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當斷則斷

明言抽了卷紙，安慰了激動淩小滿。

他當然不是王子，但他是藍星工作室的總設計師，是創造了十億流水奇跡的男人。

他代表藍星工作室，為本科還在讀的淩小滿提供了一份offer。

——藍星工作室願意培養淩小滿作為游戲音樂制作人，實習期間提供五千的薪水，本科畢業後提供20萬的年薪。

——如果淩小滿希望在音樂學院深造，藍星工作室會無償捐助三萬元學費，并與她預簽約。研究生畢業後，淩小滿需要來藍星工作。

——此外，淩小滿目前編曲及作詞的這首音樂《rock n roll thugs》，藍星工作室将以現金購買其終生使用權，具體金額稍後再談。

就是這樣。

當淩母帶着淩小滿離開藍星工作室的時候，明言親自送了她們。

母女兩個一走進電梯裏面，都看見對方瞠目結舌的表情。

“這噪音……哦不，搖滾音樂，真的賺錢啦？”淩母難以置信地捏住了淩小滿的肩膀，“年薪二十萬！我女兒本科還沒有畢業，就年薪二十萬啦？！！”

淩小滿也不知所措着，她滿心裏都是一句詩——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灑家這輩子值了！！

當兩人回到了家中，和淩父商量了一番這件事情後。

見多識廣的淩父也懵逼了。

一家人連夜都在看藍星工作室的資料，生怕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會騙了他們。

但是無論從哪裏看過去，藍星都是妥妥的靠譜啊！

還有這個明總設計師，他是何方神聖？

一畢業就創造了千萬銷量的奇跡，親手締造出月流水十億的9.5分神作！

《傳奇聯盟》的新CG還在網絡上放着，就算是從來不玩游戲的淩父都能冒出一句耳熟能詳的“男兒到死心如鐵”。

還有《八公的故事》，當年淩母只看了直播，竟然也被直播感動的眼淚汪汪的。

藍星工作室的總部，也真的是那個地址！

搜一下明言的私人博客，就他個人都有上億的粉絲，根本是自帶流量的明星設計師。

幾天前他發的“尋人啓事”現在還挂在上面呢，“VV”就是淩小滿給自己起的藝名“薇薇安”啊。

這會兒，明總設計師已經關閉了尋人啓事，說人已經找到了。

這件事才過去多久啊，竟然都有媒體打到了淩家的家庭電話上來。

他們說要采訪淩小滿！

她還是個大二的學生，甚至都沒被學校新聞社的人采訪過，這竟然就被這麽大的媒體約談了嗎？

淩小滿吓得躲進了房間裏。

淩母接了電話，也還有點魂不附體，說：“我們家小滿還沒有進去藍星工作室呢……”

對面新聞人員說：“不不，沒關系。我們不是炒熱度的，我們是看重這件事情本身。淩同學偶然間的一首曲子，吸引了路人駐足，而他剛好是藍星的總設計師，他在網絡上刊登尋人啓事，要找到他心中的‘天籁之音’——您不覺得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好的故事嗎？”

是啊，不管在什麽年代，像這種一夜成名的故事永遠都能吸引來所有人的眼光。

誰不喜歡聽這麽傳奇這麽夢幻的故事？

每個搞創作的年輕人都懷揣着一樣的美夢，想象他們會遇到高山流水的知音，或者會邂逅到真正的伯樂——一眼就能将千裏馬從人海茫茫中挑選出來，然後捧上神壇。

從此平步青雲，名揚天下！

……

淩小滿找到了，明言還真打電話跟夏誠聊了聊。

這個故事也很快就有媒體報道了出來。

明言沉寂了一年多的私人賬號，就突然因為一則尋人啓事而再次上了熱門。

很多人都對這件事羨慕嫉妒恨——

你說他如果是個流量明星，靠這個吃飯的，那還情有可原。

問題他是個設計師啊！這年頭設計師都能比明星還火了？

位于流量焦點的明言，這時卻并不是像衆人想象中那樣，得意洋洋。

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對，最近輿論總是把藍星工作室放在風口浪尖上。

看看這個标題：《十萬尋人！年薪百萬設計師竟如此花錢？》。

這篇流量很不錯的文章，乍看之下是在講最近發生的尋人事件，但實際上話鋒一轉，很快又開始介紹明言。

【……明總設計師出身于寒門，卻得以在皇家學院進行精修，想必他的家庭為之付出了很多……】

【……根據知情人士爆料，明總設計師光去年的獎金收入就高達六百萬元！……】

【……很難想象，在藍星工作室的富麗堂皇背後，明總設計師的父母竟然仍然居住在老舊的公寓裏面。與此同時，他本人卻在繁華的商業區有一套單身公寓。據悉，該住宅的房價在每平十一萬元上下……】

字裏行間，分明都是在戳明言的脊梁骨！

這分明是有意在針對藍星工作室和明言本人。

結合之前水軍對《傳奇聯盟》游戲口碑的集中爆破，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在背後暗算他們。

藍星的發家史很簡單易懂，在很大程度上是依靠游戲質量，進而通過玩家口碑形成自來水，最終導致逆襲。

因此對手就直接從口碑入手了！

他們想摧折藍星最大的傲骨。

這些天的冷處理之下，藍星粉絲并沒有将這場陰謀演變成輿論戰争，但是人人都憋着一口氣。

明言正在翻那篇文章的時候，卻發現頁面消失了。

這篇文章被官方删除了。

而且很多網站上，關于藍星的不利新聞都在一一消失。

明言想了想，直接給夏誠打了個電話：“是你在删新聞嗎？”

這話有點沒頭沒尾，但一接起電話，夏誠就知道他在說什麽。

夏誠道：“那些文字胡編亂造，沒有事實依據。我只是讓人舉報了一下，删是官方删的。”

“謝謝。”明言說。

夏誠沉默了一會兒，道：“明言，他們的消息來源不正當。你的獎金數額不應該被直接披露，你最好調查一下是哪裏洩露了消息。”

明言鄭重道：“我知道了，我已經有思路了。”

夏誠松了一口氣，說：“你心裏有數就好。我這邊在準備發IPP的聲明，你是我們部分重要合作對象。你放心，該有的公平公正，都不可能缺席。”

是的，IPP很快以官方賬號發表了一篇簡短的博客。

雖然通篇都沒有提最近發生的事端，巧妙地避免了引戰，但是處處都透露出與藍星工作室的親近關系。

IPP還提到，他們已經和藍星是戰略合作夥伴。

藍星的下一款游戲，将會無條件地，以A級以上合約形式在IPP家上線。

明言看完了全文，心裏知道這是夏誠做的。

兩年來，夏誠對待朋友的真誠率性，已經在明言心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嗯，有時候他還過于熱情了，讓人有點吃不消。

明言笑着将文章轉發了，并回複道：

【謝謝，新游戲是關于一顆古老行星的故事，希望能給大家帶來新的感受。】

得到這個消息，輿論背後的力量還沒有來得及做什麽。

結果蜂擁而上的玩家已經轟隆隆把地給踩平了！

【握草我終于有新游戲玩了嗎！！！】

【是霸道總裁明設計師親自操刀的吧？是的吧？我的錢包已經饑渴難耐了！來啊，掏空我啊！】

【一個童話風格的開放游戲！一個感人肺腑的劇情向短篇！還有一個時下最熱門的團隊競技游戲！我就想問，還有誰？明總設計師的靈感是星辰大海吧！！】

【啊啊啊藍星一生推！】

【別的不多說，趕緊把預告放出來，今年就指着新游戲過年了。】

真正的輿論力量是很恐怖的。

如黃河潰堤，一瀉千裏！

提起游戲這件事，玩家的熱情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住的，遠遠不是虛假的水軍可以比拟。

水軍頭子一看這個情況，連忙将布置都撤了回來。

他們絕不敢在藍星最優秀的領域直撄其鋒芒。

……

而此刻，用三言兩句就攪動了風雲的明總設計師，還有一件事情要先處理。

他已經坐在了餐桌的對面。

他的養父母正惴惴不安地坐在另一邊。

“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不過還是需要弄明白這件事。”明言平靜地說，“你們是否有查看我的工資賬戶？”

養父蠕動了一下嘴唇，好像有點不服氣。

養母已經卻是憋不住了，說道：“這不能怪我老公。是上個月，有家媒體突然來家裏采訪，說要了解一下你的日常生活呀！我一想，這是好事，說不定還能給你多漲兩個粉絲，所以就讓他們進門了……”

明言問道：“這件事為什麽我本人毫不知情？”

養母道：“那時候你天天在公司裏加班，根本沒有回來過！我，我本來想給你留言的。但是那個記者說，想要拍你的真實反應，所以給你一個驚喜……”

明言眉頭一皺，說：“沒有我本人的同意，這是侵權行為。”

“我、我也想這麽說來着！但是他說我們是你的法定監護人呀！”養母捏着自己的手指，低頭說，“雖然你已經成年蠻久了，但是法理無外乎人情嘛……”

明言沉默了一會兒，接着問：“所以，你們也是用這個‘人情’，得到了我的工資信息，是嗎？”

養父一聽，就忍不住插嘴道：“你賺的也不少啊！那麽多錢，說出去就很有面子！幹嘛要怕別人知道！”

聽完養父母的話，明言的表情還是很平靜。

他雙手交叉，淡然說道：“有件事我希望你們能了解：那就是我們雖然在名義上為領養，但實際僅僅有寄養的事實。我在這裏借住的唯一原因是戶口問題，而包括學費和生活費等等所有出資，都是由藍星研究所支付的。”

這件事，打從一開始，藍星就給養父母出示過合同的。

但他們并不知道，明言也對此知之甚詳。

當年明言都沒成年啊，在星際人來看還是個大學沒畢業的孩子……

而且，他還是剛剛從藍星遺跡裏被挖出來的化石，對朝陽聯盟一無所知。

饒是如此，他竟然也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牢牢掌握住局勢和關鍵信息嗎？

接下來，明言又打開自己的個人終端，投影出一份文件。

“這是我向藍星研究所進行慈善捐款的證明書。這是我在皇家學院畢業後重新遷入的戶口，名義上，我已經和兩位沒有什麽關系了。不過，我感謝你們這幾年來的照顧，所以願意繼續維持這份寄養合同——這幾個月來，打入兩位存折上的‘生活費用’，實際上都是我個人支付的。”

明言将文件收起來，繼續道：“所以監護與被監護的關系，實際上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我一直認為我們之間是獨立合作的關系，但想來兩位可能産生了一些誤會。正好，接着今天這個機會，我應該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對面的夫妻看到這裏，已經徹底震驚了，不知道說什麽好。

明言同學這些年都幹了什麽啊？

他最早在研究所醒來，一無所有，被寄養在一個陌生的家庭裏，每個月都靠研究所打錢來生活和學習……

四年時間，他就自學完成了包括語言在內的星際常識！還抽空制作了《我的世界》這樣優秀的游戲。

畢業後僅僅三年不到，他成立了藍星工作室。

媒體争相為他報道，業內人士對他推崇備至，玩家們趨之若鹜……

一共才多久，他竟然就反客為主，向研究所捐贈了這麽大一筆錢。

別說是什麽寄養家庭在給他花錢，明明一直是明言在給他們花錢——時至今日，研究所的這筆“生活費”，仍然占據了他們家收入的将近一半。

而這一切的發生，都堪稱是有條不紊。

從寄人籬下，到順利畢業、遷出戶口，再到功成名就，将滴水之恩以湧泉相報……

簡直就像蒲公英的種子落在荒漠上，硬生生憑借自己的力量開辟出了一片淨土。

難以想象，他竟然是四千年前的藍星上被挖出來的化石選手。

養父嘴唇微微發顫，臉色變化不定。

他突然間意識到自己想錯了。

明言不是依附在他們家屋檐下的蔓生植物，他是真正的參天大樹。将樹蔭無聲無息地提供給過路者，是一種大音希聲的溫柔。

他不應該以對待被監護者的态度來對待明言！

如果一開始就能平輩相處，也許今天他們還能是不錯的朋友。

但現在已經晚了。

“……對、對不起。”他低下頭嘆息，“是我想錯了，這些年都是我想錯了。我們不應該聽別人慫恿，偷看你的工資賬戶的。”

明言不是個咄咄逼人的人，但他也不是很擅長迂回。

剛才顯然對方還沒有處于讨論正事的心态裏。

所以明言會選擇用最嚴肅的态度，最快地說清楚問題所在。

問題解決之後，他的态度就和顏悅色了許多。

這天很可能是他在寄養家庭的最後一天了，明言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寄養的合同也将會在兩個月後到期，今年已經不再需要續約了。

明言在飯桌上留下了一張支票，作為一種感謝，也作為向過去寄人籬下的生活徹底告別的象征。

午飯過後，明言回到了自己的單身公寓。

公寓是他買的，一室一廳一衛，配備有廚房和陽臺，可以說是“單身貴族公寓”了。

雖然因為他常年加班，這裏還缺了點煙火氣，但卻是明言最舒心的小窩了。

他回來後，先是讓人調查了一下上個月去了養父母家的所謂“記者”。

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什麽野雞新聞媒體派出來的幌子。

就是想要刺探他的個人信息，好找到足夠的黑點，來引導水軍罷了。

接着，還有一件事。

明言直接撥通了銀行的電話，指名道姓說：“讓劉經理接。”

姓劉的姑娘就是一直負責他的銀行客戶經理。

明言一開始就在他們銀行開了一張工資卡，還有一張獎金卡。

自打明言出于工作需要，加上了劉經理的私人賬號之後，隔三差五就會受到她的消息。

都是古裏古怪的，什麽“我是沙漠裏的花，等待着雨水的滋潤”，什麽“我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誰才是我的有緣人”……

明言：哈？那你找你的雨水和有緣人去啊，給我發短信是讓我出錢贊助嗎？

總之，明言每次都看的一頭霧水，也就從來不回複。

如此兩個月後，劉經理也就不再單獨給他發消息了，但卻是和他的養父母走的很近。

聽說逢年過節，她都不忘記去拜訪夫婦倆，還時常晚上打電話唠嗑。

關鍵是夫婦倆都有點嫌她煩，只是不好意思次次趕人，也不知道她是圖啥。

這次明言問過之後，養父母就直接把她給供認出來了。

——怎麽看到明言獎金數額的？

——一問劉經理她就說了啊。

電話接通之後，明言就直說了：“是你把我的賬戶交給別人看了？”

劉經理低聲道：“您小聲點，我還在開會呢？”

明言一聽，都樂了：“你在開會的時候還跟我打電話。這是不尊重我呀，還是不尊重與會的其他人？”

劉經理道：“反正也沒有什麽重要的事嘛。您找我是有事嗎？”

她聲音還挺雀躍的。

明言把事情重複了一遍。

劉經理還是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用天真爛漫的語氣道：“他們是你的父母啊，看一看您的存款有什麽錯？”

“這是我的個人隐私，在沒有我許可的情況下，任何偷窺的行為都是侵犯我的隐私。”明言道。

劉經理說：“可是他們一手養大了您呀！一家人還分什麽彼此，那肯定跟外人不一樣的。”

明言說：“你不了解我的家庭情況，就不要随意猜測。”

劉經理聽出來他有點生氣了，頓時稍顯慌張。

她捂住手機，道了個歉以後，總算是從會議室裏面走出來了。

她還是有點不理解，說：“您賺了多少錢，連父母都要瞞着嗎？”

“瞞不瞞着是我的事情，但保護我的隐私權是你的事情。”明言冷冷道，“你濫用職權，洩露了客戶的個人信息，我現在就可以上律師函告你。”

劉經理徹底慌了，說：“可是……那是您父母呀！真的不是什麽大事，您別……別這麽興師動衆的。我給您道歉還不行嗎？”

明言聽着都笑了，看來跟這個人是講不通道理了，便直接把電話給掐斷了。

律師函太過麻煩，要解決劉經理的問題，還犯不上。

明言直接撥通了總機號，找到了劉經理的上司。

将情況一說明，她上司立馬就知道不對，連番道歉，說：“真的對不起！這是我行監管人員的失職！我立刻帶劉經理登門道歉！”

“登門就免了。”明言說，“将我那個賬戶注銷吧。”

此話一出，對面有點懵了。

明言在他們銀行先後存款過過億元的資金，是天字一號級別的大客戶。

如今他賬號上還有兩千萬左右的現金，只要放在那裏，到年底就是一個政績——牽涉到銀行內部每個相關人員的績效目标的。

如果在過年之前，明言銷戶取款了，那劉經理和他自己的獎金就全泡湯了！

而且他撤的這麽突然，上頭是百分百會過問這件事的。

——這可是濫用職權、洩露客戶信息的大事！

看上去雖然不嚴重，但是性質和影響卻是萬分惡劣的。

明言現在的名頭這麽大，劉經理辦的這件蠢事一旦洩露出去……

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可能整個支行的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上司的額頭一下子就布滿了汗水。

他道歉的聲音裏都快要帶出哭腔了，說：“我們一定會嚴懲她的，麻煩您再考慮兩天可以嗎？兩天，過兩天，我們一定給您一副滿意的答卷。”

都已經這麽說了，明言也不忍心為難他。

想了想，明言道：“那算了，快過年了，不麻煩了。”

“哎哎，”對面連忙一疊聲地說，“祝您新年愉快，萬事順心。”

有些地方處理事情，能快能慢，就看上面的重視程度。

而這一次，顯然問題很嚴重。

剛到第二天，明言回藍星工作室處理事情的時候，銀行就将電話打來了。

劉經理被停職查辦，等着過完年再聽候發落——最後結果不管怎樣，職業生涯肯定是徹底毀了。

而明言得到了一筆補償金，順便将賬戶免費升級成了黑卡賬戶，提升了一筆額度。

但這些對明言來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銀行完全理解了明言的需求，而且也展現出來了足夠的重視。

從這天開始，他的私人信息就是人家要全力保護的一等一的絕密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