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海蜘蛛性情兇殘,體型龐大,但智力卻很低下。我吞噬了绛風的魂魄,擁有了他的力量,海蜘蛛不明真相,毫無芥蒂直接将我當做绛風,認我為主。
誅殺魔龍本就是孤注一擲,萬分兇險的事,多一分助力與我和墨雀總是好的。這“小狗”雖然醜了點,大了些,但也聊勝于無。
“墨雀,你竟然也敢背叛我!”阿羅藏身形變幻,不斷拉長拉高,皮膚上長出鱗片,手腳變為利爪。
墨雀戰力并不如何,自覺退到一邊。
“你毀了我擁有的一切,讓我變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樣,難道還妄想我忠于你嗎?”她遞給我一個眼神,随即卷着黑煙竄出殿外,看方向因是去了布陣的海溝。
巨大的黑龍撞開殿頂,将海蜘蛛撞到了一邊。
海蜘蛛自十年前那戰被斷去了幾條長腿,元氣大傷,一直在深海廢墟休養。這十年間雖然腿都長回來了,但比之原來的卻要更細更短一些,造成了它平衡極差,只是輕輕一撞,它便翻過了肚子,像只王八一樣胡亂擺動八足。
阿羅藏撞翻海蜘蛛,再不看它,擡眼搜尋到我的所在,一聲怒吼便沖了過來。
我急急将栖霞一化為十,呈扇形鋪開擋在身前,以抵擋阿羅藏的猛烈撞擊。
身形足足後退了一丈才堪堪停住,地上留下兩道深深痕跡,栖霞變作的刀盾也碎裂消散。
阿羅藏仰天發出一聲龍吼,無數青綠魔物從廢墟中應聲而出,魔龍的追随者們也聽到動靜,紛紛往這邊聚攏。
被拖住手腳今晚就算完了……
我一咬牙,催動體內靈力,一口氣化出上百把栖霞,朝魔龍疾射過去。
漫天刀雨簌簌落下,阿羅藏一踏掌,在身前升起一道魔息凝成的屏障,阻擋住栖霞襲擊。
緋色長刀到了他面前便接連碎裂,聚攏到他身側的小魔物遭了魚池之殃,被餘下的栖霞射死的射死,射殘的射殘。他們嘴裏發出尖利慘號,腥臭的血液染紅了魔龍周身的地面。
“就你也想殺我?讓我送你去跟北海王相會吧!”阿羅藏又一踏掌,地面一陣翻滾,嶙峋地刺朝我蔓延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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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連後退躲避,地刺緊追不舍。我翻手化出栖霞,握住刀柄将它插入地底,下一瞬手臂劇震,有什麽撞上了刀刃,地刺終于停歇下來。
“等你死了,我自會去找他。”我抽回長刀,腳尖用力一點地,向廢墟外竄去。
魔龍怒嘯着朝我追來,而此時,廢墟另一端隐隐傳來兵器交接聲,似是有人攻了進來。
我回頭看去,只見阿羅藏身形一頓,金黃的獨眼轉向打殺處,朝周圍屬下命令道:“先去看看怎麽回事。我殺了那夜鲛就回來。”
這一會兒工夫,我與他早拉開了許多距離。可他與屬下才說好話,那流暢龍身便破開水面如一支利矢般直直朝我射來。
我心中驚駭,知道他追上我只是時間問題,趕忙加快速度趕往布陣處。
如墨雀所說,距廢墟不遠果真有處海溝,溝底白骨堆積,有死去的珊瑚,魚類的骨頭,甚至海族的屍骸。
這是亡魂的埋骨地,無人收屍者的亂葬崗。
我不斷化出冰刺一支支釘向身後魔龍,都被他不費吹灰之力地躲過。握住栖霞,我轉身沖進海溝,在參差白骨間靈活游蹿,不斷尋找着墨雀所說的那個地方。
終于,前方白骨堆中露出一抹黑色身影,墨雀立在骨堆中,雙手舉起,仰頭大喊:“這邊!”
我飛速沖過她上方,在海溝兩側生出數十枚巨大冰刺,攔住身後阿羅藏去路。
魔龍并不懼那些冰刺,但若能阻他片刻,也總比沒有強。
“白費功夫!”阿羅藏冷笑着就要沖破冰刺,結果那笑還未消散,整條龍便被突然出現的雷電裹挾,抽搐着困在了原地。
白骨掩埋下,巨大而複雜的法陣泛出白芒,一筆一劃鋒銳堅定。
墨雀伸展着雙臂,衣袖滑落,露出她蛛網般遍布紫黑紋路的手臂,口中念念有詞。
“以我之軀,以我之血……祭奠天神,誅滅萬惡……破魔扶道……”
雷電纏在阿羅藏身上,不斷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叫我聽不分明墨雀的話。但随着陣法運轉,她身上紋路越來越深,就像尊逐漸布滿裂痕的瓷器,随時随地都會奔潰破碎。
“你竟然……獻祭自己!”黑色的魔氣不停自阿羅藏身上冒出,如蒸騰的水汽,冉冉上升,雷電帶着藍紫色的光澤,劈開魔龍皮肉,嵌進他的身體,勒得他血肉模糊。
眼看阿羅藏就要被陣中雷電誅滅,墨雀的身體卻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陣法的反噬,顫抖着噴出一口黑血,倒進了白骨中。
沒了墨雀的獻祭,法陣漸漸微弱下來,再沒之前的威力。
阿羅藏被困陣中,掙紮不脫,早就狂怒不已,此時見雷電威力減弱,立馬一甩龍尾,撞擊着身後山岩倒退了出去。
透過晶瑩冰刺,我與魔龍兇惡的金色獨眼對視着,不由心下一沉。
墨雀的陣法也沒能殺得了他,看來今次兇多吉少……
“他已經快不行了,殺了他!”墨雀勉強撐起身體,雙唇染血地朝我喊道。
說着話的時候,她臉上一塊皮膚沿着裂痕掉落下來,露出底下已經腐爛發黑的血肉。
我沒有空去管她,拎着刀,踩着冰刺朝魔龍主動沖去。
阿羅藏的獨眼已被自己的鮮血完全染紅,此地狹窄,他龍身不好施展,瞬間又在黑霧中化為人身,手持重劍抵擋我的攻擊。
栖霞與重劍相擊,我再不能寸進半步。
阿羅藏渾身浴血,咧開唇角露出抹挑釁十足的笑來:“蝼蟻撼樹。不是你的東西,就算擁有了也不能發揮它真正的力量。”
我死死盯着他脖頸,恨不得手起刀落立馬斬下他的頭顱。可我也知道他說得沒錯,我擁有绛風力量方才十年,期間又怕魔氣侵蝕,大半時間都在龍虎山念清心咒,是以在運用栖霞上,我只能算個新手,發揮出它三成威力便算頂天了。
“不去做,又怎知道做不成?”我咬着牙,喉頭嘗到陣陣腥甜,猛一發力,将阿羅藏撞向身後不遠處的石壁。
一聲巨響,海水頃刻渾濁起來。
阿羅藏從齒間咳出一口鮮紅,臉色急劇難看下來,顯然被這一撞撞得內傷更重。
“你這……”他眼露恨色,“雜種!”
從他身上溢出更多的魔息,許是因為我身上的龍衣,那些黑色的濃霧不同于過去,無法進入我的身體,也無法侵蝕我的鲛珠。可一旦碰到龍衣遮擋不了的地方,就像有無數小蟲啃咬一般,那裏馬上就會變得鮮血淋漓。
眼看被黑霧碰觸的手背皮肉都要化光,我只得不甘地退後,遠離魔龍的魔息。
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其中幾根手指甚至已能看到皮肉下的白色骨頭。
所幸有服過藥劑,我并不覺得疼痛。
“你殺不死我的,放棄吧。乖乖領死,我或許可以留你全屍。”黑霧包裹着阿羅藏,從頭到腳将他淹沒,一片漆黑中,只有他嘶啞的聲音透過黑霧傳出。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地步,再要我放棄,絕無可能。
我握緊栖霞,不去管那鮮血直流的傷口,也不去理會指間的顫抖,從懷中掏出一張爆火符,扔向阿羅藏上方的石壁。
符咒在水中炸裂開來,山石落下,紛紛砸向阿羅藏。那團黑色被壓在海底,上頭堆滿巨石。我乘勝追擊,将剩下的符咒一張張甩向那堆碎石。
炸裂聲接二連三響起,海水始終渾濁不清。
等我停下攻勢,周身灰蒙一片,什麽也無法看清。
我屏息警戒周圍,提防随時可能發生的攻擊,然而直到海水漸漸清晰,預想中的暗襲也未發生。
我眯眼注視那堆碎石,正要上前查看,忽地石堆爆裂開來,阿羅藏從中躍出,雖狼狽,但并不垂危,黑霧裹着他的身體,就像給他穿戴上了一層護甲。
他一眼看到我,以極快地速度沖過來,眼裏迸射出危險的光芒。
我不能讓他黑霧近身,便只好轉身逃跑,在狹長的海溝展開了追逐戰。
他既已回複人身,海溝地勢不再對我有利,我朝上游去,沖到了更開闊的地帶。
一露頭,便看到不遠處走幾步停一停的海蜘蛛。
我立馬一聲口哨召喚它過來,它一見是我,一改方才拖拉,八足并用興奮朝我跑來。
我翻身躍到它背上,看了眼身後追上來的阿羅藏,用刀柄一敲身下覆蓋絨毛的軀體,讓海蜘蛛快跑。
阿羅藏再次變化龍身,瘋了一樣朝我撲來。
海蜘蛛本就跑得歪歪扭扭,一個不注意便被從後面撲倒,像球一樣縮成一團,在海底滾了好長一段。
我半途便被它甩下,勉強平穩落到地上,單手抵住地面,只覺得整幾只手都要痛到沒有知覺。
魔龍用魔息侵蝕着海蜘蛛,黑霧密密實實纏在它周身,耳邊響起刺耳至極的凄厲嘶鳴。乘此機會,我飛快又抛出一張符紙進黑霧裏。
頃刻間,符裏生出數條鐵鏈,将魔龍牢牢纏住,兩端深深紮進海底,一瞬間便讓他動彈不得。
我趕忙催動栖霞射向魔龍,在它身體各處釘下長刀。
魔龍怒號着,黑霧侵蝕着鐵鏈,不一會兒便有幾節鏈扣溶解脫落。
我加緊時間,又一刀刺向他堅硬的頭顱。
想不到鐵鏈在此時斷裂開來,讓他下半身得以自由。一道有力長尾甩過來,直接掃在我肋間,将我橫掃出去幾丈遠。
背脊重重撞上一株珊瑚,胸口一陣窒澀,呼吸都困難。
我吐着血倒到地上,眼神渙散片刻,好不容易聚焦,發現魔龍已徹底掙脫鐵鏈。
看來青龍神君并不保佑我,我到底是沒能殺的了阿羅藏為靈澤報仇。
如此狼狽去陰曹地府見他,不知他會不會生我氣,覺得我沒用。
不過也可能他根本不會等我,只以為我是真心要殺他,早就轉世投胎将我抛在腦後。
下輩子有機會再補償他吧。
但如果下輩子我運氣仍然不好,那不遇上也罷,免得他被我又帶得黴運纏身。
模糊的視線中,魔龍朝我氣勢洶洶撲來,我緩緩閉上眼,等待最後一刻的降臨。
可就在合上眼的那剎那,視野中突然出現一抹白色身影,如神祗般從天而降,穩穩立在了魔龍後頸處。
我心頭一顫,呼吸急促起來,忍不住睜大雙眼想更清晰地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
捂着斷裂的胸骨,我坐直身子,仔細一看,發現那人穿着一套覆蓋全身的白色铠甲,連臉和手都完全遮掩不露分毫。只能看出身形颀長,十分高挑。
他手裏握住一根赤紅的骨鞭,每根骨節上都燃着朵幽蘭的火焰。
绛風的骨鞭,燒一切不淨物的離冥火。
怎麽可能……
一個人的名字凝在嘴邊,我心中滿是不敢置信,緊張到雙唇都在顫抖。
“靈澤……”
那人看也不看我的方向,骨鞭勒住阿羅藏脖頸,離冥火燒着他的鱗肉。他仰頭嘶吼着,不斷甩動頭顱想将身上的人甩下。
那人紋絲不動,覆着铠甲的雙腿緊緊踏住魔龍,一個用力,将其踏進海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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