝有“稱心”骨灰交給了袁天罡。

“師父,太子殿下此去欲何?”

“行大逆不道之事……”

“結局如何?”

袁天罡良久沒有回答,只有一聲長嘆。

陳星泣不成聲,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李承乾,李承乾——你給我回來!”

陳星仰天悲吼,大殿都被起聲音震動,煙霧越來越濃,陳星視線越來越模糊,就連意識也虛弱起來,這些記憶就像走馬燈花一般,倒放了回去,好似有只無形的手,将這夢境發生的事,全都抹了去。

不知過了多久,陳星耳邊又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師父——師弟在這呢!您快過來!”李淳風驚喜的道。

陳星眼睛剛剛掀開一條縫,便被強光照射得意識一黑,頭一歪,徹底昏了過去。

李淳風掰開草叢,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的師弟,那個精致的可人兒,竟滿身傷痕,臉,脖子,胳膊上全是淤青,若不是穿的衣服厚,還不知要傷成何樣。

袁天罡掐算的手指微微一頓,神情更是冰冷黯然,摸了摸陳星的側頸,發現還有微弱的氣息,而陳星渾身斷了骨頭不知幾何,加上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藥味,袁天罡已經知曉一二了。

他這個徒弟,怕是已經成了廢人了!

是誰用了如此歹毒的手段!!

袁天罡面若冰霜,渾身冒着冷氣,凝神吩咐道:“将你師弟背回去……”

“是!”李淳風二話不說将陳星背了起來。

他本來和師父正喝着茶,突然一陣心緒不寧,還沒等他仔細掐算一二,他師父便已經拿起拂塵飛奔而去。

本以為用了最快速度,陳星會沒事,沒想到還是晚來一步,渾身都是傷的陳星,李淳風怕碰一下,陳星就會碎了。

難道師父說的不準入朝為官,就是因為會這般嗎?

李淳風不知,但如果陳星走了仕途要拿命來換,他倒寧願他和師父師祖一樣,隐于山林,碌碌無為一生,至于太子該如何,那不是陳星該管的事。

師徒二人,從崖底将陳星救起,回了終南山,那頭的宮人也到了皇宮,通報了這件事。

李承乾帶着貼身護衛趕來,見到散架的馬車,周圍的斑斑血跡,腳下一踉跄,差點昏厥了過去。

李德謇連忙将人背起,這離道觀極近,留下人馬繼續搜尋陳星,他帶着兩個護衛,背着李承乾往山上去了。

到了觀裏,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陳星。

将門出身的李德謇眼睛都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意,眼珠赤紅泛着淚光,這下手也太狠了!

李承乾則是愣神呆坐着,周遭沒有一絲生氣,如同死人一般望着他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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