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羨慕嫉妒恨

評委們的工作實際上也就是半天而已。

八強的參賽作品全部評價完畢後，最後決出的名次也沒有讓大家很吃驚。

俞冰所做的那款傳說中的“放置游戲”依然位列第三。

30%的分數是由評委們所提供的，他們當中除了明言和祝溫書的打分，剩下的人同樣也有點猶豫。

——主要是他們也沒見過創意這麽新的玩法。

而剩下70%是由臺下的玩家們提供的。

他們打分就很随意了，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就完事了——好玩就是好玩，不好玩就是不好玩。

以上兩個分數綜合起來，這款叫做《指尖俠》的游戲評分竟然還算不錯，最終奪得了季軍的地位。

這時評委們也紛紛下臺了，最後的頒獎是由一位業界剛退休的老前輩來做的。

明言這邊的節目錄制暫時告一段落，他很快就回到了後臺，洗了把臉。

祝溫書就跟在他後頭，用了另一個水池子。

明言很友好地對他笑了一下。

沒想到祝溫書卻是盯着他的臉瞧，說：“真看不出來前輩已經畢業三年多了，皮膚這麽好，乍一看還以為是大學生呢。”

他等着明言說話。

然後明言說：“哦。”

祝溫書：“……”

Advertisement

天可憐見，這又是一個超出了明言知識範圍的話題呀！

明言“哦”完以後，半天也不知道能對此發表什麽評論，于是終于決定回到自己的話題上：“我回去加班了，你呢？”

祝溫書：“………………”

他摸了摸下巴上剛長出來的一個痘，暗自磨了磨牙。

做游戲行業的，哪有不加班的人呢。

但也不知道憑什麽，別人做腦力活的加班都是瘋狂爆痘，一個個都油頭油臉的，黑眼圈嚴重，精神也萎靡不振。

但是明言加個班怎麽跟做個SPA似的？

不長痘也就算了……

他還能精神爽利、心情愉快？！

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加班精神在支持着他！

祝溫書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不加班的呢，可能公司比較看重我，我都是在家辦公，平時都不用打卡的。哎呀，說起來真不好意思，就這樣公司還給我發獎金，說《帝國之握》的成績特別好……”

明言點了點頭。

哦，在家辦公+項目獎金，這不是藍星工作室的常規待遇嗎？

明言波瀾不驚道：“好的，那你加油做新游戲。”

祝溫書又一次沒得到想要的反應，抓狂道：“那前輩你也加油！下一款游戲我一定會打敗你的！！”

他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露骨了！赤裸裸地在散發挑釁的氣息！

萬萬沒想到，明言又古井無波地說：“哦，好的。”

甚至還有一點欣慰的神色？

像是大前輩看到了銳意進取的後輩時，有點欣賞的感覺？

祝溫書：“……”無fuck說。

比賽結束以後，明言第一時間就回去了藍星工作室。

經過整整一天的放松身心過後，他在閑暇時間裏有了不少碎片化的思考和想法，現在正急于将它們歸類進設計文檔裏。

另外，這一屆做游戲的新人水平确實很不錯。

那個叫“俞冰”的大三學生很有天賦，也許能問問他有沒有來藍星工作室實習的意向……

同一時間。

當明言又回去加班了的時候，夏誠則是剛剛結束一場酒席。

雖然他是夏家的嫡子，意味着背後有着不可估量的政治和經濟力量，但這也意味着該有的交際一點也不能少了——如果他還想憑借自己的實力，繼續打拼下去的話。

這次星秀大賽的動靜相當大，背後動用了不少資源。

錢的事情還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人脈——

業界大佬的到場，才是撐起整個比賽逼格的關鍵因素。

可惜的是，預計邀請的幾位大佬裏一共只來了七位。

頒獎的時間花費少，所以每個受邀者都欣然前來了；評委的時間卻是很久，最後還是缺了一個空位。

祝溫書也是适逢其會地趕上了，再加上IPP內部有人推薦了他，所以在這個決賽日馬上就來的關鍵時刻，不得不直接讓他頂上來。

論資歷，他确實還差了一些。

而且夏誠感覺這人心思比較深沉，不太願意和他有所交往。

果然，酒席過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開始剪輯整個決賽錄像了。

所有人一看評委們的表現，頓時都紛紛皺起了眉頭。

現場的時候還不太明顯，但是這個錄像回放起來，相當于把所有問題都攤開展示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祝溫書太跳了！

——簡直像一頭發情的雄孔雀一樣，急于在鏡頭前面表現自己。幾次三番地打斷參賽者、甚至其他評委的講話，急不可耐地展示自己的游戲設計思路。

身為一個評委，這麽做是徹徹底底的喧賓奪主了。

錄像帶中可以看見，當他發言的時候，連一些觀衆都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他确實是有才華的，提出的部分意見也有他自己的理解在。

但這樣說話的方式，太過得罪人了。

錄像很快放到了祝溫書和明言互相反駁的那一幕。

夏誠皺起了眉毛，将錄像帶暫停，徹底看不下去了。

“剪掉。”他冷冷地說，“這種東西放出去是給我們招黑的。”

剪輯師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在這個地方進行了标注。

接着夏誠還補充道：“不止是這個地方，其他相應位置都看着辦吧。我們辦的這個比賽是要積極向上的，別變成了某些人的墊腳石。”

衆人互相望了一眼，就明白了夏誠的意思。

錄像帶剪輯完成了，在第二天晚上就開始了全網播放。

這種大型比賽一般都是經過剪輯後播放錄像的。

因為比賽本身有很多體驗游戲的環節，所以一般防止觀衆看別人玩游戲看的無聊，都會剪掉一大部分。

最後只剩下精華內容進行播放。

當天晚上，祝溫書興致勃勃，第一時間就打開了節目錄像。

然而看着看着，他的臉色就變成難看的鐵青色。

很快，就又因為憤怒而變得赤紅。

因為節目組幾乎把關于他的鏡頭完全都剪掉了。

從一開始登場的高光介紹，到後面給每個參賽作品做出的評價，還有他最最得意的部分——給每個作品提出修改建議——幾乎全部沒有放映出來！

如果不是現場觀衆的話，幾乎沒人會注意到場上還存在着“第五個評委”的，因為實在是出鏡率太低了。

直接說一共是四個評委都沒毛病。

原本祝溫書特別确定，只要自己的充滿創意的發言能夠被播放，80%的觀衆都會對自己印象深刻。

至少他的才華不比藍星的明言差。

可是憑什麽明言就能有那麽多那麽好的渠道推廣，還能有大量的流量，給他堆出了好看的數據？

在祝溫書看來，《藍星末日》等游戲的火爆，一半是因為IPP家給的推薦太好了，一半則是因為運氣好被甲聯給評價了。

随便什麽游戲，只要出了甲聯的測評文章，肯定都會有一波銷量猛增的。

祝溫書自己的《帝國之握》就是因此沖上了榜單前十。

但是很可惜的是，最好的排名也只有第二位，持續了大約20個小時就掉下去了……還剛剛好被《藍星末日》壓在了下面！

就像首發當周IPP家給的廣告位一樣，當期的第一是藍星末日，第二是帝國之握。

祝溫書簡直就是給明言當萬年老二的。

最氣的是明言當時還壓根不知道這個人！

為什麽藍星的運氣就這麽好，同樣是白手起家，明言卻總是得到最好的資源？

祝溫書越想越是覺得不甘。

意氣難平之下，他給夏誠發去了通訊。

夏誠接聽通訊的時候，還在車上。

祝溫書明顯正在氣頭上，甚至忘記了在夏誠面前表現出一貫的腼腆來，以質問的語氣說：“誠哥，為什麽把我的鏡頭都剪掉？是怕搶了某些人的風頭嗎？”

夏誠眉頭皺起，說：“你搶了誰的風頭，自己不知道嗎？”

他說的其實是參賽者。

但祝溫書已經被怒火燒光了理智，口不擇言地說道：“明言究竟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這樣為他開後門？推薦位永遠給第一個就算了，好不容易一起上個節目，你還要打壓別人來為他鋪路？”

呵。

夏誠聽完都笑了，說：“你想多了。在商言商，我從沒有給過他什麽優待。藍星今天的一切都是憑本事賺來的。”

祝溫書卻聽不進去，氣得聲音都哽咽了，說：“我哪裏就比他差了！我還掏心掏肺的對你，我憑什麽就要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憑什麽？！”

夏誠沉默了一下，說：“跟他比，你還不配。希望你認清自己的嘴臉，以後也不用聯絡我了。”

他搖了搖頭，挂斷了通訊。

祝溫書的聲音太大了。

開車的司機老李也聽到了兩句，連忙打開了車載音響，假裝自己完全沒有聽到。

他心裏感嘆：哎呀，小夥子，夏少爺身邊還缺掏心掏肺的人嗎？兩年前你也是看到了我開的車，才突然開始對夏少爺殷勤備至的，連我當時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覺得夏少爺是傻子才不懂吧？還問他要資源呢……啧啧，像那位明總師，我都從來沒聽他說過“推薦”兩個字，好的資源都是自動往好的作品上飛的，不是求來的。

為啥總有人覺得自己只要表現得單純、善良又腼腆，就可以吸引富家子弟的目光咧？

財富和智商又不是成反比。

好不容易，車開到了地方——

藍星大廈的地下車庫已經開放了，需要證件就能進去。

夏誠的證件自然是明言給的，名義上還是“藍星的重要合作者”——怎麽說呢，實在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夏誠默默地收了證件，坐電梯到了頂樓明言的辦公室。

秘書自然都是認得他的，連忙請這位少爺到貴賓接待室稍作休息，也很殷勤地上了茶水。

秘書說：“老板正在小黑屋裏面加班，我這就去叫他。”

嗯，夏誠一點也不意外！

這時的明言又是在小黑屋裏面，正在畫着一張關卡設計稿。

他習慣将心中的靈感先具現化出來，然後慢慢往藍圖裏面填充細節。

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心裏很有急迫感，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靈感丢失了，或者把腦中的詳情給忘掉了。

——忘掉了的話那就虧大了！

所以秘書來通知他的時候，明言是左耳進、右耳出，完全什麽也沒聽到。

一直到一個多小時後，秘書再次過來提醒了明言。

明言才猛然從工作狀态裏驚醒，洗了把臉，就趕緊去休息室裏找到了夏誠。

夏誠正坐在沙發上看手邊的一本雜志，英氣的眉宇間還留着幾道皺痕，可能是這兩天遇到的事情太糟心了吧。

此刻明言推開門，兩人甫一看到對方，就異口同聲道：

“對不起！”

“對不起！”

明言眨巴了一下眼睛，說：“讓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我剛才在小黑屋裏面畫東西，搞得太專注了。”

夏誠則道：“不，怪我沒有提前通知你就過來了，還得讓你臨時抽時間。”

明言就笑了，說：“我還以為你今晚會忙着節目的事情呢？怎麽有空到我這兒來？”

夏誠嘆了口氣，正想說什麽。

明言道：“別在這兒聊，走，去下面食堂。現在還沒到時間，燒烤還開着呢！”

兩人坐電梯下到二樓的藍星食堂。

這個食堂每天從7：00開放到淩晨的0：00，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和夜宵是一應俱全的。

就算員工加班到了深夜的時候，也能吃上一口熱乎的東西。

這當然不是提倡加班，因為明言會親自發郵件質問他的。

此刻，兩位大佬就穿着很休閑的T恤，耷拉着一次性拖鞋，坐在包間裏面點上了烤串。

順便還來了一紮沒有酒精的酒味飲料。

夏誠道：“抱歉，我沒想到祝溫書說話這麽糟心，他以前表現還挺正常的……唉。”

明言聽完就很茫然，擡起頭道：“他說話不正常嗎？”

“……”夏誠道，“除了你以外，估計大多數人都讨厭他。他表現欲太強烈了，差點影響到了比賽的正常流程。我把他剪掉了，不然觀衆都快吐了。”

明言摸了摸後腦勺，說：“你策劃的這個比賽還是很好的，下次不讓他當評委了吧。”

夏誠笑了下，說：“嗯，我已經把他的通訊號都拉黑了。”

明言道：“哎？我以為你們是很好的朋友？”畢竟祝溫書表現得很熟悉的樣子。

不知為何，夏誠突然又正襟危坐了，表情嚴肅地說：“我跟他絕對沒有除了工作之外的任何往來，工作上也絕對沒有徇私舞弊，有任何偏幫的行為存在。而且我剛準備把他的推薦全部撤走……要我對天發誓嗎？”

明言笑道：“別緊張，我又不是你老板。”

但是他說完，夏誠的表情還是很洩氣，露出小酒窩說：“我要是和他……算了太惡心了。我要是和別人交往了，你也覺得跟你沒關系嗎？”

他低下頭，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烤串，金色的卷發都好像耷拉下去了。

像在水裏撲騰的雄獅，濕漉漉的，蔫了吧唧，沒了光彩。

明言想了想一下，說：“我覺得這是你的自由嘛，只要不耽誤工作就行。”

夏誠猛然擡起頭：“如果耽誤了呢？如果我談戀愛的話，我要把所有業餘時間都分配給我對象，下班時間也不會找任何人吃飯聊天，休息時間也不會發短信，有好吃的第一時間也絕對不做第二人想……”

明言愣了一下，說：“不用這麽誇張吧。”

夏誠沒說話，嚴肅地盯着他。

明言想象了一下，假如此時此刻夏誠沒有和自己在藍星吃燒烤，而是出去跟別人逛街，比如讓別人給他買了兩條領帶……

啊。

“……那你還是別談戀愛了。”明言說。

他想，夏誠這也太傻白甜了，這麽掏心掏肺估計是要吃虧的。

他說完，不知怎麽的，夏誠突然又高興起來了。

“來來，這串給你！”夏誠美滋滋地給明言遞過來一串對翅，“醬料都抹好了，絕對是這盤裏面最好吃的一串。”

他一笑，明言也跟着笑了。

夏家的小獅子又恢複了光彩，亮閃閃的，看着就讓人覺得很有精神。

……

次日，明言讓秘書給俞冰發出了一封邀請函，讓他來藍星做客。

俞冰就是那位星秀大賽的季軍，他做出的“放置游戲”讓明言非常感興趣。

雖然還是一名本科在讀的學生，但是有淩小滿的前車之鑒，藍星的員工都知道老大是不在意年齡的人。

只要有才華，藍星工作室的錄用通知書是不拘一格的。

俞冰也是頭一次來到藍星工作室，非常緊張地跟每個人問了好。

他對淩小滿也是說：“前輩好！！”

聽得淩小滿一愣一愣的，她也是頭一次見比自己年齡還小的人進來——頓時很感興趣地趴在會議室的玻璃外面，觀察着俞冰。

俞冰在會議室裏稍微等待了一會兒。

秘書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就聽他超級緊張地問：“那、那個……教主是不是很忙？我工作時間過來好不好？我是不是應該穿西裝過來的？對、對不起……”

秘書忍俊不禁地笑了，說：“別緊張，老大很溫柔的。”

一會兒，明言暫時還沒出現，會議室的門突然開了。

俞冰緊張得一個哆嗦，原地立正喊道：“參見教主！”

“嗷嗚？”

金毛大狗西西用腦袋頂開門，茫然地歪頭看了看俞冰，然後很開心地搖起了尾巴。

“诶？狗？”俞冰傻眼了。

西西只要看見人類就會很愉快，立刻奔到角落裏叼起了自己的玩具，拿腦袋磨蹭着俞冰的手背，想要他陪自己玩。

片刻功夫後，明言結束了手頭的會議。

聽說俞冰提早了足足四十分鐘就到了，他一邊失笑，一邊加快腳步，走到了相應的會議室。

結果剛推開門，就見到裏頭一人一狗正在玩拔河游戲。

看樣子玩得還很歡。

金毛果然是解壓、放松的移動神器啊，俞冰這個小夥子看上去沒有之前那麽緊張了。

“教主好！”俞冰道。

明言笑道：“你想怎麽喊我就怎麽喊吧。抱歉讓你久等了。”

他并沒有坐到桌子的對面，而是很随意地拉開了旁邊的椅子，就跟俞冰相隔大約半米，面對面地坐着。

俞冰忙道：“是我早到了！我的我的。”

像朋友之間随意的交談一般，明言道：“學校已經放暑假了吧？”

俞冰道：“是的是的，剛放假就聽說了星秀大賽的消息，我們班有很多人暫時沒回家，都參加了比賽。”

明言道：“挺好，你可以在藍星多玩一會兒。有興趣繼續開發你的游戲《指尖俠》嗎？”

他話裏隐含的意味，一下子讓俞冰激動得漲紅了臉。

俞冰立刻坐直了身體，受寵若驚道：“有的！非常有，超級有！這是我的榮幸！”

明言笑了起來，說：“不過，有一點需要提前跟你說明：藍星目前工作安排比較緊，所以排不出檔期來。我這邊預計是想要由屠龍寶刀工作室來跟你合作……”

“诶？”

俞冰傻眼了，迷迷糊糊道：“是要把我推薦給另一個工作室嗎？”

等等。

“屠龍寶刀”？他聽說過的！

平時上課的時候，他們的老師最喜歡用的案例分析，一個是藍星工作室，另一個就是屠龍寶刀工作室。

這兩個工作室從玩家口碑上來說，明明是南轅北轍的兩個極端，但偏偏又進行過一次合作。

那款抽卡游戲《卡牌聯盟》到現在還霸占着排行榜前幾名，實在是讓學校裏的老師們津津樂道。

如果說明言是想把俞冰推薦給屠龍寶刀那邊去實習，俞冰覺得這也是說得通的……

然而，俞冰萬萬沒想到。

明言卻是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其實屠龍寶刀工作室的總設計師和負責人也是我。這兩個工作室都在我的名下，所以你去哪裏實習都是差不多的，這回主要是準備由屠龍寶刀這邊來合作發行你的游戲。”

俞冰一時懵了，腦袋裏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明言“噓”了一聲：“先替我保守一下這個秘密，別說出去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